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何時,或許在過去,或許在未來的某天。

這天酒吧裏很熱鬧。

似乎是店慶吧——當然也有可能是某個節日,總之來喝酒的人很多很多,占滿了吧台甚至坐滿了底下的卡座,有的客人實在找不著地方了幹脆就站著喝酒。

沸反盈天,亂得很熱鬧。

也很忙。

潘多拉在台下忙著給客人們續水送酒,江酒在台上忙著調酒順便應付吧台上的客人。

酒吧裏到處都是客人,影影綽綽密密麻麻的,看起來簡直像是隻巨大的沙丁魚罐頭……當然也有可能像是妖精們的住處,魔女小姐曾給江酒描述過妖精們住得到底有多擁擠。

——因為那些時刻活蹦亂跳且雀躍的小東西就喜歡緊緊地挨在一起。

魔女小姐是這麽說的。

江酒做好了手頭這杯教父,難得有空閑時間了,站在吧台裏往外掃了一眼,便幾乎感覺自己要被淹沒在人海之中了。

她忽然歎了口氣。

這時候有個嬌小的人影勉強鑽過人牆來到吧台前,舉著隻杯子來找她:

“酒姐姐酒姐姐,咱們倆來喝一杯吧!”

是薑小白。

小姑娘依舊元氣滿滿,滿臉不知疲倦的表情——也是,對她來說美好的夜生活大概隻是剛剛開始。

江酒想著對她笑了笑,端起手邊那杯早就準備好的聞香杯,與小姑娘碰了一下,說:

“祝你今晚玩得開心哦,小白。”

“酒姐姐你也是!”

江酒慢慢喝完了酒,小姑娘也咕嘟咕嘟紅著臉把自己杯裏的一飲而盡。

之後她們倆又寒暄了兩句,小姑娘就向江酒道別,說要去找跟她一起來的幾個朋友了。

江酒說好。

……

第二個過來的是安寧。

安氏集團的現任女總裁似乎還在因為江酒上次的絕情而生氣。

當然,就算不生氣的時候她的態度也向來強硬且不近人情,就像即將被放進酒杯裏的冰球——但其實這樣的冰球是為了中和烈酒取得更好口感的。

所以這樣來說的話,安寧或許是外冷內熱的人吧?

江酒想,然後微笑著與安寧打招呼:

“晚上好。”

“……”

安寧對此似乎有些意外,但還是點了點頭:

“晚上好。”

她們倆的交流從來如此生澀而僵硬,就像是對不上型號的齒輪,硬要配合的話也隻能不流暢地運轉。

但還好,有酒呢。

酒不僅是潤滑油,更是能彌補缺憾的萬用材料。

安寧又讓江酒開了一瓶酒,江酒說好,然後兩個人便一杯一杯沉默地開始拚酒。

江酒的酒量很好,可安寧的酒量屬實不太行,這麽接連喝下去沒多久安寧就差不多被她吹著嗩呐推著輪椅愉悅送走了——但還好安寧大概也不願意那麽狼狽地被人用小推車給推出酒吧,所以她很冷靜地在喝不下去前對江酒說你贏了,下次我再來找你喝酒。

江酒便親切地說歡迎客人您下次再來,我隨時恭候。

安寧深深地看她一眼,起身搖搖晃晃地下了吧台,去到底下的卡座裏了。

江酒認出來那桌客人好像都是安寧的朋友,或許也可以被稱之為名媛的小圈子?

但不重要,既然她有朋友們照顧著,那就應該不用再擔心了。

江酒垂眸,給自己倒了杯水卻沒喝。

——不知為何,她突然想抽根煙。

……

接著來的是桑落。

靜謐機關的執行官姐姐今天依舊穿著那身黑色製服,在酒吧黯淡燈光熱鬧人群穿梭時遠遠看上去就好像是隻直立行走的大烏鴉。

她也是來找江酒喝酒的。

相較於元氣滿滿的小姑娘和外冷內熱的女總裁,桑落要隨意得多。

她嘴裏叼著藍莓味的棒棒糖,坐在吧台邊跟江酒嘮最近的新聞,一嘮就是小半天。

這期間她們倆喝完了整整大半瓶猴王47,也沒見誰先支撐不下去求饒的——當然江酒其實是用身為魔女的特殊體質作弊了,不然恐怕剛喝完第一杯她就得當場躺下。

而桑落……這位執行官姐姐的酒量大概是真的很好。

她甚至又獨自喝了一Shot杯的綠魔苦艾,然後才若無其事地朝江酒揮揮手,起身說今天靜謐機關內部還有慶功晚宴,到時候八成還得喝所以不能奉陪到底,這就得先跑路了。

江酒便微笑著與她告別,目送她推門走出酒吧,消失在那一小塊寂寥夜色中,像烏鴉般融入黑暗。

……

再然後酒吧就該打烊了。

歡樂時光就要開始……歡樂時光卻總是如此短暫。

江酒一一送客人們離開,有的客人還好有的客人卻已喝得神誌不清,甚至要被隨行的朋友架著乃至於背著才能離開。

不過至少他們今晚過得挺開心吧?

畢竟有朋友甚至愛人陪著喝酒,就算明天醒來會覺得渾身難受……不過至少曾經快樂過不是麽?

真好啊真好。

江酒想。

原本幾乎稱得上是沸反盈天的酒吧忽然變得安靜起來,甚至讓人有點不習慣。

江酒站在吧台上,抽出魔杖準備開始打掃衛生為今天的熱鬧收尾,卻看到了向她緩緩走來的潘多拉。

“能……跟我喝一杯嗎?”

潘多拉輕聲問她。

或許是不習慣向人這麽發出邀請,她的表情便略有些拘謹,江酒甚至注意到了她不停躲閃的眼神。

如果是平時的話,江酒一定會借著潘多拉如今的狀態調侃兩句吧?

但現在江酒隻是對她微笑,說:

“好啊。”

她用魔杖從吧台裏喚來一杯酒,跟潘多拉輕輕碰了碰,淺嚐輒止地喝了口。

隻是一口而已,潘多拉跟江酒的臉頰就不約而同浮起淺淺的殷紅。

潘多拉大概是害羞吧?

江酒想。

——那她呢?

她大概是……嗯,不勝酒力?

江酒想到這裏,朦朦朧朧地忍不住笑了起來。

……

潘多拉的酒量好像也不怎麽樣,跟江酒碰完杯之後就回房間休息了。

於是偌大酒吧裏就隻剩下了江酒一個人。

她微笑著取出魔杖,命令所有掃帚和抹布都行動起來,聯合水池毛巾一起打掃衛生。

這樣一來衛生自然打掃得很快,頂多也就是十分鍾的時間酒吧就再度變回了嶄新出廠的狀態——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又會有像今天一樣熱鬧的機會,到時候恐怕就又要久經沙場……甚至像是剛從伊拉克戰場裏刨出來的一樣吧?

不過那已經不重要啦。

江酒軟綿綿地癱坐在卡座的小沙發裏,臉頰酡紅,眼睛裏滿是瀲灩的水色。

她顫抖著想抽出魔杖給自己倒杯水,可卻沒辦法凝聚精神,嚐試了幾次都以失敗告終,於是她幹脆擺爛了,呆呆地坐在小沙發裏,蜷縮起身子,抱著膝蓋,甚至把小半張臉埋在腿上。

然後,魔女小姐出現了。

她悄無聲息地來到江酒身旁,看了江酒一眼,皺眉:

“你這是怎麽回事?”

江酒聞言轉頭對她擠出一個暈暈乎乎的笑,小聲說:

“我……好像喝醉了。”

“喝醉了?”魔女小姐下意識問,“你沒用魔法淨化酒精?”

“沒……”

江酒甚至很可愛地打了個酒嗝。

然後她露出孩童般的笑容,湊近魔女小姐,像狗狗一樣嗅了嗅魔女小姐身上的味道,問:

“莉莉絲……你能不能……抱抱我?”

“?”

魔女小姐愣了愣,覺得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麽。

江酒——那個江酒,那個熱衷於玩弄人心的江酒居然會這麽軟乎乎地跟她要抱抱?

她忽然覺得大概不是要抱抱,是有病吧。

所以魔女小姐皺眉,語氣嚴肅地說:

“收起你那套,別裝模作樣的,江酒,我警告你,就算你裝得這麽無辜我也不會信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那邊江酒卻已經抱住了她。

柔軟的,熱情的,幾乎不像是江酒能做出的事——但無論如何,江酒還是抱住了魔女小姐。

她把臉埋在她胸口,貪婪地呼吸她的氣息,甚至漸漸整個人都靠過去,鑽到魔女小姐懷裏。

魔女小姐愕然,幾乎下意識就想罵江酒。

可她忽然聽見江酒小聲問她:

“莉莉絲,你覺得自己幸福嗎?”

這問題來得實在是太過猝不及防,魔女小姐過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下意識問:

“啊?”

可江酒似乎並沒有在意她的答案。

事實上她隻是微笑著,湊在魔女小姐耳邊唱歌: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拍拍手……如果感到幸福你就跺跺腳……如果感到幸福你就……”

江酒頓了頓,忽然用力抱緊了魔女小姐,打了個酒嗝,又唱:

“如果感到幸福……你就……請你抱抱我,好不好啊,莉莉絲?”

她的聲音似乎有些沙啞。

“……”

魔女小姐怔住。

她幾乎是下意識就抱住江酒,與她分享彼此的體溫與氣息,然後咬了咬唇。

要相信她嗎?

哪怕明知道這可能是江酒的新一輪騙術,這壞女人保不準已經開發出了專門用來對付她的殺手鐧。

這麽想想,如果繼續相信江酒的話,那她就像是豬鼻一樣……

算了豬鼻就豬鼻!

魔女小姐歎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抬手輕撫著懷裏江酒的背,然後試探著問:

“你……到底是怎麽啦?”

可卻再沒有回應。

她下意識低頭去看江酒的臉,卻發現她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

魔女小姐麻了又麻。

所以這算什麽?

她搞不懂了。

[未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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