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進了寢殿,宮女侍衛等都一一拜見新王後,風千動留神看去,那薛慕雲似乎有些不耐煩,隻是略應幾聲,不住的拿眼瞟他。風千動假裝不知道,直等到幾百號人都過了一遍才罷休。
眼看太陽偏西,宮人們才擺上宴席,請王與後用飯。照規矩,飯前王與後應各飲一碗“清湯”,以示“情長”。風千動看那湯上桌,卻沒急著喝,吩咐人拿了一隻大碗,把兩碗湯倒在一起,笑著說:“今天王後說與本王‘不離不棄,生死與共’,那麽共飲一碗湯,更顯真情,是麽?”
薛慕雲臉上微紅,爽快的說:“好!”拿起碗來就往口邊送去,風千動目不轉睛的看著他,見他唇已經觸到碗沿,忽然衣袖一揮,將那湯碗打落!
薛慕雲猝不及防,手一鬆,碗已經落地,湯水潑在地上,雪白的地氈一會功夫就變的發黑了。薛慕雲倒吸一口冷氣,驚訝的看著風千動。門外的侍衛聽到動靜,一擁而入,看到這情形,都用懷疑的目光盯著薛慕雲。薛慕雲後背一陣發冷,緊張的看向風千動,不知他會怎麽處置。
風千動目光一瞥,淡淡的說:“去把膳房的人都帶來。”
幾個侍衛應聲而去,還有兩個留在這裏守護。不一會,膳房大大小小幾十個人都被帶過來,院子裏跪了一片。
風千動看了他們一眼,問道:“管事的?”
一個矮胖的老頭膝行兩步應道:“小人在。”
“人都到齊了?”
“回陛下,剛才有個宮女忽然死了,除她之外都來了。”
死了?風千動眉頭一皺,又看了薛慕雲一眼,他卻是一臉茫然的看著自己。
“傳太醫去驗屍。”
“是!”
“今天的清湯是誰做的?”
膳房管事指著一個高個子廚子說:“是他做的。陛下用的湯食都是他做。”
高個廚子也上前磕頭:“是小人做的。”
風千動看了那高個廚子一眼,漫不經心的說:“當時都有誰在場?”
廚子忙說:“管事一直在。”
管事也說:“是,陛下。今天是大宴,小人一直盯著他們,不敢有差錯。”他又想起什麽,接著說:“死的那個宮女也在那幫忙的……”說到這裏他才意識到出了大事,臉上的肥肉抖個不停,再也說不出話來。
過了一會,幾個太醫趕來,為首行過禮後說:“回稟陛下,那名宮女是中了斷腸草之毒而亡。”
風千動說:“你們進來看看。”
太醫們趕忙進屋,風千動指著地氈上的痕跡:“驗驗。”
幾個太醫拿出一些深黃色粉末撒在那片變黑的地氈上,片刻後拿銀針刺探幾下,再□□看看,有的還趴下聞聞。最後他們商議了一會,還是為首的那個上前說:“陛下,這湯裏也有斷腸草,而且湯是用蛟髓煮的,此物跟斷腸草相克,如果喝下去了,便是立刻服用雪芝,也要變成啞巴。”
膳房管事一聽,咕咚一聲往後倒下,嚇的暈過去了。那高個廚子到有幾分膽色,大聲說:“小人冤枉!小人萬萬不敢在陛下飯裏下毒!”
風千動吩咐道:“先把他們押下去,好好看守。查清楚之後再做處置。宮裏所有侍侯衣食起居的人全部遣散,另換新的進來。”
要說關押膳房的人還能理解,可這一下要把貼身內侍宮女換掉,怎麽也有幾十人了,這樣鬧的卻是有點大。但是婚宴中被下毒,王發怒也是難免的,縱然是牽連無辜也隻能怪他們命不好了。
這一折騰,再吃飯的時候天都黑了。風千動自然沒心思吃飯,看看薛慕雲,正悶頭猛吃,看樣子餓壞了。風千動微微一笑:“王後慢用,吃完了早點歇息吧。”
“唔……嗯!”薛慕雲抬起頭,擦擦嘴,含糊的說:“你要出去?”
“還有些事要處理。”風千動起身。
薛慕雲慌忙站起來:“那你早點回來啊。”
風千動忍不住“哧”的一笑,看他那樣子,好象跟自己是老夫老妻似的,真是滑稽。被他一笑,薛慕雲也顯的不好意思起來,搓搓手又坐下了。
相處了短短一會,風千動對薛慕雲的惡感大大減輕了。也不知是怎的,他好象就是讓人討厭不起來。獨自召見木統領,命他派人跟蹤那些遣散出宮的人,看他們都去了什麽地方,投奔了什麽人。木統領答應了,又有些遲疑的樣子。
風千動說:“有話直說,不用隱瞞。”
木統領說:“是!有人傳說,昨天天快黑時,看到一個人從北門進城,掛了一身冰霜,應該是從棲鳳平原趕來的。根據他們說的,那人的樣子很像……很像王後!”
風千動想了片刻才點頭說:“我知道了。這話不要亂傳,知道麽?”
“小人明白!”
遣走木統領,風千動一個人在書房沉思。看薛慕雲的行為,似是有很大來曆。知道他的底細,又熟悉宮室,並且恰到好處的利用了雪域的聖物,一舉虜獲人心。這樣處心積慮來到他身邊,一定不是普通的事。而且連雪芝都能拿到,風千動都有點懷疑是不是真的有神喻。
回到寢宮裏,薛慕雲已經睡下了。風千動悄悄走過去,掀起被子,在他頸脈上一探,幾乎失聲叫出來:他居然也會風氏的內功!再仔細探了一陣,風千動已經可以確定,薛慕雲的確練過他家傳的功夫,並且有近十年的功力。
他究竟是什麽人?風千動真的迷惑了。不知不覺手上用力,薛慕雲含糊的嘟囔幾聲:“風……嗯……睡吧……”
風千動想起在溫泉那一幕,他也是喚自己“風”,如果不是常年養成的習慣,決不會在夢中這麽叫。如果說他是跟另一個叫什麽風的人一起住過,那自己一進屋他就應該感覺到。內功練到這個程度,已經是相當敏銳,本能的反應騙不了人。了解的越多,心中的疑團就越大。原先的假設都不那麽可靠了,風千動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棘手的事情。
“老實說吧,你到底是什麽人?處心積慮來到我身邊是為了什麽目的?”
清晨,薛慕雲剛一醒過來就看到風千動側臥在他身旁,一手撐著脖子,一手正在把玩他的手指。
“怎麽跟你說呢。”薛慕雲撓撓頭:“反正我就是你注定的伴侶。”
“別跟我說什麽神喻,我不會相信的。”風千動夾著他的手指抬到眼前:“昨天夜裏你放出亓鳥,趁別人追著看時把火凰草的種子埋在宮門口。今天圍觀的人多了,地麵一熱,那草就迅速長出來了,對不對?”
“這你都猜到了?沒錯的。”薛慕雲笑的不大好意思。
風千動冷笑一聲:“火凰草的種子外麵有層黃色的粉末,沾在手上很難洗掉。”
薛慕雲看看自己的手指,果然有點發黃。“哦,你不說我還沒注意。”
風千動手指微一用力,沉聲說:“你對我做出那種事之後還撒這麽大的慌,難道一點也不怕?”
薛慕雲任他握著,露齒一笑:“我從來沒有對你說過慌。亓鳥凰草是噱頭不假,雪芝可是真的。”他輕輕把一條腿搭在風千動腰上:“你要是為了那天的事生氣,可以做回來……”
“你到是很會誘惑人麽?”風千動手上一用力,看他皺起眉,有點難過的樣子。
薛慕雲把手搭在他肩膀上,看著他的眼睛說:“我隻是你一個人的。”
“陛下,熙家三公子落水身亡了,熙大人正在外麵求見!”
風千動霍然起身:“知道了!”
前廳,一床錦被裹著魅影的屍體,他到底還是沒能逃過一死。熙尚像是一夜之間老了十歲,憔悴的不成樣子。長子光影扶著他,跪在那裏,低著頭一聲不吭。
“老臣……有罪啊……”熙尚一開口就哭號起來,頭重重磕在地上:“請陛下發落……”
“起來吧。”風千動沉聲說:“既然人已經不在了,也就不必追究責任了。你也節哀,保重身體。”
“謝陛下!”熙尚有磕個頭,但不肯起身:“求陛下恩準老臣辭官,回鹿遠安度晚年。”
風千動沒想到他會這麽說,眉頭一皺:“這個……”
旁邊的熙光影插口說:“陛下。家父年邁體虛,時常疾病纏身,實在難以再為國家效力,懇請陛下恩準!”
風千動又看了他們一眼,歎道:“好吧。”
“多謝陛下開恩。”熙光影扶著父親慢慢走出去,家人抬著魅影的屍體跟在後麵。顯得十分淒涼。
風千動回頭一看,薛慕雲還呆立在那裏看著門口,於是問他:“你在想什麽?”
薛慕雲低聲說:“魅影死了……”
風千動眉毛一挑:“他死了你難過什麽?你不應該高興麽?”
“不。”薛慕雲抬起頭看著他:“生命是無比珍貴的,不管是誰死了,我都不會高興。何況,他的死也跟我有幹係。”
“哦?”
“我早就知道他會跳河,我原本可以救他的,可是我一心隻想著來找你……”
風千動疑心頓起:“你認識魅影?你怎麽知道他要跳河?”
薛慕雲搖頭:“我說不清楚,但是我知道。”
風千動把臉一沉:“那你今後就待在宮裏,什麽時候講清楚了,什麽時候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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