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娟打量著我與苗心的神情會心一笑:“小林子雖是個無根之人，這相貌卻是一等一的好看，光看這張臉也足以愉悅人心。”

我眉頭微蹙，冷聲質問寶娟:“你今日是受了什麽刺激？怎這麽多的閑話、廢話？”

“柳寶林請見諒，奴婢也是愛慕小林子這張臉，有感而發罷了。再說小林子討人喜歡也是眾所周知之事，前有尚食殿的四個太監為小林子喪命，後有咱們院子裏的姑娘嬤嬤們為他爭風吃醋，他真是走到哪裏，這熱鬧便跟到哪裏，嗬嗬。”

話中有話！

她竟將那四個太監的暴死之因直接安在了林昱的頭上！

若我猜測的不錯，蘇言塵應是對林昱產生了懷疑。

我尚未開口，苗心便率先與她杠上了。

“有道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人家天生俊美，惹人喜歡也是沒辦法之事。如寶娟姑娘這樣的相貌，倒也不必擔心會有這樣的煩惱。”

寶娟嗔怒道:“我從來不會因自己姿色平庸而自卑、沮喪。相貌是父母給的，美與醜皆非我的過錯，不像某些人，命裏犯賤，處處向男人拋桃花眼！”

“你罵誰賤呢？”

“嘿，我罵小賤蹄子呢，你這便對號入座了！”

“去死吧你！”

苗心撲上前去，與寶娟撕打在一起。

“兩位姐姐這是鬧的哪一出？”林昱的聲音響在耳畔。

我的眼睛餘光處瞥到林昱漸漸靠近的身影，暗自一驚:他來湊什麽熱鬧？

“林……”

我剛一開口，便見林昱衝我輕輕搖頭。

他要製止我參與這場紛爭。

伴著“啪”的一聲脆響，林昱挨了重重一個巴掌。

“若姐姐們是因為小林子而鬧了不愉快，小林子多挨上幾巴掌也不打緊！”林昱捂著自己的臉，委屈巴巴地說。

她們兩人皆愣住了，紛紛向林昱看來。

苗心的臉色登時變得煞白，“公……不是，不是奴……”

林昱“嗬嗬”笑開了:“這位姐姐無需驚慌，小林子知道這一巴掌不是你打的，小林子心裏有數，不會記錯帳的。”

寶娟斜睨林昱一眼，譏誚道:“嗬，原來小林子會暗自記賬呢，我倒是很好奇呢，我打你這一巴掌，不知會惹來怎樣的後果？”

林昱依然是卑微地躬身，極盡諂媚地笑著:“不敢，不敢。寶娟姐姐如此彪悍，實乃女中豪傑！小林子討好寶娟姐姐還來不及呢，哪裏有功夫記仇？小林子從今往後隻會加倍地討好寶娟姐姐，但求寶娟姐姐庇護一二呢！”

寶娟的臉色青一陣，紅一陣的，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一個字來。

苗心見狀，添油加醋道:“是啊，寶娟姑娘今生注定扮不了女嬌娘，靠著一身戾氣充當個大俠倒也不失為一種生存方式。”

“你，你們……給我等著！”生生憋了半晌怒氣，寶娟的氣無處宣泄，她小聲怒罵了一句，“賤蹄子！死太監！臭變態！”

“寶娟，請注意你的措辭！”

“是，柳寶林！”寶娟衝我福了福身，悻悻然走開了。

林昱和苗心卻是難得的淡定。

他們兩人很有默契地相視一笑。

我隱隱覺得他們或有事瞞著我。

今日這一出不像是偶然，倒像是有意為之。

果不其然，一個時辰後寶娟出事了。

據說她七竅流血，死狀可怖。

那根舌頭被扯出來好長，軟軟地耷拉在唇角之側，似在嘲弄這世間的荒唐與可笑。

一個武功蓋世的奇女子死得這般窩囊、這般蹊蹺，著實是令人費解。

苗心是如何對寶娟下的毒？而林昱又為何不再選擇隱忍，而是要將矛盾有意激化？

這些我統統想不明白。

整整一個下午，我的心好似被緊緊地揪著，忐忑難安。

苗心和林昱久未露麵，就連每日午後必來我院中小憩一會兒的蘇言塵也沒有出現。

戌時半，天色突變。

烏雲沉沉壓了下來，大風狂起，一場暴雨即將來臨。

我隱隱聽到自遠處傳來的噪雜之聲。

“你們聽到什麽聲音了嗎？”

我問那些匆匆往室內搬運東西的仆人們。

他們認真聆聽，皆搖頭答道:“除了風聲，什麽也不曾聽到！”

“不，你們仔細聽！”

明明有人群的喧嘩聲，明明有紛亂的腳步聲，甚至有兵器相撞之聲……

那些聲音愈演愈烈，分明已蓋住了風聲，震耳欲聾！

他們怎麽會聽不到？

他們定是在欺騙我！

我突然變得狂躁起來，不停地在院子裏踱步，“一定有大事發生，怎麽辦？怎麽辦？”

我已答應林昱，無論發生何事，我皆要留在玉華閣等他歸來。

此時此刻，我又如何能守得住自己忐忑不安的心？

我的腦海裏不斷地閃回著各種淒慘的畫麵。

我看到蘇言塵一步步踱向林昱，親自砍下了林昱的頭顱。

我看到苗心被亂箭射死，緩緩倒於血泊之中。

我看到無數烏國的將士們被屠殺殆盡……

總之，我要瘋了！

“要下雨了，寶林此時不宜出門。殿下囑咐奴才們守護好寶林的安全，寶林……”

我不管不顧地衝出門去，“誰也不許阻攔我！”

突然，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簾。

“柳依，隨本王回去！”

我緊緊繃起的情緒在觸及到蘇言塵衣袍之上的斑駁血跡時，徹底爆發了！

“林昱呢？”我聲嘶力竭地質問蘇言塵，“把林昱還給我！還給我！”

原來，就在剛剛，我想象中的一切皆在真真切切地發生著！

如果林昱不在了，我唯一殘留的信念也將不複存在了！

蘇言塵望著我，雙眉緊鎖，“現如今，你的眼中隻容得下他一人嗎？”

“是！他是我在這個世間最後的親人，唯一的親人！”

“前烏國王子林昱意圖聯合烏國舊部發動暴亂，本王將其……”

蘇言塵的話音未落，便怔在了那裏。

他望著自己胸口咕咕流淌的鮮血，滿臉的不可思議。

“柳依，你竟然為了他刺殺本王？”

“林昱對我很重要，比這世上的任何人都要重要！你為他償命去吧！”

我將刀更深地紮入了蘇言塵的血肉之中。

“柳依……”蘇言塵的視線漸漸地失去了焦距。

大雨傾盆而下，和著血水流淌。

我的情緒也被衝得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