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了朝顏試探性的建議,風沁晚抬起頭來,眼眸之中帶著一抹輕笑:“這是為何?”

“回稟小姐,您之前生活在臨平,對京城這邊的規矩了解的不甚清楚,京城的這些高門府邸,尤其是相府之中,對於規矩的要求極為嚴苛。”

“蘇大人又是個格外在意長幼尊卑的,小姐親自前去送那些禮物,代表了您的一份心意,老爺知道了,心中必定高興,可若是不去的話,就怕有些多嘴多舌之人,在老爺耳邊嚼舌根,容易讓老爺誤會小姐沒有規矩。”

風沁晚眼中的笑意越發的濃了:“我曾見人養過一隻貓兒,那隻貓兒剛開始乖巧懂事,養它的主人便頗為高興,時不時的逗弄一下,再給一些吃的,這貓兒便覺得自己和主人是親人。可後來,主人喜歡踩這貓兒的尾巴,這貓兒沒有像從前那般乖巧,反倒是回過手來亮起了爪子,這主人便覺得極其不高興,認為這貓忤逆了自己,索性就拔了它所有的指甲。”

聽到這裏,朝顏麵上露出驚訝之色。

風沁晚起身走到了窗邊,目光悠悠的望向了前麵院落中的兩層小樓:“這貓對自己的主子就更加害怕了,可想到是親人,又不舍得真的傷了主子,便隻能發出淒厲的叫聲,主人就更惱了,覺得我不過是踩了一下你的尾巴,拔了一下你的指甲,你怎麽就不能像從前那般乖巧懂事呢?這主人最後得出結論,說這貓就是個忘恩負義的,最後直接一腳踩斷了脊梁。”

朝顏抬眸正對上風沁晚清冷的目光,那雙眼眸黑的純粹,仿佛封印住了一整片深沉的夜空,讓她心中硬生生的打了個寒戰。

“小姐……”

風沁晚收回目光,繼續望向院落之中的夜色:“朝顏,你是裕親王派人從宮中討過來的,我相信王爺的眼光,也相信你的品性,所以有些事情願意和你說一說。在相府之中,哪怕我畢恭畢敬、細致周全到了極點,略微有一絲反抗,就會被人當成是不懂事的貓兒?”

在相府的這些人眼中,把自己迎接回來,給一處安居之所,又有了四小姐這個身份,就已經是天大的恩德了,她身為蘇漢章的女兒,就應該感恩戴德!

不管相府如何安排、不管上麵的人如何算計,她都應該乖巧懂事,不做出絲毫反抗之舉,若稍微亮出指甲、發出聲音,那就犯下了不可饒恕的罪孽!

朝顏連忙跪在地上:“奴婢之前不了解狀況,一時失言,請小姐恕罪。”

“起身,我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隻是讓你明白一下我眼下的處境,今後也好做到心中有數,以免被人算計,當然了,你若是不願意摻和到這趟渾水之中,我會給傅公子送信,讓他將你安排回宮中,繼續走你原來的路,是走是留,絕不勉強。”

風沁晚目光平淡。

“小姐,奴婢願意留在您的身邊。”

“你不必如此著急的回答我,去好好想想吧,我這邊晚上有衛瀾守著就好了。”風沁晚說完,直接轉身回了內間休息。

衛瀾連忙跟上,伺候著風沁晚換掉了衣裳,卸下了珠釵,然後熄滅了一些內間的燭火,隻留下了一盞小燈。

“小姐安心睡吧,奴婢在外麵守著。”

風沁晚靠在床頭,看到桌案上的那一盞小燈,平靜的眼神之中帶起細微的波瀾:“衛瀾,把燈熄了吧。”

“小姐?”衛瀾心中微微一驚,“您不是習慣了夜裏點一盞燈嗎?”

“正因為這是我的習慣,所以才要滅掉。”

習慣,才最容易成為破綻。

“可是小姐不怕嗎?”

風沁晚輕輕一笑,眼中閃過一抹嘲諷:“人心可比這夜色黑多了,所以有什麽好怕的呢?”

衛瀾遲疑了片刻,上前滅掉了燭火:“小姐,奴婢就在外麵,有什麽事情吩咐一聲就成。”

風沁晚躺下,目光望向不遠處的窗戶投射進來的微光。

前一世,她被安排在了寒秋院,那處院子荒僻不說,旁邊緊挨著的就是下人們的居所,到了夜晚之中,她能夠清晰的聽到隔壁下人房中傳出來的笑鬧和議論。

在臨平之時,她便受足了流言紛擾,哪怕整日把自己關在家中,都有人刻意的向她的院子之中扔石頭和泥巴。

她本就猶如驚弓之鳥,再聽到那些笑聲和議論聲,便總覺得全部都是衝著自己來的,於是驚嚇、喧囂之下,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幾乎將她給逼瘋了。

所以,那個時候總是微笑著對她說話的大姐,就像是從天而降的仙子,一出現就成了她心中的救命稻草,她死死抓住,在聽說大姐生了重病,需要用她的血來做藥引的時候,她更是毫不遲疑。

直到在一次宴會上,親耳聽到了那些人對她的議論和貶低,而她的大姐卻隻是笑著點頭之時,她才知道一切的善意,不過就像是主人對於貓兒一時的逗弄,無非就是隻圖一時新鮮,而她卻傻傻的當了真,隻以為真的找到了親人。

嗬……

夜色中,風沁晚眼神中閃過一抹嘲諷。

一切都是因為她太傻,分明隻是蘇家撿回來的一隻還算有用的流浪貓,卻硬生生地以為和蘇家能夠成為親人,所以在察覺到異常,受到傷害之時,忍不住叫了一聲,就被打上了忘恩負義的標簽,拔了指甲、斷了脊梁、關入牢籠還不夠,最終受盡折辱、丟了性命……

如今一切重來,傅洛塵費盡心思的給了她底氣和倚靠,讓她不必再像前一世那樣跪伏在地上抬頭仰望,而是與他們站在了同等的高度上博弈,她自然不會再像前一世那樣奴顏婢膝的隻為了活下去!

風沁晚閉上了眼睛,心思卻是前所未有的寧靜:雖然注定了前路坎坷,她卻不會再心生畏懼!

第二日一早,朝顏早早的等候在了門口,動作周全細致的伺候著風沁晚梳洗。

“小姐今日挑選的是這件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不如就梳一個靈虛髻,配上合菱玉纏絲曲簪,一眼瞧去格外的清新雅致,和小姐手腕上帶著的那隻羊脂白玉鐲也十分的相稱。小姐的皮膚生的白,尤其是一雙玉手,格外的纖細、修長,奴婢前些日子收集花卉,倒是留了一些新鮮的鳳仙花,小姐若是喜歡的話,奴婢就用鳳仙花汁給小姐染一染指甲,必定會讓小姐更加的出彩。”

衛瀾在一旁眨了眨眼睛,瞧見朝顏一邊說著,一邊動作利落的將風沁晚烏黑的發絲盤起,手指不由的跟著她的動作動了動,最終隻覺得一片眼花繚亂。

風沁晚透過銅鏡,看向了唇角帶著笑意的朝顏:“想好了?”

昨日,朝顏話裏話外皆是勸她在相府之中如何更好生存,如今,字字句句卻都是從她這個小姐本身出發,力圖讓她生活得更加舒適,態度也變得更加親近自然。

“奴婢昨天就和小姐說了,心誌不變,願意侍奉小姐。”

“我自不會虧待你。”

既然朝顏選擇站在她這邊,那麽就是做好了與蘇家作對的準備,她自然不會虧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