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玲看著黎書的樣子,有些不忍,隻是這會也不知道該怎麽勸慰,想著黎書肯定希望能夠與沈聿瀟單獨相處,便支走了營帳裏的其他醫生護士,自己也跟著出了帳篷。

天氣漸暖,屋外有陽光從帳篷口子裏照射進來,形成一個不規則的三角形。

沈聿瀟全身幾乎都被繃帶包裹著,他的右手背上,鹽水正從管子裏慢慢流進身體。

黎書拉過來一張矮凳子,放在病床前頭坐下。掛著鹽水的手背很冰涼,於是黎書便握著沈聿瀟的手,不斷地朝著沈聿瀟的手背上哈著熱氣。

“聿瀟,你一定要醒來,要醒來,娘,豆豆,我們都等著你回家。”

看著沈聿瀟無動於衷的模樣,黎書繼續絮叨著:“你知道嘛,丁旅長說陽城我們保住了,城裏的鬼子都被我們殺死了,他還說這次戰鬥,你是頭功。”

沈聿瀟還是沒有反應,黎書說著說著眼淚就不受控製地從眼簾上流了下來。

蘇玲一直在營帳外頭轉悠,他始終放心不下讓黎書一個人在營帳裏頭,果然,進了營帳裏麵一看,黎書竟哭暈了過去。

黎書到沒有什麽大事,隻是太過憂心傷神,一時情緒鬱結,不到傍晚就醒了過來。

“哎喲,你終於醒了。”蘇玲驚喜道。

蘇玲和院長一直陪在黎書身邊,見黎書醒了,院長再三吩咐道:“黎書,你身子還很虛弱,切記不能太難過,沈聿瀟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醒過來隻是時間問題。”

蘇玲也附和道:“是啊,我們都很擔心沈聿瀟,也很擔心你,你不能有事,你要是有事他醒來了也不安心啊。”

說著,蘇玲將一碗紅糖水端到黎書麵前輕聲說道:“來,喝點紅糖水補補身體。”

黎書本不想喝,或者說他根本沒有心思,喝不下。但是麵對蘇玲和院長殷切的眼神,黎書又不忍心拒絕,隻得硬著頭皮將紅糖水喝完。

突然黎書想到沈聿瀟也已經許久沒有吃東西了,便看向蘇玲問道:“還有紅糖水嗎,我想喂聿瀟喝點。”

“還有點,不過他現在恐怕喝不了吧。”蘇玲有些勉強地看著黎書。

“這樣,用棉簽蘸著糖水,這樣應該可以。”院長補充到。

“這樣真的行嗎?”蘇玲走到院長身邊,低聲問道。

“你就讓他找點事做吧,我看他不做點事還得出問題。”院長幽幽地歎了口氣道。

聽了院長的話,蘇玲沒有在說什麽,默默地去泡了碗紅糖水。

“謝謝。”黎書坐在沈聿瀟的床頭,接過蘇玲手中的紅糖水說道。

“別太累了,喂好紅糖水就早點休息去吧,這裏有護士看著。”蘇玲說。

“嗯。”黎書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軍綠色的帳篷厚重綿密,天上的月光照不進來,帳篷裏隻有小小的洋油燈發散著豆大點的光輝。照著黎書的臉一半光明,一半昏暗。

沈聿瀟還沒有意識,但是黎書在給他喂紅糖水的時候,他似乎是感受到了黎書的存在,嘴唇不斷地蠕動著,貪婪地汲取著這一點點的養分。不多時,竟也將小半碗紅糖水喝完了。

黎書看著光溜的小碗,心裏有說不出的喜悅與希望,於是他就更加靠近了沈聿瀟,給沈聿瀟講起了以前的事情。

“你還記得有一年,也就是這個時候,雪將化未化,我們去折柳枝,你那時候很矮,總是折不到最細最長的那根,就抱著樹根哭,我折了一根,編成花環給你你還不要。非要自己折,然後趁我不注意,自己爬上樹,最後柳枝沒折到,自己卻摔了個大馬趴,害得我被娘好一通數落。”

頓了頓,黎書繼續自語道:“可誰知第二天你又偷偷去折,就在我想要訓斥你的時候,你咧著嘴把編好的花環戴到了我的頭上。我還記得你頤指氣使地說:“黎書,這是我編給你的,帶上花環,你就是我的人了。”嗐,你當時才那麽丁點大,也不知道跟哪個小廝學的不入流的言語。這花環若不是編給我的,我定要把那個帶壞你的小廝揪出來打板子。”

說著說著,黎書就笑了,笑容是那樣的純真,就像剛被帶上花環時候的樣子。笑著笑著,黎書又哭了。他不敢哭出聲音,怕擾了旁人的清靜,隻是偷偷抹淚。

哭著哭著,黎書就趴在沈聿瀟的床頭睡著了。月光鋪滿了營帳,反射出一層一層的光暈。

晚上,黎書做了一個甜美的夢。夢裏月光灑在他的左手上,沈聿瀟正從一個黑暗的地方走出來,漸漸地,月光也將沈聿瀟的身體照的通亮。

在沈聿瀟的指引下,黎書緩緩舉起他那被月光映照的左手,沈聿瀟握住黎書的左手,然後帶著黎書朝一片無垠的草原奔去。

“我們要去哪裏呀?”黎書跟在後麵大聲問道。

“去一個隻有我們的地方。”沈聿瀟的聲音渾厚,環繞著黎書的周身。

一個隻有他和沈聿瀟的地方,那是怎麽樣的一個地方啊?那個地方一定有山,有水,有星星,有月亮,有草地,有白色的羊群,黑色的馬匹,還有鳥兒在天上飛過。

可是忽然沈聿瀟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到最後手指也透明起來,黎書怎麽握也握不住。

“沈聿瀟,沈聿瀟。”黎書跟不上沈聿瀟的步伐,便叫喊起來。可是任憑黎書怎麽叫喊,沈聿瀟卻沒有停下腳步,此刻他仿佛聽不見任何的聲音。直到他在黎書的眼睛裏化成點點熒光,紛紛揚揚漫向天際。

黎書被眼前的情景給嚇懵了,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說好的要去一個隻有他們兩個人的地方,怎麽會變成現在的樣子?到底發生了什麽?

黎書開始變得糾結,痛苦,他的身體似乎開始**,一種難以描述的感覺湧向全身。像火在燃燒,像水在衝擊。直到他從痛苦中驚醒。

依舊趴在沈聿瀟的床頭,可是沈聿瀟卻不見了蹤影。

來不及回憶那個糟糕的夢境,黎書四處尋找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