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我的爺,可總算醒過來了。”柱子拍了一把手掌叫道。
見黎書要喝水,趕忙倒了杯水遞給黎書。黎書口幹舌燥的不行,一連喝了三杯才止住了嗓子的不適。
“好了好了,都散了吧。”
柱子揮手示意一屋子的人出去,讓黎書好好歇息。可是黎書哪有心情歇息,這會子除了嗓子有些灼燒感之外並不覺得還有哪裏不舒服,於是就起了床。
府裏還有一堆的活等著他分派。
裴世修的部隊走走停停,走了足足五日終於到了陽城。沈聿瀟第一次走這麽長的距離,這忽然一個大停歇,小腿反而充血漲疼起來。於是靠著街牆拍打起來。
沈聿瀟皺著眉,四下掃了一眼。如今的陽城,破敗不堪。城門口碎石林立,沿街的店鋪盡隻剩下殘磚敗瓦。沈聿瀟看著眼前的林林總總,本就疲累不堪的身體,如今更是乏陳可述。
他,從來沒有離開過徽城,他以為其他的地方,左不過就是徽城的樣子。如今到是開了眼—這,就是戰爭之後的街道。原本應該害怕的男孩,此刻卻有一絲原始的,充斥著掠奪感的興奮。
隻要你搶的過,東西就是你的。
不是嗎?
老家的田產,宅子,商鋪,如果裴世修最後沒有出現,這些物件十有八九就已經變成沈天玨的了。
搶,隻要有能力,搶過來就是自己的了,黎書也一樣。沈聿瀟望了眼遠處的裴世修,攥緊了拳頭。
軍隊在陽城駐紮下來。陽城本是裴世修的地界,可是孫玉壽竟然趁著裴世修回徽城休養的時候將陽城洗劫一空。這可激怒了裴世修,一場對壘勢必就在眼前。
“他娘的孫玉壽,往日給老子提鞋老子都得一腳把他踢開,如今仗著有北邊撐腰,竟敢偷襲我的地盤。別讓老子看到,讓老子看到他給他打的祖宗都認不出來,龜孫子……”
裴世修說著說著就破口大罵起來,張副官自然也跟著罵,罵的比裴世修更加難聽。連人家祖墳,祖宗十八代都一一過問了一遍。
可是裴世修似乎並不滿足張副官跟著他罵,他更希望的是張副官能夠想到滅掉孫玉壽的方法。雖然以現在孫玉壽的實力,裴世修要打敗孫玉壽還算綽綽有餘,可是孫玉壽明顯傍上了北邊的勢力,如果這時候出師無名地攻打孫玉壽,難免被北邊詬病,倒也沒有意思。畢竟孫玉壽拿下陽城,還演了場剿匪的戲碼。落得個名利雙收。
“明兒個我先去會會他孫玉壽,明著我還得謝謝他替我平了陽城的匪患。”裴世修忽然收緊麵部的肌肉,眼睛深邃地看著前方的七零八落,一字一頓地說。
“是,我這就去安排。”張副官會意,立馬立正站好,回答道。
“沈聿瀟。”裴世修看了眼隊伍最末尾的沈聿瀟命令到。見沈聿瀟沒有反應,張副官趕緊朝沈聿瀟做了個手勢,告訴他隻要聽到大帥的命令,就要不管何時何地的無條件答應。
可是剛剛裴世修的聲音著實不大,沈聿瀟又站的遠,確實沒有聽到。不過張副官既然這樣示意了,沈聿瀟隻能行了個蹩腳的軍禮,應了聲“是”。
裴世修本來不看好沈聿瀟,但是一路走來,沈聿瀟身上的一股子倔勁讓裴世修很喜歡。這也讓他看到了自己年輕時候的樣子。若不是他敢拚敢闖的倔勁,估計這會兒他還在給連長刷馬桶蓋子呢。
“怎麽,還行不行?”裴世修看了眼有些頹喪地沈聿瀟,故意譏諷道。但是他也看得出,沈聿瀟雖然身體非常疲累,但是眼睛裏卻張揚著一團火焰,生生不息。
“報告大帥,我行。”沈聿瀟也不知哪裏打了針雞血,忽然就精力充沛起來。不過到底還是孩子氣些,聲音也是尖細的,倒引得其他人一陣嘲笑。
“他娘的,笑啥?你們剛進營子的時候,有他牛?”裴世修掃視了眼一群歪瓜裂棗,罵道。
於是隊伍繼續朝營地走去。
沈府,黎書把自己的生活安排的密密麻麻,一刻也不讓自己停歇。因為一歇下來他的腦袋就會被沈聿瀟三個字所占據。
好在最近正好田裏事情也多,有足量的事情等著黎書去分派和解決。
黎書坐在柱子開著的汽車裏,越靠近東溝,路麵越發顛簸。搖搖晃晃地能把人的五髒六腑給顛出來。
路兩邊沒有變化的茅草屋讓黎書想起往年,他的身邊還會坐著沈天白。本來沈天白死後,他的身邊應該坐著沈聿瀟,可是沈聿瀟卻跟著裴世修參了軍。以至於現在就隻有黎書孤孤單單一個人扛著沈家。有那麽幾次黎書覺得特別的落寞,可是一想起在沈天白床頭發的毒誓,一看到趙玉梅病歪歪地躺在**,一想到沈聿瀟單薄的身體裹在一群軍人堆裏,黎書就隻能繼續咬著牙去扛。他不能叫沈天白死了也無法安心,他不能叫趙玉梅沒有家安養身體,他更不能叫沈聿瀟回來的時候,無家可歸。他,現在不隻是一個人的他,整個沈家,整個沈家的上上下下,或成或敗,都隻在黎書的一念之間。
車子到了東溝村門口就開不進去了。車子便在一處草垛旁停了下來。車子熄了火,也熄了黎書的思緒。放眼望去村口早已站滿了沈家的佃農,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家都殷切地期盼著黎書的到來。因為夏種,是一年中最特別的,也最重要的,畢竟水稻是一年中最為要緊的。
“恭迎黎書老爺。”大家熱情而卑微地福著身體喊道。
管家雖然也是仆人,但是也算半個老爺,這是好幾代人留下來的規矩。
所以黎書聽到大家稱呼他為“老爺”後並不拘禮,因為他知道,以後要獨自麵對那麽多的佃農,光靠善良是不夠的,因為一個人的善良是有限的,而別人的貪念是無限的,掌權者唯有恩威並施,剛柔並濟才能長久。這是沈天白前兩年帶黎書巡視的時候告誡黎書的話,現在想來依舊曆曆在目。今天,黎書就要獨自麵對這樣一群人。
“黎書老爺,今年可要給我家分些好種子,我會將稻子種的更好的。”一個女人率先嘀咕道。
女人家臉薄,可是結了婚的女人有時候卻是比男人更抹的開臉麵的。
“還有我家,我們家人多,種的更多。”一個男人也跟著說道。
接著是七七八八的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其實佃農收成好,租子收的才多。所以不出大問題,沈家都會把最好的種子發給佃戶。而佃戶們整這一出,無非就是想討個好彩頭,希望自己家的收成比別人家好罷了。
“哎哎哎,都排好隊,一戶一戶來稱種子。”柱子看了眼黎書,忙就張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