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柱子他們忙著給佃戶稱稻種,黎書便往旁邊沒人的地方讓了讓。看著這浩浩****地隊伍,身邊隱隱綽綽像是站了個人,黎書便脫口而出,道了聲“老爺”。

沈天白自然是不會出現在這裏了,隻是黎書還記憶猶新。去年也是這樣的場景,排著長隊的人群,臉上洋溢著對於收獲的喜悅。黎書則在一旁興奮地喊著老爺,沈天白也看著他笑。這是這次,他的聲音沒有了回應。而隊伍也與往年的熱鬧似有不同,看著像是起了摩擦。

“哎,你這人怎麽這樣,你家和我家人一樣多,地也是一樣的,怎麽你家的種子比我的多了?”一個叫桂花的女人看著旁邊的栓子拉扯道。

“啥多了,不多,都一樣,哪裏就多了?”栓子趕忙捂了捂手裏的布袋子,準備開溜。

“你別走,你這明明比我這袋子多那麽多?還說不多?”桂花不依不饒,盡管他男人已經拉住了她,小聲跟他說算了。可是桂花不依不饒,依舊叫囂著。

桂花的嗓門很大,這樣的時候又不缺看熱鬧的人,於是現場馬上變得混亂起來。

柱子本來在隊伍後頭和幾個人說話,見前頭出了這樣的動靜,便趕緊上前問話:“怎麽回事,啊,怎麽回事?都還要不要收成了?”

這桂花也不知哪裏上來的脾氣,不顧他男人的勸,索性把心裏的話全都扒拉了出來。

“柱子兄弟,你本來也是東溝的人,你給評評理,這栓子的布袋子為啥就比我家的多了老半旯?”桂花索性掙脫開他男人的手,指著分發種子的兩人中的一個罵道:“你個gou娘養的,不就惦記栓子妹子嘛,至於這樣不給別人留活路?你要獻殷勤,拿你自家的稻子給人家種去,何苦搶我家的?”

說著就一把鼻涕一把淚來。

柱子聽出來桂花是在罵張勝,便轉頭盯著張勝問道:“怎麽回事,張勝,怎麽稱點稻子稱出來栓子他妹子了?”

張勝是做了些手腳,將桂花家的種子撥了些放進了栓子家的布袋裏。可是他沒想到桂花性子居然如此剛烈,竟然就大鬧了起來。於是張勝一時漲紅了臉,下不來台。隻得委屈地道歉:“柱子哥,我手賤,我給稱差乎了。”

桂花自然是不會認可這樣的解釋,反正已經鬧大了,也就不在乎沈家怎麽看待他家了。一旁的佃戶們自然也是不省心的,一個個雖然低眉順耳,可是這種時候卻各個等著看笑話。還是沈家的笑話,畢竟事情到這裏就是看沈家怎麽管教下人了。若是存了私心,這可是他們一輩子茶餘飯後的談資。

柱子一時犯了難,一邊是自己從小玩到大的張勝,一邊又是不依不饒的桂花,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一眾佃戶。

“怎麽,這張勝和你是拜把子兄弟,你難不成就要偏著他說話?”見柱子遲遲不發話,桂花含沙射影起來。引得一旁又是一陣哄笑。

“怎麽了柱子,發生了什麽?”黎書看向柱子。他故意歪在草垛上,裝出一副因為眯了會眼而沒有看到吵鬧的樣子。不過見事情有些不可控了,於是便慢悠悠地朝人群中走去。

於是柱子將剛剛的事情又重新給黎書講了一遍,見黎書的眉心擰出來個“川”字,張勝的身體已經抖了起來。柱子看在眼裏,卻也不敢再多說什麽。

聽完柱子的話,黎書並沒有立馬做出任何決定,反而輕言細語的問起桂花來。

“桂花,你們家是苦主,你說這事怎麽辦好?”

雖然輕言細語,卻又不怒自威。大家都止住了笑聲,不敢隨意發出一定點聲音。

桂花顯然沒有反應過來,她沒想到黎書會這麽直接的問她,反而一時啞了然。

“這,這,俺們沒文化,黎書老爺說啥就是啥。”桂花將雙手抱住胳膊,嘟嘟囔囔起來,他男人在一旁也跟著點頭附和。

“好,既然桂花信得過我黎書,那大家這樣看可好?”

眾人眼睛盯著黎書,隻聽黎書繼續說道:“將桂花家的種子和栓子家的混在一起,然後平分,這樣可好?”

“這樣好,這樣兩家拿的一樣,也就沒有你多我少,你好我壞之分了。”有人這樣分析到。

“是的,是的。”也有人跟著點頭。

“不過張勝目無沈家家規,私自濫用手中的權力,不管怎麽說是不能再在沈家做事了,念是初犯,領了這個月的月錢就走吧。”黎書說。想了想又說道:“剛剛有人說這張勝是柱子拜把子兄弟,意思也就是我管理無妨,柱子,你回去好好閉門思過,扣你半個月月錢。桂花,你說這樣你可滿意?”

桂花一時不知道說什麽,隻是呆呆地站在一旁。

“張勝,柱子,你們可有不服?”黎書掃視了一圈,問道。

張勝自然不敢說個不字,而柱子雖然氣得不行,可是黎書的話他也不敢反駁,隻得點頭答應。

桂花這會子回了心智,又見黎書這樣處理,倒反而有些後怕了,於是趕緊點頭哈腰。眾人也不敢再多議論,對黎書也更加敬畏起來。稱完稻子就安分地各自回家去了。

“怎麽,還憋著氣呢?”黎書看著柱子的後腦勺,見車裏氛圍凝重,於是問道。

“沒有,就是憋屈。”柱子說。

“憋屈?你憋屈什麽?”黎書好奇地問,心想我才憋屈。第一天就遇上這樣的破事。

“本想著看著自己兄弟辦事得力,我也能說上兩嘴,臉上也有光,誰知在陰溝裏翻了船。還叫您難做人,能不憋屈?”柱子搖著頭說。

黎書心想,這柱子,自己平日裏果然沒有看錯。其實今天他完全可以不打發張勝,更加沒必要處理柱子,借桂花他們十個膽他們也不敢有話說。可是畢竟沈府今時不同往日,多少雙眼睛盯著沈家,盯著自己?自己又是第一次上手,萬不能落人口實,說沈家敗落了,自己成了沈家的蛀蟲。他可以自己被罵,但是他不願意看到有人誣陷沈家。當然,試探一下柱子也是有的。如果柱子對自己產生了恨意,有心背離,那麽以後隻叫他做些粗活,不再任用他。好在,柱子的反應,黎書還算滿意。

回到府裏,太陽已經落了山。假山的影子正好蓋在水麵上,薔薇也開的正豔。照往常,沈聿瀟要下學回來了吧?可是如今,場景依舊在,人卻沒了去向。才短短幾天,已經物是人非了。

“不好了,黎書,夫人,夫人她……”

難得的清淨又被下人打破。看著下人慌慌張張地樣子,黎書也不欲多問,急忙朝趙玉梅房間走去。一進屋子就看到春雪在收拾打碎在地上的藥碗。而**,趙玉梅正瘋了似的蠕動著。

不用多想,肯定是趙玉梅知道了沈聿瀟離開了沈家,去了軍營。果然一問春雪就有了證明。

黎書倒也不怪春雪說了出來,畢竟一開始黎書就知道這是瞞不住的,索性說出來也好,長痛不如短痛。

不過眼下還是要安撫好趙玉梅,她要是在急出其他病來,就真的要了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