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道長亭,春深已盡,將至夏季。楊柳蔥綠。

齊馳帶著一眾幕僚、文官,約三十多人,前來送程攸。隨行護衛的百名騎兵各自牽著戰馬,等候在長亭外。柔和的春風中,戰馬打著響鼻,刨著馬蹄,意態悠閑。

長亭中,齊馳穿著緋色官袍,舉杯敬酒,沉穩的道:“祝公達此去,馬到功成。”

程攸時年三十七歲,瘦瘦高高的個子,特別消瘦。身穿精美的青色長衫,顯得很精神。瀟灑的舉杯,笑答道:“謝大帥。在下一定不負重托。”

龜茲北枕天山,南連大漠。東西方向的門戶分別為輪台、姑墨。唐朝時,甚至因吐蕃攻占姑墨,而棄龜茲鎮。荀陽攻占龜茲後,自是奪取了400裏外的姑墨城。

然而,姑墨西去八百裏外的疏勒鎮(今喀什地區),則是無法影響到。距離太遠。

賈環委派的商隊婁凍等人跟著程攸從於闐,穿越大漠,從西邊返回龜茲。他們並沒有去疏勒鎮。但是,沿途收集的信息頗為樂觀。國朝大軍攻占龜茲,西域諸族有臣服之意。

所以,在北庭戰事激烈,對鐵勒人秋後算賬時,齊總督無法抽調兵力,程攸提議,由他去遊說疏勒鎮歸降。一則,為大軍提供錢糧、稅賦,二則擴展疆域,增加戰略縱深。

齊馳笑一笑,點點頭。

一旁的隨從上前斟酒。旁邊的曾季高,賈環,楊渭,胡熾等人上前,給程攸送行。

“程兄一路順風!”賈環拱手一禮,敬酒。他心中其實多少有點擔憂。但不好說出來。

疏勒鎮中,各族雜居:有鐵勒、漢、回紇、蒙古、契骨等。地方豪強、原疏勒王族後裔裴氏素來心向中原。

疏勒和於闐的情況是不同的。在西域大亂局中,疏勒曾經被拔野古部攻占,而於闐並沒有。換言之,疏勒鎮的親周勢力,基本被拔除。遊說,恐怕很有難度啊!

程攸微微一笑,他對賈環還是很佩服的,笑道:“借子玉吉言。在下去疏勒,一定會幫你查找石大家的消息!”

長亭中響起一陣輕微的哄笑聲。他們都是成年人,而賈環還是青年。愛慕石大家,完全可以理解。風流才子嘛!

賈環一聲苦笑,沒法當眾辯駁,點點頭。算是領了程攸的好意。

程攸喝完眾人的送行酒,步出長亭的台階,瀟灑的翻身上馬,轉身對眾人,拱手一禮,深深的吸一口氣,打馬前行,“駕!”一百名隨行的騎兵,紛紛跟隨。

馬蹄卷起塵土,漸漸遠去。眾人目送。

……

……

送走程攸後,清算鐵勒人的工作有條不紊的進行者。賈環的主要精力都在這上麵,他負責輿論宣傳,確保八萬鐵勒人不會生亂,要理解朝廷的政策!

不理解的可以保留意見,但是要知道:為什麽這二十六名鐵勒貴族們會被處死。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以前不追究不代表現在不追究!

而這些被殺的鐵勒貴族,所遺留下來的家產,自是成了大軍的給養。編甲齊民,劃分牧場,教育等工作不斷的開展。

而北庭的戰事,時而傳來:拔野古孝德放棄了庭州三縣,退到沙陀、葛邏祿人的地盤,金山以南,和樂白周旋。雙方在草原上激戰,互有勝負。

夜色漸漸的落下來,籠罩著龜茲城。賈環帶著張四水、錢槐、胡小四穿過街道,回到家中。

吃過晚飯,賈環在書房中,閱讀著家信。四月十四,小滿。他臘月時給金陵的妻妾們寫的信,這時,終於收到回信。

賈環讀罷,抿著香茗,在初夏的夜晚,披著外衫,在燈下沉吟著。林千薇在信寫道:“賈郎,玉華怎麽去了石國的拓折城?近日可有音訊。妾甚念之。”

“唉……”賈環輕歎一口氣。他能感受到薇薇焦慮的情緒,但他無能為力。

西域,太大了啊!

比如:龜茲到疏勒的距離就有1200裏。國朝攻占龜茲,想要影響疏勒都難,何況於河中地區?沒見吐火羅的小國們,隻是派使者來打聽消息?若是臣服,是要派使者朝貢的!

從龜茲去拓折城有兩條路。第一,從姑墨城向北翻越勃達嶺,沿真珠河西行,可以抵達藥殺水河畔的拓折城。第二,從疏勒,翻越蔥嶺,再往西北方向去,可至。

這樣遠的路程,他怎麽派人找石玉華?

賈環正在感歎時,錢槐急匆匆的在書房外奏報,“三爺,齊總督派人來,急召你去總督府議事。”

賈環挑一挑眉頭,放下手中似乎還帶著薇薇香氣的信箋,沉聲道:“嗯。我這就出發。安排人備馬。”

在西域正在發生戰爭的情況下,出現任何突**況都不意外!可能是北庭戰事有變故。跋忽勒年後出發,該到漠北了。賈環心裏琢磨著,騎馬疾馳,到不遠處的總督府中。

……

……

時間,回調到三天前。

疏勒鎮。

疏勒鎮三麵環山:天山,蔥嶺,昆侖山。東臨塔克拉瑪幹大沙漠。葉爾羌河、喀什噶爾河衝積出的平原,猶若一顆綠色的寶石鑲嵌在其中。

其為安西四鎮的咽喉要害之地:疏勒失則安西亡,安西亡則西域危。

月華流瀉在驛館的庭院中。程攸獨自沉思。他帶著隨從,抵達疏勒鎮有一段時間了。這些天,他分別遊說裴氏、鐵勒、回紇、蒙古,但效果並不如人意。

裴氏態度曖昧,鐵勒憂慮,回紇、蒙古拒絕。要如何說服他們?

程攸所在的驛館位於疏勒城東。而程攸不知道的是:在城西的一處大院中,還居住著一個使團:波斯人。帶著他們前來疏勒的是河中地區的粟特人。

夜晚中,大院裏燈火通明,奢華的正廳中,被疏勒地方豪強們推舉為頭領、城主的裴氏家族族長裴登利恭敬的和一名中年男子說著話,“穆薩大人,周使前來,我無法立即作出決定,請大人見諒。”

穆薩有著一頭金發,下頜下有著茂密的黑色胡須,四十多歲,孔武有力,眼神湛湛,哂笑道:“敢問周使帶來了多少人?你要知道我波斯帝國已據有河中地區。河中總督,隨時可以派出十萬大軍前來征討。”

裴登利低下頭,陪笑著道:“周使不過百人。但是,他們在龜茲,有十萬精銳大軍。”吹牛皮的話,他肯定不會信。

穆薩點點頭,做一個手勢。幾名侍衛上前來,從腰間拔出彎刀,抵住裴登利的腰、脖子。裴登利驚恐的吐口唾沫,顫聲問道:“穆薩大人,你這是什麽意思?”

穆薩微微一笑,站起身,道:“暫時委屈你一會兒。既然城中有周使,我將他殺掉,你就知道如何選擇了!”片刻後,庭院裏響起密集的腳步聲。然後遠去。

裴登利目瞪口呆。他又怎麽想的到這位波斯使者有去襲殺周使的想法。波斯帝國,雖然稱帝國。但是,這些波斯人,見過周朝的精銳大軍嗎?

隨即,裴登利長長的歎一口氣。是禍躲不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