“社會的穩定要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因此所有可能導致世界毀滅的因素必須被排除於上城區之外。”

“包括並不僅限於某些效果過於強大的收容物,遭到汙染而失控的魔女,還有試圖顛覆世界的野心家……”

“無論是靜謐機關,末日研究所或者收容辦公室,這些機構成立的初衷便是維護上城區的穩定,因此,所有不穩定因素都會被妥當地控製起來,其中一部分被全天候監控毫無隱私可言,另外更危險的部分會遭到驅逐——就像外科醫生切除患者身上的病變組織,他們被迫離開上城區,去到從未有人探索過的地方。”

“病變的組織被集中銷毀,上城區的垃圾則聚在一起報團取暖,如此一來就逐漸形成了地獄……那裏可是個好地方,個個都是人才說話又好聽,壞人到了地獄就跟回了家一樣。”

蘿茲瑪麗語氣歡快地為江酒介紹。

江酒聽完情緒卻毫無波動,她輕輕拍著欄杆,若有所思問:

“與其說是垃圾或者病變組織,倒不如說是病菌或者寄生蟲,所以聚集著這些東西的地方想來也不可能像你描述的那麽一派祥和吧?”

說著,江酒眯起眼來,輕聲分析道:

“不就跟養蠱一樣麽?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弱肉強食罷了,那些人大概都不是什麽好東西,地獄也不是什麽好地方,所以自相殘殺才是最正常的事。”

“我猜的對麽?”

蘿茲瑪麗便隻能無奈地點頭承認:

“……雖然在細節上不算完全一致,但大概的情況確實如此,地獄的規則就是優勝劣汰,但也並不絕對,畢竟還有承冠者的存在。”

“承冠者?”

江酒低聲問:

“說起來,所謂承冠者到底是指什麽?力量層級?某種身份?又或者是被世界認可的標誌?”

“你連這個都不知道啊?”

“對啊,所以能給我講講嘛?”

“……好吧。”

蘿茲瑪麗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組織措辭,說:

“欲承王冠必受其重——這個說法你聽過吧?”

“嗯。”

“所謂承冠者也就是這個意思,就像你說的,是個名頭也是個認證,隻有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一個族群甚至於整個世界命運的生靈才有資格被稱之為承冠者。”

傳奇調查員小姐說著,表情忽然嚴肅起來,語氣也宛如用鍛造錘敲打鐵砧般錚然作響:

“以一己之力挽救不知多少病人的白衣天使南丁·格爾;代表人類有史以來第一次步入星空的宇航員尤裏·阿列克謝耶維奇·加加林;曾於命運之夜數次成功阻止冷戰演變成真正戰爭的無名者……以及剛剛才被記錄在冊,甘願吞噬一千年岩漿泥土與鋼鐵,化身塵世巨蟒以承載下城區墜入地獄中的耶夢加得。”

蘿茲瑪麗說到這裏頓了頓,看著江酒,又說:

“從人類文明誕生至今,已經誕生了不知多少承冠者。”

“可承冠者不應該是地獄的勢力嗎,怎麽你舉例的這些事跡聽起來反倒都像是英雄史詩?”

“因為承冠者這個名字是不含任何褒貶意味的,純粹的名詞,其次難道地獄裏真的隻有壞人?”

蘿茲瑪麗問江酒。

江酒反應過來。

她想起下城區中的少年,想起他從始至終的所作所為,於是唯有感慨問:

“隻客觀描述本身的狀態或者說達成的成就,卻並不能說明被認可的人是做了好事或是壞事……這麽來說,二戰的元首應該也是位承冠者?”

蘿茲瑪麗點了點頭:

“普通人類成為承冠者之後就喪失了繼續在上城區生活下去的權力,因為承冠者本身的存在是偏向於神秘側的,而他們因其事跡大多都有忠實的擁躉……如此,他們的存在本身就會通過觀測者方程擾亂上城區的穩定狀態。”

“因此不少承冠者會自願接受靜謐機關的位格剝離,重新作為普通人生活下去,而另外一部分承冠者則會被銷毀或者選擇沉入地獄。”

“承冠者自身的力量讓他們即使是在地獄中也能如魚得水,於是他們各自為戰,逐漸就成了整個地獄實質上的統治者,分別掌管地獄各個地區的權柄,於是承冠者這個詞就因此逐漸變了味道。”

江酒好像聽明白了,於是問:

“就像古詩詞裏的一些通假字,原本是另外一個讀音,可念錯的人越來越多,於是修訂字典的時候官方幹脆按念壞的讀音來了,對吧?”

“……大概是這個意思沒錯。”

“所以承冠者這個名詞也遭到汙名化了啊,原本隻是個客觀的中性描述而已,如今卻變成了地獄的專屬名詞?”

“沒錯。”

江酒點了點頭,表示她聽懂了。

就好比遊戲裏的成就係統,一旦有人完成了什麽驚世駭俗的壯舉就會受到世界的認可成為承冠者,例如拯救或者毀滅世界,代表人類踏足星空……

那麽,風鈴姐,也就是白冠之王,祂是如何成為承冠者的呢?

江酒猜不到。

不過這都是小事,到時候直接去問風鈴姐不就好了?

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風鈴姐,我來找你啦。

江酒想。

……

鸚鵡螺號悄無聲息地穿過世界的邊緣,從人類已知的範圍來到地獄。

艙壁的舷窗再度開啟,江酒扶著欄杆透過舷窗往外看,便看到了明黃色的蒸汽雲——不同於下城區的血紅太陽與天空,除了某些地貌特征與自然景觀以外,地獄的總體色調居然與上城區相差無幾。

似乎是看出了江酒的疑惑,蘿茲瑪麗便隨口為她解釋:

“畢竟現在地獄裏那群人基本都是被從上城區驅逐出來的,會懷念故鄉景色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地獄大部分的自然環境幾乎跟上城區沒什麽區別。”

江酒點了點頭。

蘿茲瑪麗便接著說:

“待會兒我們會把你放下去,然後不管你幹什麽都跟我們沒關係了——我們會返航,直到你完成你要做的事,聯係我們,我們才會再次出現。”

“好。”

江酒輕輕點了點頭。

“謝謝。”

她又輕聲說。

“……”

傳奇調查員小姐頗感意外,開玩笑問:

“有一天我居然能聽到你對我說謝謝……真不容易啊。”

“有嗎?”江酒歪了歪頭,“我覺得我還是蠻有禮貌的,既然你幫了我那我肯定要謝你的啊。”

“那麽請問我親愛的前女友小姐,你是想要什麽謝禮呢?”

她說著優雅地提起裙擺,如同最完美而稱職的女仆一樣,向蘿茲瑪麗彎腰行禮。

蘿茲瑪麗從未有見過這樣的江酒,覺得有些意外,又有些新鮮。

可同時她又開始警惕。

“你又想幹什麽?”

“沒想幹什麽呀,這不你幫了我嘛,既然如此那我感謝一下你也是理所當然的事吧?”

“……”

蘿茲瑪麗理所當然不會輕易相信江酒。

事實上她幾乎都已經忍不住開口問了——誰派你來的你有什麽目的,你在暗示什麽諷刺什麽影射什麽?想要顛覆什麽?

她不好說。

她隻覺得江酒是純純的壞人,說出來的話沒一句能信的。

當然如果江酒知道她現在在想什麽的話,說不定會湊過去笑著告訴她有一說一確實呢。

隻可惜江酒不知道,所以她隻是麵帶微笑地站在原地,輕聲問:

“那麽蘿茲瑪麗,你到底是想要什麽樣的謝禮呢?是親吻又或者擁抱?”

蘿茲瑪麗看著江酒,有些遲疑。

大概……杯弓蛇影投鼠忌器了屬於是。

她在猶豫到底該不該再相信江酒一次,畢竟江酒這壞女人已經不知道用這種把戲調戲過她不知道多少次了。

可想了想之後,她忽然又覺得好像不管怎麽樣她都不吃虧?

畢竟江酒現在也是香香軟軟的美少女,這樣一來無論如何她都也能占便宜。

——懷著這樣的念頭,蘿茲瑪麗沉默片刻,最後猶豫著說:

“那……擁抱?”

“好的呢。”

江酒微笑,張開雙臂,緩緩湊近蘿茲瑪麗,攬住了她纖細的腰肢。

蘿茲瑪麗的身體下意識僵硬了一下……但江酒卻並未像她想象的那樣對她動手動腳,相反,江酒表現得相當老實。

她真的就隻是抱著她,把下巴輕輕放在她肩頭。

莫名其妙的,蘿茲瑪麗覺得很安心。

可她又覺得奇怪。

江酒怎麽會這麽老實?難道壞女人真的良心發現要浪子回頭?

雖然光是想想就覺得很離譜,但放在壞女人身上……正是因為過於離譜所以才顯得很正常。

她可太喜歡做出人意料的事了。

因此原來應當享受江酒溫暖馨香懷抱的蘿茲瑪麗如今卻忐忑不安。

她有些不習慣,但還是努力裝出平靜的樣子,輕輕推了推江酒說:

“好了吧?”

江酒卻依舊反常地點頭,說好。

她緩緩鬆開了蘿茲瑪麗。

蘿茲瑪麗終於鬆了口氣。

可恰在此時,她忽然感覺到臉頰上傳來溫暖潮濕一閃而逝的觸感。

“是說謊的味道啊……”

江酒笑著說:

“你剛剛是不是在想我會不會借接觸你的機會調戲你?可其實不會哦,我隻是誠心誠意地想謝謝你而已,我很少有這麽真誠的時候。”

“隻不過真可惜啊,”她輕歎一聲,“你好像把這次機會錯過咯。”

壞女人歪了歪頭。

[未完待續]

——

(2/3)

寄!

頭暈,躺了,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