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環會了賬,和都弘幾人一起快步往書院裏走。等趕到山長張安博的曲水院時,院落的正廳中已經是歡聲笑語一片。

葉講郎、駱講郎、吳講郎、公孫亮、羅向陽、喬如鬆、龐澤、許英朗、張四水、柳逸塵、姚緯、紀澄等人有已經在廳中。冬日的正午,陽光和熙。

聞道書院辛亥年一共中了20個秀才。回到書院讀書的共有12人。其中衛神童並沒有留在書院。但這個比例已經相當高,畢竟,聞道書院不是專門教授秀才學問的書院。顯示出書院強大的凝聚力。

正中的官帽椅中,寬厚的山長撚須而笑,神情並無多少得意、矜持,反而是有些重新出仕之後的感慨。

賈環進來,向山長行禮道:“弟子給山長賀喜。預祝山長施展生平所學,一展心中抱負。”

山長張安博和藹的笑起來,示意賈環幾人落座,環視一圈,自嘲的道:“我生平所學並非在實務。此次擔任順天巡撫,安置災民,還是要用你的策略。”

葉講郎溫和地笑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山長何必介懷?”這話說的大家都歡快的笑起來。

賈環坐到公孫亮身邊。公孫亮給賈環解釋著事情的來龍去脈。朝廷軍機大臣何大學士派人送信來:

今上聖心獨斷,已經批複大理寺右少卿梁錫的奏章,起複山長張安博。以督查院左僉都禦史之職,兼任順天巡撫,安置順天府、永平府的災民。軍機處已經擬旨,不日就會有欽差帶聖旨前來。

賈環心中欣喜,微笑著點頭。看來,防疫條陳鋪開的效果還可以。雍治皇帝準備啟用山長這個進獻條陳的人來推廣相關事宜。那位梁少卿估計是“自己人”。

聚在一起說笑著,山長張安博表示想要帶幾名中了秀才的弟子在身邊當幕僚,處理實務。書院的弟子在救災、重建中的表現都相當出色。隻是,賈環、公孫亮兩個都還是童生。還是要以讀書為重。

山長張安博又笑道:“當然,諸位講郎願意在我的幕府中曆練亦無不可。”

吳講郎幾人就笑起來。他們六位講郎此生在科場很難再有寸進。以青衿的身份,去順天巡撫的幕府中曆練幾年,也是一筆豐厚的資曆。

駱講郎快人快語,道:“我就不去了。去了亦無大用。”

山長張安博就笑了笑,目光看向葉講郎等人,征詢他們的意見。都是多年的朋友,了解彼此的性情,無需暗室操作。君子坦****。

葉講郎是生貢出身,具備做官的資格,隻是懶得去等吏部的選官。到聞道書院教書為生。此時,微笑道:“山長,我這性子,寧可對童子,不願對官吏。”

山長張安博就搖搖頭,“你啊……”文台是君子,文質彬彬,性情溫和、但自有堅持。但想了想,勸道:“子曰:君子疾沒世而名不稱焉。”

到死而名聲不被人家稱述,君子引以為恨。

葉講郎笑著答道:“子曰: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

別人不了解你(的學問才能),你卻不惱怒,不也是君子嗎?不要擔心別人不了解自己,隻擔心自己不了解別人啊。

吳講郎撫掌笑道:“山長與文台兄,君子互答,日後必然是一段佳話。我所憂者,乃是書院弟子的課業。亦以聖人言試言之。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

幾位講郎都是笑起來,“此言大善!”

一名講郎笑道:“顏淵、季路侍。子曰:‘盍各言爾誌?’聖人門徒,賢者其誌也各不同。我的想法不同於幾位。我有誌於文案之事。”

山長張安博笑著點頭。

另外兩名講郎也表達意願,跟著山長去遵化。順天巡撫駐地在京城東麵的遵化縣。

學生們的想法要考慮的多一些。畢竟,大家和講郎不大一樣,還年輕著,在科場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賈環還是童生,擔任幕僚的事情和他關係不大。有關係的地方在於山長在教授他經義學問一事,剛開頭可能就要中斷了。但他對山長出仕一力支持。

另外,山長張安博出仕,帶來兩個新的問題。第一,書院可能要缺講郎。第二,誰來擔任聞道書院的山長?有道是:蛇無頭不行,鳥無翅不飛。而大師兄公孫亮才十九歲,還太年輕。

山長張安博對這個問題亦有考慮,趁著講郎和書院的精英弟子都在,問詢道:“文台其有意乎?”

葉講郎生貢出身,這意味著他的學問水平最高。而且是士林公認的規矩:生貢,秒殺舉人以下一切文位。以生員被選拔為國子監貢生。這都是相當優秀的秀才。

葉講郎並沒有推辭,道:“我願意負責弟子們的課業,隻是憂慮書院的開銷。我在京城中並無山長的人脈。”

聞道書院每年開銷的來源分為兩個部分。第一,宛平縣富戶、豪紳的助學銀。這需要與白檀書院、雙鶴書院分配。年年都有文會比試。遍邀富戶、豪紳參與。第二,依靠山長的人脈在京城中募捐而來。

葉講郎話音剛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賈環身上。因為賈環前不久剛說服山長:提高富戶子弟的束脩(學費)。這開辟了一塊經濟來源。而經濟事務、各種實務,聞道書院中,賈環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賈環斟酌著道:“書院開銷,有富戶子弟的束脩,以及東莊鎮上的資產,實則不用擔憂。正好,今天山長和先生們、同學們都在,我有個提議……”

賈環將剛才都弘說的事情提出來。現在擺在聞道書院麵前的事情,除了內部的問題,還有外部的問題。聞道書院主導了東莊鎮的重建工作。以賈環為副使。實際上是控製了這個集鎮。

隻要完成宛平縣每年規定的稅金。所有的權力都在書院手中。包括:行政、司法、經濟等等。實際上,因為是災民組建的小鎮,齊總督免了一年的稅。而書院的弟子們作為讀書人,自然是不能長期的參與到這類事務中,必須有專人來負責。

賈環的想法是成立一家商行,來負責所有的事務。順帶著,書院日後的開銷也以來於這家商行的供給。類似於後世裏的大學開公司賺錢。不過,聞道書院開的是“鎮政府”。

所有人都明白,開政府比開公司賺錢。

賈環將事情擺開來說,立即又變成會議的形式。聞道書院的眾人討論著。大致上都傾向於賈環的建議,對都弘來負責,也沒什麽異議。書院弟子讀書不成,有個謀生的出去也行。

隻是有些細節要處理好。書院在士林中是要名譽的,必須與商業割裂開。商賈是賤業!

正討論中,一名同學進來通報,“山長,白檀書院的何山長來訪。”

山長張安博、六名講郎、公孫亮等老弟子都有些奇怪,這個時候白檀書院的何山長來訪做什麽?今年京西大水,三家書院的文會自然是不用開。

“諸位隨我去書院門口接一接何山長。”

這相當於是高中校長的互訪,該有的禮儀得有。

……

……

聞道書院的眾人抵達書院門口時,正值下午三點許,陽光映照在台階處的枯草上。泛著溫暖的光芒。

白檀書院的何山長,是一名老者,帶著兩名講郎而來,行禮道:“伯玉兄,聞知你即將巡撫順天府,我特來向你求助。白檀書院重建需要銀兩。”

前麵山長、講郎們客氣的寒暄著。之乎者也的說著話。賈環拿手肘捅了捅大師兄公孫亮,小聲道:“大師兄,這不是送上門,現存的人力資源麽?”

公孫亮微征一秒,隨即笑起來,明白賈環的意思。哈,白檀書院不要重建了。你們並入我聞道書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