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刑務司回來後,高燒了整整三日三夜。
在此期間,有刑務司的人回話說,那幾個女子受盡了酷刑的折磨,最終也沒道出個所以然來。
莫非,我從一開始便判斷錯了方向?
真正的阿嫵也許並不在雜役房,而是另有藏匿之所!
阿嫵究竟會藏於何處?
我百思不得其解。
對於我這次私自調用刑務司問案一事,蘇言塵十分的不悅。
他的神色難得一見的肅然,“柳依,你不能仗著本王對你的寵愛便為所欲為!天下的一切皆有章法,任何人不得胡來,你作為王府女眷尤要恪守章法,萬不可再有逾越之舉!”
我反唇相譏道:“敢問殿下,何為章法?”
“有人高高在上藐視眾生,有人卑賤如狗忍辱偷生便是章法?將宮人之命視若草芥便是章法?讓那些弱小之人無處討回公道便是章法?”
蘇言塵深深望我一眼,歎息道:“柳依,你可知,你授意刑訊的一位女子因熬不住酷刑的折磨而咬舌自盡了?”
“你為了給你的婢女討回公道,反而逼死了另一個無辜之人,這便是你所求的正義嗎?”
咬舌自盡?
我愣怔在原地。
這樣的結果著實非我所願!
為何我的判斷頻頻出現失誤?
為何我屢屢做出愚蠢可笑的舉動?
我最近究竟是怎麽了?
突如而至的眩暈,令我的大腦空白了一瞬。
就在那一瞬間,那場我被烙鐵折磨的畫麵再次浮現於眼前。
心隱隱的疼痛起來!
我望著自己左肩處的那枚玫瑰紋身,恍惚與驚恐之感交織於心頭。
蘇言塵對我的這枚紋身有著特殊的偏好。
每一次的親密接觸,他總會對著這枚紋身凝視許久。
望著紋身,他的眸底總是交織著難以名狀的情緒,疑惑、傷感,甚至是疼惜!
在我那一段若有似無的記憶中,我這左肩處曾遭受過烙刑,應是留下了久久的疤痕。
師傅卻說這處紋身是我與生俱來的,是烏國公主高貴身份的象征。
我一時竟不知該去相信什麽了!
自那場爭執後,蘇言塵一連幾日不曾來我房中。
難得一遇的清淨,我自然是求之不得,樂在其中!
每日裏我與下人們玩玩兒葉子牌、嘮嘮家常,一副歲月靜好之象。
然,我的心卻久久地懸浮著。
我與蘇言塵的這場冷戰以蘇言塵的主動到訪而結束。
“柳依,這幾日不見,你令本王思念難耐!本王主動認輸,不再跟你置氣了!”
他吻著我的臉頰,溫熱的呼吸噴灑於我的耳畔,撩起陣陣酥癢之感。
“這偌大的王宮,唯有在你這裏,本王才能得到些許的寧靜。”
我對他的這種說法簡直是嗤之以鼻。
他總是對我說著最柔軟的情話,卻暗暗揣著對我最深的懷疑。
我深深明白,他對我的探尋一刻也未曾停歇。
他一遍遍地追問著我接近他的目的,又甘之如飴地沉淪在我為他編製的溫柔鄉中。
他懼怕謊言,卻又寧肯活在謊言中。
何其矛盾,又何其可憐!
是日,蘇言塵在我殿內用膳時,將林昱上下打量了一番。
“林昱,你在玉華閣還習慣嗎?”
林昱跪地,低眉順目地答道:“謝殿下惦記!柳寶林親和良善,奴才在這裏一切皆好。”
蘇言塵頷首,“當奴才就要有奴才的樣,你這樣甚好!”
林昱大受鼓舞,連連磕頭,“奴才定恪盡做奴才的本分!”
“柳寶林曾為你得罪了幾個太監,更為調你入玉華閣親自向本王求情,你莫要辜負了柳寶林這一片心意!”
這話,分明是說給我聽的!
我對前烏國王子如此關照,定是引起了蘇言塵的懷疑。
我想,憑蘇言塵的多疑與睿智,那幾個太監之死的真相恐也早已被他懷疑。
作為一個擁有著生殺予奪之權的權貴,他的一個小小的不悅與懷疑便足以讓人死無葬身之地!
“來,為本王和柳寶林布菜。”
林昱誠惶誠恐地走過來,執起筷子。
許是太過緊張,他夾起的菜不小心滑落,恰恰落在蘇言塵的靴子之上。
他撲通跪地,求饒聲聲:“殿下饒命!奴才罪該萬死!”
“無妨!”蘇言塵覷了他一眼,冷冷道。
林昱匍匐在地,用自己的衣袖小心翼翼地擦拭那片油汙。
他擦拭了好久好久,那片油汙卻怎麽也擦不幹淨。
蘇言塵不耐煩了,一腳將他踹出去老遠,“礙眼的東西!”
我的心被狠狠地紮了一下。
“殿下,他是人,不是東西!”
我的聲音尖銳得有幾分嚇人。
空氣瞬間凝固了下來。
我聽得見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如鼓點般密集的心跳。
蘇言塵默了片刻,對林昱說道:“你辦事不利,惹了柳寶林不悅,杖責二十!”
我壓抑住極致的憤怒,向蘇言塵跪求道:“求殿下責罰妾!是妾在殿下麵前失儀,是妾之錯!”
“愛妃怎會有錯?錯的是奴才!”
他伸手欲將我扶起,我執拗地偏過頭去。
蘇言塵微微一怔,竟收回手去,“林昱惹了柳寶林不悅,便是惹了本王不悅,加罰仗刑三十!”
“殿下,……!”
我將口中之語艱難地吞咽了下去。
我怕再多言一句會活活要了林昱的命。
“啊啊……”的慘叫聲自院子裏響起,每一聲皆砸在我的心裏,令我血流如注,痛得不能自已。
我不知道蘇言塵是何時離開的,亦不知道林昱是何時被停止了刑罰。
我腳步虛浮地挪向院中。
林昱的後背被打的血肉模糊,他的呻吟聲夾雜著嗚咽,淒慘無比。
因為我一時的失態,竟害林昱付出了如此慘重的代價。
我好想放聲大哭一場,為烏國所有正遭受著苦難的人們!
為那些麵對命運刁難卻毫無反擊之力的弱小們!
“寶林,不必為奴才難過,終有一日,奴才會為自己討回一切!”
林昱微弱的聲音透著無比的堅毅。
我蹲下身來,湊近他的耳邊悄聲說道:“我要親眼見證你做回那個張揚不羈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