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個人連夜走了十多裏地,行至一處荒山才停下來歇息,此刻東方已經破曉。

凱明帶著幾個人逮了幾隻山雞,正架在火上烤著。裴世修跟失了魂一樣,手臂上中槍的地方一直在流血也不管不顧。

“他這樣下去不行,遲早會感染發炎的。”沈聿瀟擔心道。

於是沈聿瀟叫來幾個士兵,按住裴世修的雙手雙腳,又扯出一團布塞進裴世修的嘴裏。

沈聿瀟將隨身的匕首放在火架上燒了一會,然後囑咐黎書道:“待會我把他胳膊上的子彈取出來的時候,你就把這些搗碎的草藥按到他胳膊上,然後包紮好,記住了嗎?”

黎書從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麵,雖然心裏十分慌亂,但也隻能咬著牙答應。

“好,大家按住他。”

說著沈聿瀟將刀尖刺入裴世修的傷口處,隻見裴世修立馬就變了臉色。但也許沉浸在失去淩淮的傷痛裏沒有緩過神來,他的反抗並沒有想象的激烈。

隻見沈聿瀟將刀尖一挑,一個圓形的彈頭從裴世修的傷口處蹦了出來,掉落在荒草上,帶著濃烈的血跡。而裴世修,已經昏死了過去。

“快。”沈聿瀟大喊一聲。

聽到指令,黎書趕緊將握在手裏的草藥安放在裴世修的胳膊上。然後將白色襯衣撕下來的布條一圈一圈包在裴世修的胳膊上。雖然裴世修已經昏死過去,但是黎書還是感覺十分的觸目驚心,動作也不敢十分粗魯。

包紮完畢,沈聿瀟留了一塊雞腿叫黎書去吃,自己則承擔起暫時照顧裴世修的任務。此刻裴世修也已經蘇醒過來,隻是眼神依舊是茫然失措的。

“喝點水。”

沈聿瀟將行軍壺遞到裴世修的麵前。裴世修勉為其難地喝了兩口。

“我沒想到,他會怎麽快的離開我……”

裴世修自言自語著,那種失魂落魄的樣子,叫任何一個人看了都會心疼。

“我們一定會打敗那些鬼子,將他們趕出我們的土地。為淩淮,以及千千萬萬的父老鄉親報仇雪恨。”沈聿瀟寬慰到。

黎書吃了幾口肉,見裴世修蘇醒過來,連忙撕了一塊肉走過來說:“吃點,補充一xia體力。”

裴世修擺擺手,示意自己吃不下。

“就當為了淩淮,你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體,沒有良好的身體,怎麽為他報仇。”

黎書目光堅定,語氣硬朗,叫裴世修沒有推卸的理由。

是啊,為了淩淮也要好好地活著。

裴世修拿起黎書手裏的肉,混著眼淚大口撕咬起來。

修整完畢,幾個人繼續往前走。再走就是徽城的地界了。

“我們還往前走嗎?”凱明探完路,回過頭來問道。

徽城是沈聿瀟的老家,但是此刻已經被蘇區收複成為了根據地。而他們,與蘇區的那些人,還是不一樣的人。

正在他們糾結的時候,前方走來一支隊伍。

“什麽人,鬼鬼祟祟的?”隻聽隊伍的領頭人朝沈聿瀟這邊喊話道。

聲音有些熟悉,靠近一看,竟然是小磊。

“小磊。”黎書率先看清楚了小磊的模樣,揮手喊道。

黎書一揮手,小磊也看到了他,驚喜之餘,立馬回複道:“黎書,竟然是你。”

再一看,站在黎書身後的十來個人,各個灰頭土臉,衣衫襤褸,大傷小傷無數。不過他們畢竟穿著棕黃色的軍服,小磊不得不提高警惕。

“你們,什麽情況?”小磊四下掃了眼問。

“我們是陽城的駐軍,但是鬼子的裝備太精良,人員也比我們多出數倍,我們就這幾個人逃了出來。”黎書說著說著低下了頭。

陽城保衛戰的事蘇區也已經收到了消息。這是一場沒有支援,與鬼子兵力懸殊的保衛戰,即便最終的結果是陽城失守,但是沈聿瀟所帶領的隊伍,或生或死的每一位士兵,依然值得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人讚頌。

小磊帶頭給這些士兵敬了一個禮,軍禮莊嚴肅穆,此刻已經不分你我。

小磊將這十幾個人帶回了徽城。將他們安置在根據地,一屋子睡覺,一鐵鍋吃飯。雖然隻相處了四五天,但大家逐漸發現,其實他們並沒有什麽不一樣。都是黑頭發,黃皮膚,黑眼睛,都有一顆保家衛國的心。唯一不同的,就是那身棕黃的衣服。如今那件衣服已經破爛了,從外表一直爛到了骨頭,是時候脫下來,擁抱藍天的顏色。

這中間沈聿瀟帶著黎書回了一趟家,大宅門在趙玉梅的首肯下,已經改造成了傷員康複療養院。

趙玉梅在春雪以及蘇區醫生護士的精心照料下,如今已經能夠下地走上幾步了。

“娘。”望著趙玉梅蹣跚的背影,沈聿瀟與淚俱下。

趙玉梅在春雪的攙扶下回頭,驚喜,感動,一瞬間各自情緒湧上心頭。本以為陽城保衛戰,全軍覆沒了,還好,沈聿瀟還活著,黎書也活著。

“夫人。”黎書也動情地喊了聲。

“哎。”趙玉梅用盡力氣答應著。

難得的重逢,春雪知道沈聿瀟與趙玉梅之間肯定有很多話要說,於是暫時退了下去。黎書也預備退下,卻被沈聿瀟拉住了手。

沈聿瀟撲通一聲跪下,黎書也隻好跟著一齊跪下。

“娘,原諒孩兒不孝,不能為沈家傳宗接代,孩兒的心已經全部給了黎書,從小到現在,我已經無法再體會沒有黎書的日子了……”

那一個下午,沈聿瀟跟趙玉梅坦白了一切,三個人的眼睛都淚眼婆娑著。經曆過生死,趙玉梅也早就看淡了一切。隻要沈聿瀟幸福,開心,那他喜歡誰,是男是女,都已經不重要了。更何況黎書也是他從小看著長大的,黎書的乖巧體貼她也知道,有黎書照顧著沈聿瀟,她放心。

“去祠堂給天白上柱香吧。”趙玉梅扶起沈聿瀟和黎書,悠悠的說。

聽到趙玉梅的話,沈聿瀟和黎書紛紛露出釋然的笑容。

沈家的每一個地方都變了,唯有祠堂還是一如往常的肅穆,沈天白的牌位被安置在最中間。

沈聿瀟點燃一柱香,插在香爐裏。然後牽著黎書的手,雙雙在沈天白的牌位前跪了下來。

“孩兒不孝,帶著媳婦來看你了。望你在地下不要生氣孩兒的決定,以後我和黎書會好好孝敬娘。”

接著沈聿瀟的話,黎書也啜泣道:“老爺,謝謝你的救命之恩,撫養之恩,以後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聿瀟和夫人。”

“叫爹吧。”身後,響起趙玉梅低沉的聲音。

黎書看了眼沈聿瀟,看到沈聿瀟肯定的眼神之後,鄭重地對著牌位喊了聲爹。

說來也巧,黎書剛喊出那聲“爹”的時候,牌位處不知道怎麽回事竟然發出來一聲清脆的聲響。沈聿瀟和黎書不明所以,趙玉梅卻笑了。

春雪看著眼前的一切,落寞悄然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