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無限
哮天犬的每一步都變成了慢動作，鋼鐵利爪在地麵上的摩擦聲被放大拉長，時間變得稠密，充滿了腥甜味。
玄奘知道，這是腎上腺素造成的錯覺。
他能聽到自己的每一聲心跳，其餘的聲音都退了下去，萬籟俱寂，空留喪鍾之聲。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
即使現在死去，悟空大概也能靠自己的力量逃脫吧……
大概。
如果緊急能源供應異常中斷。如果他們三個及時趕到。如果二郎神突然改變了決心。
如果……
不行，不能寄希望於這些如果。這跟向著誦經機祈禱的迷茫者又有何區別？
他要活下來，他們都要活下來。
他們還要並肩戰鬥！
視野重新聚焦，玄奘強忍著遍布全身的劇痛，踢了牆麵一腳，向旁邊滑去。
然而還是很慢，太慢了。哮天犬已經張開了嘴，口中的激光開始聚集。
即使他再快，也快不過光。
刺耳的尖嘯傳來，光束射出的同時，黑白兩色的影子劃過空氣，竟將那道光也擰斷，擊碎，抽入虛無！
一顆太極鎖及時擋下了這道致命的死光，把哮天犬整體抽離，隻留下幾片黑色的殘渣。
天獄機甲從遠處的天花板上跳下，邁動四條機械腿來到玄奘身邊，伸出鉗狀的手臂把他攙扶起來。
“主人。”熟悉的電子合成聲從機甲內部傳來。
玄奘驚喜地睜大了眼：“FTB？”
“條件允許的情況下，優先保證自己的存活，再用盡一切辦法拯救同伴。這是您根植於我代碼之中的信條。”
“太好了，太好了……你給自己挑了個不錯的新身體。”玄奘扶著它站直，表情又變得凝重起來，“快幫我破壞牢籠的應急係統。”
“我做不到，主人。”FTB回答，“它有八個發生器，而這台機甲在被我入侵前處於未備戰狀態，那是最後一發太極鎖。並且牢籠使用了專屬控製係統，破解它的所需時間超出了當前的容許範圍。”
“玄奘先生，玄奘先生！”通訊器傳來呼叫聲，“你受到襲擊了嗎？現在情況怎樣？”
“暫時脫離危險，但我還是拿它沒辦法。”玄奘用最快的語速解釋了目前的處境。
天蓬說：“我想監獄的設計應該具有可參考性，不會每個地方都不同。你能不能打開牆壁？背後有沒有三根最大的管線，白色的？”
“找到了。”
“那是備用能源供給線，破壞它！”
FTB控製著天獄機甲捶向管線，卻無法砸斷它。
“不行，太堅固，我這邊沒有武器了。”
白龍的聲音急切地提醒道：“假腿！光頭，你的假腿！”
“對對，玄奘先生，用瞬時高壓讓它過載！”天蓬高興地叫道，但又擔心地問，“不過你的放電次數還夠麽？路上一直都沒得到補充，會不會……”
玄奘快速回憶一路上的使用情況，計算次數。
五次電擊，折合十次十倍力量輸出……
長安，雙叉嶺，兩界穀……
“還有最後一次。”
“真是太幸運了！”白龍和天蓬擊掌相慶。
玄奘將機械義肢踏在管線上，心中忽然升上一種奇妙的感覺，某種東西正變得越發清晰。
“天蓬，還記得上次說的嗎，要是能從流沙河逃出來，我就給你講講幸運值的故事。”
“玄奘先生，似乎不是聊這個的時候，我們得抓緊時間。”
但他望著躁動的虛數空間，想象著裏麵隨時可能波及到自己的戰鬥，內心反而異常平靜。
“幸運值的測定是一個針對潛意識的混沌預測係統，我們每一刻都在接收超負荷的信息，被表層意識過濾的信息和我們作出的決定相互作用，將對我們的未來產生種種主動與被動的反饋，個體與個體的行為又產生更大的混沌。我們以為是命運的東西，其實源自我們每一個細微的意識波動。
“乖離率越小的測定值，越容易預測未來事件的成分，也就是所謂運氣的好壞。最差的幸運值是2，不是1。1是一個理論值，它隻在一種情況下出現，代表完全無法預測的命運。
“也就是，無限的可能性。”
電流注入管線，最後的作用場迎來了崩潰，在巨大的穹頂下燃放著絢爛的焰火。
黑色的氣旋仿佛擰緊的發條，在極限處停滯了一瞬，忽然向著地麵猛衝。
一道道閃電無聲地劈下，將位於中心的牢籠外殼打磨得近乎透明。
雲與電，風與雷都被那個無可匹敵的力量吸入，兩界穀籠罩在短暫的死寂中，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後，他降臨了。
牢籠的中央，曾經是空間裂縫的地方變成了一片火海，大地露出金紅色的斷麵，他在烈焰中慢慢起身，挺直了腰杆。
玄奘把手遮在眼前，透過指縫，穿過灼熱的空氣，望向烈焰中的那個身影，卻看不真切。
“離開這裏。”他對玄奘說，“我感覺到了他們種在我體內的邪惡。離開這裏，快，趁我還能控製。”
玄奘向FTB點點頭，讓它把自己抓起，同時給天蓬他們發出了撤離信息。
“別向他們認輸！”離開前，玄奘對著他高喊，“還沒失敗！”
“當然。”悟空彎起嘴角，“我是齊天大聖。
“這世上，沒有任何人能讓我低頭！”
他緩緩睜開雙眼，烈焰在他眼中燃燒，映出他堅毅的臉孔，化作他華麗的鎧甲。
楊戩橫執手中的長刀，與他對峙，任憑腳下的火焰將自己包圍，不動如山。
“裂縫已經徹底關閉，你回不去了。”
悟空迎向他的目光，回道：“也就意味著，終於可以拋卻那些奇怪的妨礙，痛痛快快地戰一場了。”
“你是個值得尊敬的對手。”
“但現在不是我們戰鬥的好時機，這地方太髒，需要清掃。”悟空遺憾地說，“真可惜，你得等一陣了。”
他抬腳，地麵登時崩裂。
穹頂在衝擊中坍塌，碎片如雨落下。氣浪將它們遠遠吹飛，砸到天兵們的裝甲上，將虛偽的威嚴砸得粉碎。
悟空懸浮在半空中，環視四周，目光如箭。
“誰先來？”他高聲問道。
一片靜默。
“說話啊，五百年了，怎麽還是這樣一群鼠輩？”
“潑猴，莫要囂張！”李靖厲聲道，“今有反賊劫獄，將你釋放，但若你肯與其斷絕關係，束手就擒，還可饒你一命。否則，定叫你形神俱滅！”
悟空捂著肚子，嗤笑起來，笑得渾身發抖。繼而仰起頭，放聲大笑。
“大膽妖猴，你笑什麽！”哪吒上前一步，質問道。
悟空好不容易止住笑聲，輕蔑地掃視了一眼，說：“我笑你們這些神仙，給我套上了那麽厲害的鐐銬，卻還一個個畏畏縮縮，隻放空話，不敢動手。實在可憐，可憐啊！”
眾人受他一激，紛紛亮出法寶，怒不可遏。
天兵們也都擺好了陣型，架起武器，把他團團圍住，密不透風。
“這才像話。”
悟空單手伸向前方，攤開，發出了挑釁。
“來啊！與你爺爺大戰三百回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