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天氣還很清冷,風吹在身上,有些徹骨。
黎書在**躺了十來天,身體才慢慢恢複過來。黎書虧了身體,有太陽的時候還不覺得,這太陽剛被雲遮住一會,黎書就哆哆嗦嗦起來。
“我們回屋吧。”劉邵卿說。
“什麽時候讓我回去?”黎書問,漠然中帶著些許怨懟。
黎書想要去尋找失蹤的沈聿瀟,可是先不說茫茫人海,去哪裏能找到音訊全無的人,即便是黎書的身體,現在也是不能支撐這樣的行動的。所以劉邵卿一直阻止著黎書返回徽城。
“什麽都別想,等你身體好了,你愛去哪裏去哪裏,你也不想想,你現在這副樣子,別說去荒山野嶺找沈聿瀟,就是院子裏的那條石子路你又能走完嗎?”
劉邵卿也怒了,對於黎書選擇沈聿瀟,劉邵卿無話可說,畢竟人家兩情相悅,自己隻有大方祝福。可是黎書現在變成這樣,還一味地想要尋人,就不怕自己死掉嗎?再者說,真的死了,那麽即便沈聿瀟還活著,對於他來說又會有什麽意義呢?
不過細細一想,說到底也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所以在看向病歪歪的黎書時,劉邵卿的怒氣已經消了大半。
黎書的幾步路在沒有劉邵卿的攙扶下走的顫顫巍巍,踉踉蹌蹌,稍微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在地。於是劉邵卿歎了口氣,上前兩步扶起了他的胳膊。黎書還在置氣,想推開劉邵卿的手,可是哪裏還有半點力氣,隻能任由劉邵卿將自己扶進了屋。
“你出去吧,我想睡會。”黎書說,頭卻背了過去。
劉邵卿當然知道黎書還在跟他置氣,也不計較。冷冷地說道:“好,你趕緊躺下,躺好了我自然出去。”說著將被子往黎書身上拉了拉。
“行,你睡會吧。我出去。”劉邵卿歎了口氣道。心中卻在默念:“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傻瓜,一群傻瓜。”
房間的門在克製與無法克製間關上,發出不大不小的響聲。出了屋子,劉邵卿一拳頭捶在樓道的牆壁上,牆壁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繼而跟著共振起來。
黎書的房間,沒有關好的窗戶透進來從遠處吹來的風,仿佛帶著沈聿瀟的消息。
黎書不會知道,那天夜裏,沈聿瀟九死一生,若不是凱明幫沈聿瀟擋了一槍,黎書恐怕再也不會見到他的少爺,他的愛人,他的沈聿瀟了。
“快,一起丟手liu彈,然後趕緊後撤。”沈聿瀟在一片光天血地裏嘶吼著,殺瘋了的人,已經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斷。很多人甚至沒能把手中的手liu彈投擲出去,就被遠處射來的子彈打穿了身體,永遠的長眠於這塊冰冷,堅硬的戰壕裏了。
說時遲,那時快,凱明不知怎的,像是神明有了預感一樣,將身邊的沈聿瀟撲倒在地。而他的後背,則結結實實地挨了一槍。
沈聿瀟再也無心戀戰,背起凱明就跑,一連跑了數十裏才敢停下。
“凱明,別睡,隻是打在背上,不會有生命危險。”沈聿瀟放下凱明,拍了拍凱明的臉頰說。
沈聿瀟抬頭望了望四周,黑黢黢的一片,看不出任何方向來。不過不遠處似乎有個山洞,於是沈聿瀟背起凱明朝山洞走去。
沈聿瀟放下凱明,借著寒冷的月色,打開小巧的軍yong手電,往洞裏麵晃了晃。洞不深,很幹燥,適合在裏麵休憩。於是沈聿瀟撿來一堆柴火,生了火之後便不在那麽冷了。
沈聿瀟找來一些枯草,鋪排後將凱明放在上麵,然後拿出綁在腿上的軍刀,在火堆上烤起來。
“凱明,忍著。”說著,沈聿瀟撕開凱明的傷口處的衣服,左手用手電筒照著,右手則緊緊握住軍刀。隨著沈聿瀟再次說道“忍住”的時候,刀尖無情地嵌進傷口中,手柄一轉,將彈頭給挖了出來。而凱明,也在一聲驚叫中徹底昏了過去。
凱明脫離了生命危險,這讓沈聿瀟感到一絲欣慰。而遠處密集的槍炮聲也漸漸沒了聲音,這再一次讓沈聿瀟糾結起來。他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好兆頭,恐怕,剩餘的士兵已經全軍覆沒了。
“這幫gou雜種。”沈聿瀟拍了一把大腿,罵道。
不過此刻,另外一個叫他擔心的事情湧上心頭。下一步,他們肯定要捉拿自己,那麽,這個地方就不能久留了。
果然,這個念頭剛產生,就馬上被事實印證了。
可能是爬上了半山腰,所以沈聿瀟看到很遠的地方有一堆光在移動。雖然遠,但是隻要他們找,就一定能找到這裏。不過那片光移動的速度遠遠地超出了沈聿瀟的想象,他們似乎已經掌握了方向似的,直逼過來。
“怎麽回事,他們為什麽行進地這麽快?”沈聿瀟疑惑起來。按照軍隊搜查的習慣,如果在不確定搜查對象的藏身地點時,是不可能將一隊人馬集中在一起的,至少會分兩到三隊,而且也不可能行走得這麽快,況且現在還是晚上。
忽然,沈聿瀟在眼前的一片葉子上看到了一滴血跡,再往前看,稀稀落落的還有。
“糟了,肯定是凱明的血跡,幫助他們開了路。”沈聿瀟懊悔道。
沈聿瀟轉頭看向凱明,此刻凱明還在昏睡,而自己也已經耗費了很多體力,所以再背著凱明逃走顯然是不現實的。所以為了保住兩個人的命,隻剩下一種辦法,那就是留下凱明,自己去吸引火力。
沈聿瀟知道,這麽做,自己極有可能被追到,但是凱明已經為自己做了那麽多,甚至差一點付出生命,他又怎麽能不管他。於是沈聿瀟找來更多的柴草,將凱明圍了起來,又將火堆熄滅,然後四散開來。這樣,借著黑夜,基本上是看不出來山洞裏有人活動過的跡象了。
這邊沈聿瀟剛處理完,那邊軍隊也已經逼到了山腳,不出十分鍾,他們就能找到這裏。
因為有血跡,沈聿瀟不能現在就離開,他隻能等搜查的人靠近後,再故意現身,然後離開。隻有這樣,他們才不會去聯想到山洞裏還有其他人。
果然,搜查隊已經逼近,突然,沈聿瀟像貓似的從一顆樹後麵竄了出來,然後繼續像山上奔去。這樣大的動靜自然吸引了搜查隊的注意,他們也就舉著槍跟在後頭。
山路崎嶇,搜查隊不大能追的上,而且也不大容易打中沈聿瀟,可是沈聿瀟知道,一旦他到達了山頂,他就再也無路可逃了。
不過即便是這樣,沈聿瀟還是隻能硬著頭皮往山上爬,終於,他來到了一處懸崖上。
“怎麽樣,沒地方跑了吧。”搜查隊一個為首的人說道。看樣子像是排長的級別。
“gou日的,最後竟然死在一個小小的排長手裏,真他麽窩囊。”沈聿瀟啐道。
思考良久,沈聿瀟準備選擇另一種死法,那就是從身後的萬丈高空跳下去。
“哼。”沈聿瀟一個嘲諷後,縱身一躍,跌落了萬丈懸崖。
在身體極速墜落的時候,在腦子還保持清醒的時候,沈聿瀟想到了躺在**的母親。
“娘,兒子不孝,不能給你養老送終了。來生,我在做你的兒子。”
第二個想到的便是黎書,也是最後一個,最為漫長的一個。
“黎書,很抱歉,不能再陪著你了。如果知道會有這樣的一天,那麽上次回家,我說什麽也要等你回來。離開你的時候我還是孩子,還不懂感情,如果那時候我在長大幾歲,我一定會好好的護著你,陪著你。然而現在,一切都結束了,這個家,還有我,都隻能煩你用一輩子來守護了。也是來世,我再娶你,一定要等我……”
沈聿瀟在擁抱黎書的畫麵裏,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