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日後,雲府。

雲非客的新婚之禮辦得異常熱鬧。雖說隻是納妾,他卻許以娶妻的規格來置辦,足以見得雲非客對路絮兒的重視。

路絮兒穿著一身正紅色的禮服,喜悅之情滿滿地掛在臉上。顯然,她打心裏把自己當作了這雲府的正統女主人。畢竟,這麽多年下來,能熬過來的女子也唯有她一人而已。

我將一個珍藏的包囊打開,那裏安靜地躺著一件紅色的羅裙。那柔軟的觸感、華麗的刺繡無不訴說著主人曾享有過的奢靡與雍容。

那是我的母親雲阮氏生前所穿。雲阮氏隻留給我兩樣東西,一個是我每天晚上讀給雲亦姝的話本,另一個便是這件豔麗的羅裙。

我將羅裙穿在身上的瞬間竟情不自禁地流淚,有滿滿的情緒蜂擁而至,激動、慌亂、驚喜與期待彼此排斥又各自糾纏。我恍惚覺得自己便是這羅裙的主人。

隻是銅鏡前的這張臉實在太過平淡,聽聞母親有著足以蠱惑眾生的美貌,這樣的容顏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扮起。

這時,我的眼睛餘光瞄到了那個厚厚的話本。

有了!我的大腦中閃過一道靈光:話本中的女子也擁有著一副傾城絕世的好容貌,何不照著她的模樣裝扮一番?

於是,我拿起自雲亦姝那裏借過來的脂粉在臉上滿滿地塗抹了起來。

約莫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我終於塗好了妝容,銅鏡裏那一張絕美的臉令我恍惚了許久。

“雲阮氏來了!”我露出詭異一笑。

是夜,熱鬧了一天的人群漸次散去,連月亮也嬌羞地躲了起來。

我在黑暗裏輕盈地穿行,偶有撞到人影,必是激起尖叫聲一片:“鬼,鬼,鬼啊!”

酒意酣然的雲非客晃晃悠悠地走入貼滿喜字的新屋,望著滿臉嬌羞的新婦,他興奮地扯掉身上的禮服。

“老爺,我這是在做夢嗎?”路絮兒激動地哽咽,“盼了這麽多年,總算是有個名分了。”

“絮兒,別哭,往後都會是好日子。”

燭火熄滅,嚶嚶靡靡之音自床幃處蔓延,與屋外此起彼伏的蟲鳴聲交纏在一起。

許是這夜太過喧鬧,院子裏四散而去的尖叫聲並未引起新人的注意。我悄悄貼近那門窗,發出一聲幽幽的歎息。

正在塌上忘我癡纏的男女終於發覺了異樣,他們望向門窗外那張妖豔的臉驚恐地喊叫起來:“鬼啊!”

我推門徑直而入,那對男女便赤身**地滾落在地。他們將頭瘋狂地砸向地麵,嘴裏發出鬼哭狼嚎的哀求:

“姑奶奶饒命啊!是這個女人勾引我的,她定要主動獻身,我實在是身不由己啊!”

路絮兒望向雲非客,眸子裏的驚恐被深深的絕望取而代之。她將頭更重地砸向地麵:

“如夫人饒命啊!我罪該萬死,我不該有非分之想!我願以一死保老爺性命!”

雲非客匍匐到我的腳前,哭得淚涕橫流:“我知道錯了啊,從今以後,我絕不會再有親近女色之舉!這個妾我不要了,明日便休了!不!此刻便休了!”

我望著眼前一幕,冷笑道:“你們既然這般畏懼她,卻為何還要百般挑釁?你們生前欺淩她,死後也不忘極盡侮辱,你們落得今日之局麵完全是咎由自取!”

“不對啊,”路絮兒聽到我聲音的瞬間,渾身打了個激靈,她指著我尖叫道,“你不是那個老瘋子,你是雲亦然!雲亦然,你假扮你娘在此裝神弄鬼意欲何為?”

雲非客也驚得語無倫次:“誰放你進來的?來人啊,速將她趕出去!”

我有些無奈:“我已將他們引開,難不成讓他們留下來聽你們這汙穢之音嗎?”

他們這才想起自己此刻的狼狽,趕緊撿起地上的衣衫草草地披在身上。

“速速滾出去!”雲非客怒罵道。

“我得阻止你們成親啊!”我看向雲非客,我的態度誠懇又迫切,“父親,請聽我一勸吧,這場婚事於你們兩人皆是災難!”

雲非客氣得渾身哆嗦:“即使你娘那妖婦活著也無權阻止我娶妻納妾!”

路絮兒正色道:“我伴隨老爺身邊多年,今日禮成,此刻我以雲府女主人的身份命令你速速滾出去!”

我將視線投向路絮兒:“路姨娘,你可知貪這一時歡愉將付出怎樣的代價?接下來的痛苦你與父親恐是難以承受。”

路絮兒怒吼:“還不快滾去地下找你娘?你若不主動去死,小心我親自弄死你!”

我的眸子裏升騰起一層水霧:“路姨娘,切記,你這兩日莫要靠近池塘!”

雲非客炒起一個瓷瓶砸向雲亦然:“滾!”

“我娘送給你們的大禮敬請收好。我送你們的忠告還請務必慎而待之!”我甩一下廣袖揚長而去。

話本中說那位紅衣女子能用意念殺死仇敵,我沒有那位女子的本事,我的憤怒不能殺人,然而,我卻擁有著別樣的本事:我可預知到他人的命運。凡是經我之口說出來的結局,便是他人真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