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漂浮的水汽朦朧了太陽,臨湖上飄渺著嫋嫋輕煙,清風送來了早春料峭的寒意。疏桐站在船頭道:“竹伯!今日便了卻了你的心事吧!你就當我死了!”

言罷,疏桐躍起一個優美的弧度便撲通一聲跳入了臨湖中,湖水當真寒冷,她屏氣在水下遊著,約莫估計有三十來米遠了,她便上來換氣,見遊船已經被厚重的水氣擋住了視線,她加快速度又遊了百來米,實在沒有力氣的時候她便仰躺在水麵歇息片刻,身體開始暖和起來,但她知道這並不是一種好的狀況,況且她沒有冬泳的癖好。

待上得岸來,她一刻也不敢休息,隻是一路小跑,她不停地小跑著,又沒有衣裳換,她偷偷溜下了山,見一農夫滿載著幹草的車子慢悠悠地跑過,她便一個縱身跳了上去,躲在幹草中暖和著身子,車上幾頭小豬崽哼唧著,舔得她渾身起疙瘩。

回到城中已是第三天上午了,她也不敢走正門,直接溜到了後門,躡手躡腳地回到自己房中,奇怪的是後院竟沒有一個人在,速速換下衣裳,點起爐火,讓它燒得劈啪直響。順道喝了口酒,嗆得滿臉通紅。想起肚子餓得難受,便跑到了廚房,奇怪的是也沒有人,她找了幾個饅頭猛咬起來,想起那時候星宿餓的樣子,現在自己定也同他那時一樣狼狽。

疏桐滿廚房尋尋覓覓真是奇怪,竟沒有一樣好吃的東西,這些人趁她不在各個偷懶,看她待會怎麽收拾他們,疏桐摞起袖子啃著饅頭心中盤算著,突然覺得有誰在看著她,她感到一個戰栗,迅速回頭,沒有發現什麽人在,狐疑地轉回去,繼續啃,三天裏粒米未近,已到了餓死的極限!

突然一個人從背後抱住她,差點沒把她咽死,待掙脫開來,疏桐不由得麵紅耳赤,是他!鳴雙目通紅,盡管他戴著半個麵具,但是他的目光卻是極為憔悴。

疏桐忘記了咀嚼饅頭,隻是傻在那裏。許久才反映過來,勉強將饅頭咽下,打了個嗝道:“發生什麽事了?”

鳴的表情很奇怪,他的眼睛濕潤,胸口起伏分明很激動的樣子,可是卻萬般冷靜吐出一句話:“以後自尋短見記得用刀!”

疏桐恍然,心中又好氣又好笑,隻道:“記下了,免得你到處找尋屍首!”

鳴的臉一變,被她說中了!疏桐卻笑起來,她看著鳴,突然道:“沒有你的同意我豈敢擅自去死!”

疏桐將鳴丟在了廚房,其實也是怕見到他那副惱羞成怒的樣子,大廳中的人都在布置白淩帆布,見疏桐出來活像見了鬼,抬頭半天合不上嘴。

還是顧清反應及時,道:“大家不用準備了!將這些東西當柴火燒了,開門營業!”

疏桐開始後退,因為她見到密羅和小青猛撲了上來,抱著她又跳又叫,聒噪不堪,兩個人唧唧喳喳問個不停,又親又抱,還是鳴替她解了圍,他不需要說話,他隻需在那裏一站,兩人就乖乖收斂了起來。

鳴悄悄叮囑道:“你回來的恰好!這幾日皇上身體突然抱恙,頗為蹊蹺!開春的婚宴迫在眉睫,你速速研發新的菜色以供那日之需!近日我等已聯手二皇子奪取了交通驛站、錢莊聯盟、土地租賃、連同三爺的部分兵力、靜水的武林同盟實力已日趨龐大,如今隻消吞掉他們的傾城客棧即可占據飲食糧業龍頭!如此一來便可牽製蕭然以黃天的財力購置的軍備奪權!”

“你是說要讓京華樓成為民間最大的糧食收購站?壟斷朝廷所需的糧食?如此一來,二皇子便可以與蕭然抗衡?”

“正是!”

“可是,黃天財力雄厚,我們如何敵得過他們的高價?”

鳴壓低了聲音道:“婚宴上有一場第一客棧評比的大賽,如果贏得了金牌便能贏得三年朝廷糧食的代購權,便可從中獲利,其他客棧便隻能購買維持自身運行的糧食!”

“也就是說他們以客棧的名義擴充儲糧是非法的?是要被懷疑用於軍備反叛的?”

“沒錯!”鳴露出讚賞的神色,她的思路轉得極快!

“還有,我們必須得進皇宮打探靜的消息!”鳴說這話的時候一直觀察著她的反映。

疏桐的神情有些凝重起來,她不能讓靜出事的,所以這次即便是龍潭虎穴她也要一闖,想至此,鄭重地點頭讚成鳴的提議!

開春時節至,冰雪已全部消融,泥土散發著芬芳,柳吐新芽,金色的迎春早早怒放,一派生機。京華樓的大井又到了一年一度抽水的時候,夥計從裏頭拉上一個盒子,見十分破舊正打算丟棄,恰好讓疏桐給碰上了,她正好要同顧清趕去皇宮,見得此物,心中不免撕痛,道:“等等!拿來給我吧!丟了可惜!”

她拿著盒子同顧清坐上了車子,她打了開來,那些致命的東西已經被她毀去了,隻剩下一些普通的食用菌體,它們保存得十分完好!車行駛得很慢,因為車上裝載著著名的京華十八盤,每一盤如臉盆一般大小,共有一十八份,是禦用婚宴特別訂製的,大隊浩浩蕩蕩來至宮門。

此刻天色已暗,好在月色浩亮,宮中已經傳出了禮花的呼嘯聲,外頭隱約可以瞟見一點璀璨,在門外都能感受到那強烈的喜氣,怎不令人振奮?

看到這光景,疏桐心下也歡喜起來,那麽濃烈的紅,紅色的巨大宮門洞敞,朱色的琉璃飛簷展翅,赤如烈焰的城牆巍峨高聳,那氣派讓人的心也陡然激越了起來,禁不住得熱淚盈眶。原來皇宮也可以如泰山日出般同時包攬壯闊和瑰麗。

正待進去,卻見一班車馬搶先而入,足足有數十輛之多,那旗號打的是“傾城三十六記”,疏桐看得顧清也是一臉詫異,問道:“你可知這是怎麽回事?”

顧清那如同岩石般僵硬的臉也不禁動了動,他低頭回答道:“那是傾城客棧黃天的旗號,隻是小的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出了個這個奇怪的菜色!此翻定是要和京華樓爭天下第一客棧的名號了!”

她看著他們的車子覺得有些奇怪,為何他們的菜如此沉重?車輪子陷地的痕跡遠遠超出了一般情況,他們的馬車封的嚴嚴實實的,疏桐伸手去掀路過身邊的其中一輛馬車的簾子。

突然一道寒光在月色的反射下襲了過來,疏桐驚得趕忙縮回了手,她將手放在胸前安撫劇烈跳動的心,就差一點點,她的手就沒了。

邊上一個人騎著馬神色詭秘,這個人疏桐永遠不會忘記,他此刻居高臨下地看著疏桐,眼神頗為挑釁:“我們傾城菜色豈容得你私自探看?”

他見疏桐沒有生氣,這個女人隻是仔細看著他的臉,一眨也不眨,隨後見她無所謂地笑了笑。

黃天道:“疏老板好氣度,那麽就在宴席上一決高下!”

婚禮的場所叫做正陽殿,殿外有一個極大的花園,百花吐哺,爭奇鬥豔,可是婚禮裝飾的豪華讓那些奇花異草頓時失了顏色,大殿上每一個宮燈都是用瑪瑙玉雕琢而成,在燭火的映襯下玲瓏剔透,美不可方物。

花園中一個個圓台是用大理玉砌成,天然透明的大理玉,要經過多少千年的淨化才能得到的如此精品,更絕的是玉石裏頭仿佛充滿了熒光,如同月光那樣奕奕生輝,京華樓的金漆菜盤被放在上頭,相互輝映,呈現金碧輝煌的麗景。文武百官無一不嘖嘖稱奇。

皇宮的喜服不比尋常人家,東風胤那身華麗的紅袍上金線是金蠶絲提煉而成,那金黃比黃金還要晶亮,他穿上看起來精神抖擻,挺拔軒昂,長發打理得光亮,滿麵的紅光,高挺的鼻梁,微細有神的雙眸喜氣洋洋。

另外一頭,新娘在伴娘的陪伴,鳴的護送下嫋嫋而來,博得了眾人的喝彩,她絕美的容顏在珍珠簾下若隱若現,小巧的嘴唇閃著滋潤的光澤,姿態娉婷,見得東風胤羞澀地低下了頭。

鳴還是那樣,戴著麵具,隻是換了一身紫紅的氅衣,裏頭是寬邊的印紋白衣,他從來不穿這樣色係的衣裳,此刻看來著實眼前一亮。

鳴的餘光早就發現了疏桐,在黑壓壓一片文武百官中站著一個著鵝黃衣杉,眼中閃爍著興奮光芒的女子,一目了然的事!他將新娘送到了東風胤身邊,即刻向疏桐走去。

做新娘的那一天是一個女人一輩子最最漂亮的一天,她也做過新娘的,疏桐這樣想,心頭不由得一陣酸楚,想到了靜,那日靜在背後喚她,他受了重傷又在後邊追她,可是她還是沒有回頭。

鳴將疏桐的表情盡收眼底,時而振奮,時而傷神,他卻沒有辦法安慰她,隻能默默站在她的身邊,讓她感到她不是孤獨一個人即好。

新娘遞茶給皇後喝,蕭然溫柔地笑著,接茶的時候戒指上的針陡然紮了新娘一下,新娘吃痛,茶杯落地,東風胤一個翻手覆雨將茶杯原封不動接牢了,他盯著蕭然,雖是懷疑她使詐,可在這場合還是忍著。

新娘有些害怕,不知所措,犯這麽嚴重的錯誤在婚禮上可是要殺頭的,她看到東風浩臉上不悅的神情,再次從胤手中接過茶顫抖地說道:“母後……喝茶!”杯的蓋子咯咯地跳動著。

蕭然接過茶杯抿了口,笑道:“乖媳婦兒,剛才是母後不小心碰到你了,不是你的錯!來,這是紅包!”

新娘顫抖地接過蕭然的禮物,道:“謝母後賞賜!”

蕭然和顏悅色地扶起新娘,煞是疼愛,在朝臣眼中是做足了工夫,也給足了胤的麵子。

緊接著便是群臣的宴會了,他們圍坐在大理玉桌子邊,皇帝的菜色專門由禦善房親自上菜,由專門的宮女事先品嚐,包括京華十八盤,和傾城三十六記。

在皇子婚宴期間除了歌舞,評選民間美食到是一件極為隆重的活動,此翻角逐天下第一客棧有兩個侯選,都是民間頗有口碑的兩家,一為京華樓,一為傾城客棧。

評委為各位官至一品的文武官員,京華樓以疏桐為首,傾城客棧以黃天為首。他們身後分別站著代表各色廚藝的廚子和助手,頗有狹路相逢,勇者勝之勢!

公公宣旨:“奉天呈運,皇帝詔曰,逢吾兒大喜之日,特在民間聲望極好的兩家客棧中,評得天下第一客棧,獲勝方可以得禦賜金匾一塊,賞五百萬銀!並作為皇家民間購糧的驛站!欽此!”公公又道:“眾位大人開始品嚐吧,選得一名,如若不相上下再進行特製難題選舉!”

每一張桌子都聚集了一至五品的官員,各自品嚐自己桌上的菜色,而後聚在一起竊竊私語,相互探討。

浩雖然氣色不佳,但人逢喜事精神爽,他此刻也是滿麵喜氣,隻是咳得越發厲害了,蕭然替他拍著胸口,浩卻十分厭煩,蕭然麵露威脅之色!她讓浩活著自是認為殺的時機還未成熟!卻沒有想到他這般頑固,若不是自己成天與他形影不離,還不知道他想怎麽對付她來著。他若是膽敢當場立胤為太子,那麽她就當場殺了胤!看他敢不敢!

浩喘了口氣探詢道:“眾愛卿莫要拘束,各抒幾見,誰為第一?”

位高權重輔臣張昌大人道:“京華十八盤菜色新穎獨特,所用材料乃為民間樸素之料如黑魚、墨魚、黃鱔、山藥、枸杞、珍珠粉、豆製類等,味道可口,亦可養生,實乃民間宮廷皆可享用的美味。傾城三十六記也十分出眾,材料高深下官們經過仔細探討隻發覺熊掌,魚翅之類其他都不知是何食料,可謂匠心獨運!而且味道豐富!臣認為,實在難分伯仲,竊以為京華樓質樸值得提倡!”

兵部邱士高大人道:“張大人此言差矣!既然是天下第一用料自然不能過於平凡,因此我等在坐有十人讚成是傾城客棧獲勝!”

張昌大人似有不服道:“如此說來,邱大人豈不是助長了奢侈之風氣!食物重在滋味養生而非追名逐利,好高騖遠,請皇上明察!”

“張大人此言有所不足,既是皇家的臉麵,自然是不能太過寒酸,若是如此豈不是自貶了身價,況且我朝商貿強盛,如有別國商客來賀,問得我朝第一美食卻是如此平常,不是有損國榮?我等主張傾城客棧獲勝!”輔臣韓斌大人直言。

“臣等讚同韓大人所言!”輔臣丁不一附言。

“臣也認為韓大人所言更為恰當!”輔臣費琅附言。

“本王反對!”三爺一拍桌子朗聲道,“既是天下第一的美名,除了賞封外,必須得到外界百姓的認可,如若食材太過稀有,其價必為苛責,如此一來天下能有幾人能夠品嚐其味?那天下第一的名號豈不是徒有其名?”

張昌趁機道:“王爺所言極是!即便是天下富豪萬千,人人都來品嚐,那稀有之物都絕了跡,最終必將淪為普通,天下第一不能傳承,猶如曇花一現,豈不有負聖恩?”

……

眾人爭論得麵紅耳赤,吵嚷聲不絕於耳。

“好了!”浩一聲怒喝,又氣得直咳起來,“胤兒!由你來定!”

“皇上,萬萬不可!皇兒素來同京華樓交好!怕是難以服眾!”蕭然急道。

浩一聽,氣不打一處來,他喝了宮女遞上來的乳汁,猛吐了出來大怒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朕不能喝這東西,你想拉死朕不成?!”

宮女戰戰兢兢跪倒在地求饒,蕭然道:“皇上息怒,是太醫說的您最近都吃不下東西,隻能吃這個才行!您就喝一點吧!維持體力,大喜日子,別鬧不開心,你看朝臣都等著呢!”

“你……”浩看著蕭然得意的神色,隻是猛咳。嘴角卻始終閃現著一股陰霾的狠色,他指著他們道:“好!你們都不用爭了!朕出一題,他們誰能解朕便將這個名號搬給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