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婚禮在吵吵嚷嚷中落下了帷幕,大抵是較為混亂的,沒有多少人心情愉快,朝臣們爭論不休,大概也能看出來對京華樓好壞參半,不發表言論的估計也是怕事者居多,蕭然對浩更是寸步不離,看得十分緊。

她不能逼迫浩下旨原於三爺、張昌、邱士高、韓斌這四人在皇上心目中頗有地位,即便是邱士高站在自己一邊力量還是不足的,策立太子這些人必須得在旁佐證!在玉璽沒有到手之前實在也不能太過妄動。

正陽殿的偏廳堂入住著各種官員和賓客,他們都被下令不準離開,因為第一客棧還沒有選舉出來,而難題此刻卻留給了兩大客棧的當家人,在宴席上,黃天和疏桐都沒有十足的把握,兩人相看一眼,彼此都沒有認輸的意思。

於是皇上給了一天的時間讓他們解決這個問題,而如果到時候無法解決的話,兩個客棧為平手,誰也沒有龍頭老大的權利。再切入一點便是皇二子同皇三子之間的爭奪,皇二子如果贏得便能製約皇三子,卻同時也會逼得他們狗急跳牆,提早發動奪權的變故。

正廳裏除了紅燭還在搖擺,其餘之人便也歇息了。鳴與疏桐麵對坐著,默默飲茶。

鳴道:“你是不是有什麽法子能讓皇上喝下牛乳不至於腹瀉?”

“他得的到底是什麽病?”疏桐道。

“我派人向侍侯的公公打探過,任何東西進食都要吐出來,除了牛乳,但是一吃少許卻腹瀉不止!也就是說如此一來數日過後他便隻有等死了!”

“怪不得,如今瘦成這樣,一個多月前見他還是好好的呢!”

“你有什麽法子麽?宮裏的醫生都三緘其口,而宮外的醫生又沒有資格給他看病!”鳴從來也沒有像今日那般反複詢問過。

疏桐道得幹脆:“沒有!連宮裏的大夫都束手無策,更何況我輩不懂醫術呢?”

疏桐見鳴的臉色閃過一絲失望,卻也愛莫能助,她又不是神仙,總不能事事都會,疏桐道:“有向宮外的大夫打聽麽?”

“沒有用,哪有一吃就靈的藥方子?更何況他聞到藥味根本喝不下!”

“這麽說黃天他也沒有法子了?”

“應該也是!他同蕭然商議了許久也垂頭喪氣!”

“等到最後一天吧!”疏桐道,“不知道靜可有消息?”

鳴一裝手勢道示意她安靜下來,道:“想不出法子來,明日再說!天色已晚,我們暫且歇息!”他吹滅了蠟燭,暗中拉著疏桐的手腕在黑暗中沉寂了片刻,就帶她從後窗跳出,直蹦雁羚塔。

鳴帶著她飛身上了房梁,隻感到耳畔生風,看著茫茫夜色,絢爛的宮殿頃刻盡收眼底,而鳴還在攀升踏著一層層屋簷,直到了雁羚塔頂,可以鳥瞰整個皇宮的震撼,卻是壯美異常。

月光下,鳴身上的氣息同這個夜色消融,他穩穩地立在身邊如同夜行的鬼魅,鎮定沉著,又如同空氣,安靜得仿佛不存在,可是疏桐可以感覺到所有身邊徜徉的空氣和感覺都是一種無聲的語言,她不忍心去打破。

疏桐感到一股強大的引力將她拽了過去,還沒驚呼出來,便覺得昏天暗地,口中一股溫暖探入,驚得她都忘卻了呼吸。一時得手足無措。難道親吻也能上癮?

鳴在這高大的雁羚塔頂,在這漆黑的夜空下,在她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吻了她。理所當然絲毫沒有經過任何同意。

鳴道:“靜在塔裏!卻不肯出來,你去勸勸他!”

他把她帶到塔頂,讓她見塔裏的靜,也虧他想得出來,疏桐無奈地蹲下身子開始挖塔頂的瓦片,其實也是躲避方才的尷尬,這個人做什麽事情都不事先打個招呼,實在忒過了點。不過要打招呼也不成,難道他能老土地先宣告:我要吻你?疏桐感覺汗涔涔的,有時候竟是惱,一股不被尊重之感油然而生。

鳴盯著她的背脊,卻猜不出她心裏究竟在想什麽,便道:“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你為什麽還不走?舍不得我麽?”

鳴一臉不快,冷哼了聲便走。

疏桐挖著,突然塔裏頭也有一陣聲音傳來,疏桐停住了手,側耳傾聽著,裏頭也沒了聲音,她納悶了一會繼續挖,裏頭的聲音又開始傳來,她再次停手,將耳朵貼進瓦片,裏頭又沒了聲音。這應該是最後一張了,這張揭了開來應該可以看到塔裏的東西了,疏桐的心撲撲地跳著,可是該不該揭呢?

她的手在瓦上猶豫著,突然那張瓦哢嚓一聲向裏內陷,一隻手猛得抓住疏桐的手腕將她整個人拉了下去,四周瓦片劈裏啪啦一陣傾瀉,彌漫起一陣塵土。

疏桐慘白的臉在燭光中變得震驚,隨後轉為柔和,再接著是兩聲驚喜的呼喚,疏桐緊緊鉤住了靜的脖子,抱著他歡樂地跳著:“靜!”

靜捧著疏桐的臉,仔細看著,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

疏桐伸手揪了靜的一根頭發下來,喜道:“是我!”

靜一直看著疏桐,仿佛一眨眼她就會消失一般,他居然搖搖頭說一點也不痛,這一定是一個夢!說著他緊緊地將疏桐揉進了懷中,緊緊地,緊地疏桐的臉因為缺氧而成了紫紅色,可是靜仿佛沒有聽到疏桐的話,也不顧她的掙紮。

疏桐開始驚慌起來,若是死於窒息那不是冤枉?她好不容易才活過來的!她狠了狠心猛得跺了靜一腳,靜這才驚醒。突然開始拘束起來,慌忙放開了她。

“見得你沒事,我便放心了!”靜找出一句話來打破僵局。

“你還說!自己一個人冒失地跑到皇宮裏去,你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他們沒有為難你吧?”她同靜並排坐在台階上。木製的台階下,縫隙中透著微弱燈火,被挖開的塔頂,絲絲冷風猛罐下來。

靜暖著疏桐的手道:“我也覺得奇怪,那日我沒有見到東風浩卻見到了蕭然,她將我囚於塔中,卻又不派人看守我,似乎有意要放我去刺殺他!可是每到寢宮的時候,她又將外麵布防得格外堅實,這點想不通!”

“她這個舉動的確很奇怪!靜,你先別行動,明晚隨我們回去再從長計議!可好?”疏桐勸解道。

靜看著疏桐一言不發,他雖然不知道蕭然的把戲,卻也能夠猜到他在這裏對京華樓也是個製約,怕是沒有那麽容易離開,如果此翻隨他們出去,不是正好給逮到了把柄治罪麽?

靜思索了翻隻寬慰道:“你不用擔心,這地方本是關不住我的!待你們離開後,我自會想辦法出來,隻是我想在此地多留片刻觀察他們的動向!”

靜傾過身子,捏著她的小手,感到了由溫變涼的異常,促眉凝神關切地叮嚀道:“桐兒,你幾次都受了重傷,定要好好保養身體才是,切莫過於勞神!”靜的眼睛平穩坦蕩。

疏桐覺得靜的舉動有些奇怪,便再次道:“靜,你暫且放過東風浩的性命,現下時局昏暗不清,即便是你成功了,怕是也要陪上自己的性命,刺殺皇帝可是要滅了九族的!我怕蕭然會趁機奪了靜水的產業以壯大她的勢力,萬萬要小心!”

疏桐竭力使自己平靜下來,她總覺得自己包括靜、還有鳴,就如一條條魚兒,都不知不覺遊進了寬大的魚網中,而如今這張網越收越緊。

靜心疼地凝視著疏桐擔憂的臉。

疏桐鎮定地道:“你什麽都不用說!你隻要聽我說即好!現在我們不可妄動,你知道麽,皇上的身體狀況已經不行了,現下他給出了一個難題,這道難題如解了可暫時讓他多活些時日,如果解不了,他的時日怕也不多,宮中混亂在即,明晚,你定要隨我們一道離開,就這麽說定了!”疏桐沒有經過他任何同意就這麽給定了。

靜笑得有些酸澀:“我發覺,你越來越像他了!”

“是麽?”疏桐尷尬地搓搓手,突然記上心來,鳴曾說靜對他有些誤會,“靜,你還在怪鳴?”

靜道:“我才沒那樣小器,他也隻不過是別人的下屬,主人說什麽他能不去做麽?!”

疏桐一驚道:“靜,你是這樣看他的?”

靜笑著,聲音溫和而緩慢:“怎麽?你不讚同我對他的評價?是因為評價不夠好麽?不稱心?”

疏桐心中仿佛到翻了五味瓶,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去替鳴解釋,或許不解釋便是最好的解釋,她道:“靜,不論你對他的看法如何,無論你們兩個存在什麽樣的偏見,我都希望你們不要有事情,你也定要記住,他希望你好好活著,甚至勝過他自己!”

靜拍拍疏桐的手背安慰道:“好了,我記得便是!我們都是同一類人,都希望對方過得好。”

疏桐看著靜溫暖鼓勵得眼神,心中舒暢,靜總是那樣貼心,從不計較什麽。疏桐再次鄭重地提醒他:“靜,你這回可一定要答應我,不可以擅自去死!更不要為了我去冒險!否則我跑到地獄來追殺你!”

靜爽朗地笑了起來,止不住的愉悅,疏桐那語調有些霸道卻可以溫暖到心坎裏,他的眼中潮潤,隻得點了點頭:“你也千萬要小心,切不可做傻事傷了自己!“

靜的笑一如冬日裏頭的暖陽,照得人心頭光亮,如果這樣的笑容不在了那世界是否會陷入一片黑暗中?疏桐不知道,她拍拍他的肩道:“真是好兄弟!”

靜半天僵在原地,終是將雙手牢牢按在疏桐的肩頭:“塔底有巨鎖,我仍送你回塔頂!這封信是我這幾日寫的,給你!”靜從懷中掏出一信,放在疏桐的手裏,攬住她的腰,輕輕從坍塌的空洞躍上了塔頂。

鳴早已在塔頂等候,見得靜攬著她的腰,不動聲色地搶過疏桐的手腕,抓牢她直奔平地,兩人又偷偷摸摸回到了自己房中,疏桐隻覺得心砰砰直跳,如同做了壞事,回到房中,心一直猛跳個不停,她一直來回踱步。

她想起了靜給她的信,慌忙拿出來讀,信封鼓鼓的,瞧著內容頗豐,她猶豫了會,打了開來湊近月光,大片大片的白,一張又一張,直至最後一張,一行黑色的字映入眼簾,她第一次見得靜的字,豐神俊秀,一如他本人,疏桐愣住了。

“此愛永銘於心,今生無悔!”

疏桐盯看著最後一張紙良久,盡管知道靜的心意,可是如他那般空出了層層疊疊的白紙,終寫下的卻是那幾字,卻是萬般沉重,萬般值得珍重的,想至此,將此信貼在胸口,心潮澎湃,不覺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