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屋子,張副官和淩淮就緊張起來,生怕在院子裏被裴世修撞見。張副官先前的色膽包天此刻已經不見蹤影。好在,裴世修已經出門去了。
兩人去賬房取了些錢,在外麵逛了一圈,並沒有去壽衣店裏買所謂的燭火紙錢,而是找了個上檔次的酒樓大快朵頤了一下。邊吃還邊諷刺裴世修對他動了情。
“你小子,有本事啊,才一晚上就讓大帥對你著了迷。”張副官咋了一口酒道。
“說起來還得感謝我這張臉,你說我長的像誰?”淩淮轉而問道。
“黎書。”
“他是誰?”
“徽城沈家的一個下人。”
“什麽?一個下人?”淩淮十分的不解,一個下人居然還能被裴世修惦記這麽久,他原以為隻有死掉的人才會被別人記掛一輩子,可是萬萬沒想到,一向冷酷如霜,翻臉無情的裴世修,竟然還有一心喜歡的人?
有點意思。於是淩淮詢問了張副官更多有關黎書的事情,如此,他對拿下裴世修更有信心了。
回到裴府,一路上有說有笑的倆人立馬將表現的悲痛起來。
“祭奠回來了?”裴世修問。
不待張副官回話,淩淮撲通一聲就跪在了裴世修腳邊。淚流滿麵地說道:“大帥的大恩大德,我一輩子都無法報答,若不是大帥可憐,這會子我爹娘連死了都還不能得到體麵呢。”
不知怎的,淩淮不哭還好,一哭就更加像黎書了。雖然裴世修平時最討厭看到別人哭哭啼啼的,可是今兒個卻沒有嗬斥,反而產生了共情。如果黎書能在他麵前哭一次,是不是就代表了黎書就快接受他了呢?
而黎書從來沒有在他麵前哭過,甚至連展示脆弱的一麵都沒有過。世人都說他冷若冰霜,可是黎書對他,又何嚐不是,甚至冷了一百倍,一千倍。
淩淮看著裴世修放下棱角的霜顏,更加做作起來,惹得裴世修更加心疼。
“好了,先下去歇著吧,也累了一天了。”裴世修扶起淩淮,叫他趕緊去休息休息。為此,他還叫下人給淩淮收拾出了一個房間。
於是淩淮千恩萬謝地跟著下人先行退下了。
福叔將他帶去後院的一間房間。房間雖不是很華麗,卻也溫馨別致。
“福叔,有勞您了。”淩淮望了眼滿屋子陳設,假意客氣道。
“哪裏的話,您是大帥留下來的,自然尊貴,你先休息著,還有什麽短的缺的就告訴我,我在叫人補上。”福叔福了福身子,便退了出去。
徽城的沈府,黎書連著打了兩個噴嚏。賬本便就有些看不下去了。都說打噴嚏是表示有人在念叨自己,也不知是真是假。
“喲,別是少爺在念叨你吧。”柱子咧著嘴笑道。
“去,別瞎說,少爺要念叨也是念叨夫人的,念叨我個下人做什麽?”黎書啐了一口柱子,便合上了賬本,準備起身去廚房看看。
其實柱子的話黎書十分受用。也許是以前天天在膩在一起,所以沒有那種感覺。如今沈聿瀟切切實實離開黎書已經一月有餘,所以那種不能分離的感覺就越來越濃了。而這種感覺,又比單純思念一個親人來的濃烈,也更加微妙。
好在趙玉梅的身體恢複的算是比較好的,如今說話吃飯都已經能正常做了,等趙玉梅的身體再穩定一些,黎書便決定去趟陽城。到那個時候天氣也會有些轉涼,他正好可以給沈聿瀟送些厚的衣服。
不過第二個噴嚏是裴世修的念叨才引起的。這些年裴世修其實也見不了幾麵黎書,也許也就是偶爾的一兩麵,讓黎書的形象紮根在裴世修腦袋裏好多年。他不明白他曾經許諾,黎書隻要跟了他,一輩子吃穿不愁,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享盡榮華富貴。可是黎書卻還隻願意去做一個下人。
“我救了你的命,你要報答我,可是我的命是沈老爺救的,我又怎麽能不報他的恩?”
這是黎書對他說的話。也許就是這句話,黎書的有情有義,知恩圖報才深深地印刻在裴世修的腦海裏了。
裴世修的童年其實並不安穩。晚清的動**讓他從小四處流浪,自然也見多了爾虞我詐,互相欺淩。有時候,為了一個掉在地上的饅頭,他可以一拳將搶他饅頭的人打得血肉模糊。他也討厭這樣的自己,可是又不能不去做。
因為他要先活下去,哪怕是討厭自己,也得活著才能討厭。而比起沈聿瀟的複仇大業,裴世修參軍的目的卻更加純粹,就是為了能吃上一口飽飯。權力,是在後來才漸漸思考起來的一個問題。
黎書剛進廚房,就又打了一個噴嚏,柱子就跟在後邊掩著嘴笑。
“再笑打發你去挑大糞去。”黎書揉了揉鼻子罵道。
“哎喲我的爺,我可不敢了。”柱子雖滿口求饒,卻再一次偷偷咧著嘴笑了起來。
黎書不欲與他糾纏,轉而丟給他一個白眼。
“黎書,您來了,夫人的藥膳已經燉好了,您看看成不?”
張嬸說著就揭開了砂鍋的蓋子。頓時一股濃重的藥味混著珍貴食材的香味飄散出來。
“嗯。差不多了。”黎書看了眼翻滾的藥膳,跟著點了點頭。
進門的時候,春雪正在陪趙玉梅說話解悶,見黎書來了,便起身讓了座。
“夫人,藥膳燉好了,您嚐嚐。”說著便吩咐春雪扶起趙玉梅,將盛在小碗裏的藥膳遞給了春雪。
“這些小事就讓下人做就行了,我知道這些時日為了老爺的後事實在叫你辛苦了,”趙玉梅看著黎書說。
“夫人哪裏的話,沒有老爺救我我早就凍死在雪地裏了,這些都是我份內的,夫人千萬別說見外的話,否則黎書就無地自容了。”黎書趕忙伏了伏身道。
這邊春雪在喂趙玉梅喝藥膳,黎書正好想到一宗要緊的事,便繼續說道:“再有幾天就是老爺的尾七。夫人打算怎麽辦?”
“如今沈家不比平時,一切從簡吧,想來老爺在那頭也不會怪罪的。”趙玉梅歎了口氣說。
“是,夫人。那就請幾個道士來府裏念念經,紮幾個好的紙箱子燒了可行?”
趙玉梅聽完黎書的話,點了點頭“你吩咐著去做就是了。”
其實這些都是外在的,最重要的是沈聿瀟不在家,不能給沈天白扣頭。這才是一大遺憾。
當然,這個遺憾,沈聿瀟自己也是深刻的明白的。雖然他完全可以跟裴世修告個假。畢竟尾七回家給父親叩個頭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是沈聿瀟卻不能那麽做。因為他知道,一旦回家,他可能就再也沒有勇氣出來繼續參軍了。那麽他的那些謀劃便就要徹底以流產告終了。他還怎麽去守護沈家祖上留下來的產業?他還怎麽盡心侍奉癱瘓在床的母親?還有,他怎麽能心安理得的將黎書據為己有?
所以,沈聿瀟隻能咬咬牙,朝家的方向拜了三拜。
尾七的儀式上,道士說不能沒有人叩頭,最後是趙玉梅首肯,讓黎書代替沈聿瀟給沈天白叩了頭。也許,也算是一個圓滿的結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