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預計到點的時間是下午三點,然而吃過中飯黎書就匆匆放下碗筷去火車站了。

黎書這一走,趙玉梅到反而更加擔憂起來。如今凱明都回來快三個月了,這要是今天還接不到沈聿瀟,黎書該多麽傷心。

鬼子撤離以後,家家戶戶百廢待興,很少有人四處走動,各處開來,或者開向各處的火車,乘客都不是很多。

黎書照常進了火車站,盡管時間還早,黎書還是習慣性地找工作人員問一句,北邊的火車幾點到。

“三點一刻,也許晚點。”工作人員機械地說道。

但就是這機械的聲音,黎書聽著也安心,至少北邊的火車是真的要開到徽城來的。

站台空曠得很,幾路鐵軌交錯著伸向遠方,時間一點一點的臨近,黎書仿佛聽到了火車嗚嗚的聲音,以及車頭那一從灰蒙蒙的煙霧。

“唉,醒一醒,站台這邊是不能睡覺的。”

被推搡後,黎書猛地驚醒。沒有火車的身影,隻有一個穿著製服的工作人員。

“對不起。”黎書不好意思地道歉。

工作人員沒有再說什麽,繼續向遠處巡視去了。

黎書看了眼柱子上的鍾表,才兩點一刻,距離三點一刻還有一個小時。

“看見你好幾次了,你也是來接戰士的吧。”一個年輕的男孩子突然湊到黎書身邊來,一副和黎書很熟的樣子。

黎書點點頭,反問道:“你也是?”

年輕人也點點頭,繼續道:“我在等我哥回來。你呢,等誰?”

等誰?

這個問題難倒了黎書,雖然周圍的幾個朋友都知道黎書和沈聿瀟的關係,可那幾個人畢竟是有著過命的交情的,至於外人,甚至於陌生人,這樣的關係該怎麽訴說呢!

“家人。”黎書說。

“哦,也是哥哥吧。”男孩一臉純真的說。

看著男孩幹淨的麵龐,黎書好想告訴他,他等的不是哥哥,而是他的愛人,是丈夫,是會和他走完一輩子的人。

但是,不能說。如今已經不比以往。舊社會雖然人吃人,可也就是人吃人,反而沒人管別人家的事。或者說亂七八糟的事情看多了,也就麻木了,如今枯木逢春,百廢待興,任何事情都要朝著積極的,美好的一麵去發展,他與沈聿瀟的關係,就變得不是那麽上的了台麵。

想到這裏,他到開始羨慕裴世修和淩淮了,雖然倆人走的早,但是現在卻能安穩的同住一個墳塚,不會分開,也不需要考慮閑言碎語。

“還有半個小時火車就要到了。”男孩說。

男孩時不時地會看一眼牆上的鍾表,幾乎是每隔十分鍾會報一下時間。

終於還有五分鍾,火車就要進站了。

這一刻,站台仿佛凝固了,遠處的樹木,雜草也變成了靜物畫。除了自己的心跳,黎書覺察不出外界的任何一點響動,直到久違的嗚嗚聲從遠處傳來。

男孩的表現更加興奮,他站上了剛剛坐著的長椅,向遠處眺望。他看到了濃濃的黑煙,然後是黑色的火車頭,最後一整節火車都展現在他的眼前。

“來了,火車來了。”男孩興奮地叫喊著。

這一刻,黎書反而緊張了起來,如果這趟火車依舊沒有沈聿瀟,他該怎麽辦?

火車越來越慢,直到穩穩地停在了站台的正前方。

男孩第一個跳了出去,他的運氣很好,他的哥哥是第一個從火車上下來的。黎書瞥了一眼,他的哥哥果然一表人才。

男孩將他的哥哥領到黎書的麵前,說:“哥哥,這位大哥哥也在等他的家人,剛剛我和他坐在一起等的。”

黎書有些不好意思,而男孩的哥哥卻很紳士地說:“是在等沈聿瀟吧。”

黎書的眼睛突然閃出了光澤:“你認識他?”

“嗯,他也在這趟火車上。”男孩的哥哥說。

這趟火車承載的旅客本就不多,說話的功夫都走得差不多了。黎書匆忙地告別了男孩和他的哥哥,然後向車門跑去。正當他左腳踏上火車的那一刻,沈聿瀟也站到了車門處。

時間在兩人的眼神裏定格,這一刻,世界隻屬於他們兩個人。

“你終於回來了。”黎書喜極而泣,眼淚不爭氣的滾了下來。

“嗯,我平安的回來了。”沈聿瀟撅著嘴巴說道。

完成了黎書布置的任務,平安的回來了,頗有些自豪的意思在。隻是雖不似黎書那樣熱淚盈眶,倒也沾濕了眼眶。

“對不起,讓你久等了。”突然,沈聿瀟上前兩步,一把抱住了黎書的肩膀,他的耳語,對黎書來說就像一場遲到的春雨,將就要幹涸的麥苗滋潤的活了過來。

黎書哭得更激烈了。

“趕緊下車,火車還要離站呢。”工作人員機械地說道。

沈聿瀟鬆開手,拎著一個包下了火車。

站台上已經空無一人了,本來黎書還想跟那個男孩和他的哥哥打個招呼。

“怎麽啦?”沈聿瀟見黎書在尋找著什麽,於是問道。

黎書叫不出那倆人的名字,心想也就省的越說越亂,就搖了搖頭。

“沒什麽,我們走吧。”於是黎書拎上了另一個包。

出了火車站,太陽已經西斜,照的火車站門口的小湖波光盈盈的。

“別打車了,我們就這麽走走吧。”沈聿瀟說。

“好。隻是你的腿……”

“沒事,不打緊。”沈聿瀟順勢牽了黎書的手:“有你當我的拐杖。”

沈聿瀟的話,把黎書逗樂了,這仿佛是個承諾,告訴他,以後兩個人再也不會分開。

“凱明說,部隊對你們做了安排,包括生活上的事!”黎書看著湖麵上的一隻彩色羽毛的水鳥問。

這個鳥很好看,也很少看到,隻是這麽好看的鳥,形單影隻的叫人唏噓。

“嗯。”沈聿瀟點點頭,看著黎書擔憂的模樣,內心卻有些竊喜。

“那我們?”

“我們怎麽啦?”沈聿瀟裝作若無其事地問。

“凱明說,部隊會審核你們每個人的家庭情況,我們……”說著,黎書低下了頭。

“嗯,是會審核,但那是對繼續留在部隊的人。”沈聿瀟說。

“什麽,那你……”黎書不可置信地看著沈聿瀟。

黎書想好了,如果必要,他就繼續以沈家仆人的身份呆在沈聿瀟的身邊,畢竟沈聿瀟在戰鬥裏功勞累累,隻要他繼續呆在部隊,必定前途無量,光耀沈家門楣。

隻要沈家好,沈聿瀟好,黎書做什麽都無所謂。

“我退役了。”沈聿瀟緩緩地說。

空氣陷入了凝固。

良久,沈聿瀟把黎書的手握的更加緊了些,然後緩緩地說道:“你看那夕陽多美。”

遠處的夕陽,在西邊的山崖上,散發著層層疊疊的光芒,也許是某個地方下過一場雨,水汽還未蒸幹,隱隱約約中出現了一條絢麗的彩虹。

湖裏,另一隻長著漂亮羽毛的水鳥從蓮葉底下探出頭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