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裏,過了雨季,青羊縣的水患治理緩解,朝廷前後撥了百萬兩白銀賑災,萬幸沒有發生疫病,災情得以控製下來。

朝堂上的氣氛非但沒有鬆懈下來,相較從前更莫名多了一絲劍拔弩張的意味,源頭就在皇上和榮王身上。

過去一年,榮王在朝堂上,仗著自己是天子皇叔,大權在握,屢屢頂撞宣明繁決策,但皇上的回應是溫煦柔和的,並不介意他的肆意橫行。

然而細心的人能發現近日皇上對榮王的態度有了變化,不再像從前能無限度容忍他,甚至一日在朝會上當眾斥責了榮王對老臣的無禮傲慢。

直到去年被榮王舉薦上任的戶部尚書,貪墨受賄下了詔獄,朝臣們才發現皇上真的要開始對付榮王了。

戶部尚書貪墨有跡可循,隻是找不到證據,直到前不久賑災銀上出了漏洞,細查之下終於抓住把柄,宣明繁沒有任何猶豫地命人徹查。

平靜的朝堂掀起波瀾,一些和戶部尚書、榮王有所利來的官員人人自危,生怕牽連自己,有膽小的憋不住,先行認罪,求得從輕發落。

榮王怒不可遏,偏偏這個節骨眼任何風吹草動都能引火燒身,眼看自己的左膀右臂被連根拔除卻無能為力。

幾家歡喜幾家愁,與榮王有關的人還在惴惴不安,勳貴世家女眷們津津樂道的,無疑是皇上新封的惠儀縣主。

這位功臣遺孤自幼養在榮王府,無端受封縣主,原是以為皇上要抬了她的身份立為皇後,但從近日宣明繁和榮王之間洶湧的刀光劍影看,似乎並沒有這個可能。

宮裏仍然隻有那位淑妃娘娘,長久地住在勤政殿,盛寵不衰。而禦史言官們勸諫久了,見皇上不為所動,也就懶得多言。

唯有世家官眷們泛酸的想,自家姑娘不知比那宮女出身的淑妃優秀多少,卻是連皇宮的邊都沾不上。

眾人嘴裏的淑妃娘娘正怡然自得的倚在窗下磕瓜子,清風朗月的皇上就坐在旁邊看書,他不說話時,眉眼清淡冰冷難以接近。

偏偏卻朝淑妃伸出手,麵無表情接住她吐出來的瓜子皮,等淑妃吃完瓜子,又遞上碟子裏的葡萄,從頭至尾沒有半點不悅。

淑妃剝開葡萄皮,自己沒吃,送到了皇上嘴邊。

他一心看書,隻搖頭:“你吃吧。”

她強勢地湊上前:“不行,必須吃!”

芳蕊伺候茶水時,正好看到這一幕,暗暗咋舌。

宮裏都傳淑妃是宮女出身,果然言行無狀,毫無規矩可言。

皇上對她冒犯恍若未聞,甚至放下書,含住了那顆貼在嘴邊的葡萄。

“甜,能吃。”淡聲說完,又繼續看自己的書。

這聲音如玉石落地,分外好聽,芳蕊奉上茶水時,忍不住抬眼打量了宣明繁一眼,收回目光時發現淑妃正好看過來。

四目相對,芳蕊的臉迅速紅起來,正好這時紫檀進門來稟報:“娘娘,惠儀縣主求見。”

寧湘擱下葡萄:“請縣主到偏殿。”連看也沒再看芳蕊一眼,起身淨手。

“皇上要見嗎?”

宣明繁抬眸,搖頭:“你去吧。”

寧湘知道因為季翩然的事,他是刻意回避,也不強求,獨自往偏殿去了。

季翩然一襲粉綠羅裙,端莊大方,明豔如初,明明還是從前的模樣,卻仿佛脫胎換骨,少了寄人籬下的謹小慎微。

“臣女見過淑妃娘娘。”

寧湘笑起來:“縣主免禮,請坐。”

對於縣主這個稱呼,季翩然還是赧然,虛虛擺手:“不敢當……”

詔書已下,這是不容置喙的事實,她能有今日,寧湘還是替她高興。

“搬去新府邸可還適應?榮王妃可有再為難你?”

季翩然頓了頓,溫聲開口:“皇上思慮周全,讓季家的家仆都過來了,我姨母倒是上門來了一回,左不過罵我幾句,說我白眼狼。”

榮王妃形跡暴露,如今破罐子破摔,也不把這個侄女當回事了。

“那你後悔嗎?”

“不後悔,我把她趕出去了。”榮王妃做到如此地步,她沒有胸襟以德報怨,原諒他們對自己造成的傷害。

寧湘咂舌:“你真厲害!”

季翩然看著柔柔弱弱,不想有這樣利落的決斷,令人刮目相看。果然人善被人欺,過去十幾年她就是太溫柔和善了,才會一次次被榮王一家欺辱利用。

“上次的事多謝皇上和娘娘。”

萬幸宣明繁是正人君子,處處恪守禮節,更沒有在得知她中藥之後生氣一走了之,反而為了保護她的清譽,請來貴太妃相助,甚至為了打姨母的臉冊封她為縣主。

如此大恩,季翩然不知該如何報答,隻能跪在地上,磕上幾個頭。

饒是寧湘被許多人跪過,也見不得她朝自己磕頭,忙不迭地把人攙扶起來:“你如今縣主了,不必行此大禮。”

“我這個縣主,全仰仗皇上和娘娘。”季翩然紅著眼,聲音次第矮了下去,“那日若非皇上,若非貴太妃相助,我還不知該怎麽是好……”

好在有驚無險,除了一點難堪,並沒有遭遇任何傷害。

季翩然遲疑了下:“我備了薄禮,想去拜見貴太妃。”

寧湘頷首:“應當的。”

要不是太妃相助,宣明繁不可能帶著中藥的季翩然全身而退,宮裏人多眼雜,難保不會傳出些什麽流言蜚語來。

男人倒也罷了,宣明繁是皇帝,無人敢議論天子,吃虧的往往隻有季翩然這個女子。

寧湘看出她的不安,放下手裏的茶盞:“我陪你去吧。”

季翩然欣喜,“多謝娘娘……”

兩人一同到了貴太妃宮室,宮人提前稟報過,去時太妃已經候在殿前,幾個宮女正在擺放煮茶的器具。

彼此見過禮,太妃請她們落座。

寧湘在宮裏也沒個朋友,偶爾來拜會貴太妃,倒是比從前熟稔不少。

看她點燃火爐擺弄茶具,誇讚道:“聽聞太妃煮茶的手藝是一絕,一直沒得嚐,今日我和縣主倒是有口福了。”

這幾日天涼,燃著火爐也不覺得熱。

貴太妃笑了笑:“娘娘嘴真甜。”

煮茶是門手藝活,寧湘對茶藝不甚精通,再好的茶喝進嘴裏也是一個味,牛嚼牡丹罷了。

不過貴太妃煮的茶清香四溢,入口回甘,細品之下確有不同。

“改日太妃得空,我要向您請教煮茶的手藝,冬日下雪圍爐煮茶定然愜意!”

太妃自然說好,目光落在季翩然身上,和聲說:“惠儀縣主應當也會吧?”

季翩然微微頷首:“學過,倒是半點不及太妃。”

“不必自謙,你也來試試?”

她起身:“獻醜了。”

煮茶講究茶量、火候,美人一舉一動賞心悅目,寧湘不懂茶道,也覺得季翩然這模樣真好看。

看得正興起,底下宮人匆匆來報,“稟太妃,端王殿下來了。”

貴太妃原本正看季翩然煮茶,笑容淡了些,“我這兒在招待貴客,讓他回去吧。”

“我都聞見茶香了,母妃你偏心啊。”清朗的聲音遙遙傳來,宣明呈錦衣玉帶,手搖折扇而來。

太妃瞥他:“你來做什麽?”

宣明呈還是那副風流不羈的模樣,大刀闊斧往季翩然旁邊一坐:“聽聞母妃招待貴客,我來相陪啊!”

說罷伸手拿過一隻茶杯,看向正在煮茶的季翩然:“縣主給我也來一杯?”

太妃看到他的動作,抿了抿唇,沒說什麽。

季翩然依言斟了茶,往前推了推:“殿下請。”

宣明呈吹了吹熱氣,毫不吝嗇地誇獎:“好喝!”

太妃嗔他一眼:“牛嚼牡丹。”

宣明呈一來,氣氛倒有些變了。

季翩然心思敏銳,察覺了太妃不同方才的隨和自在,時不時落在身上的視線讓她如坐針氈,也不久留,小坐一會兒便告辭。

“等等我呀……”宣明呈起身要追,卻被太妃喚住。

“你留下,我有話同你說。”

作者有話說:

有沒有嗅到完結的味道?大概應該可能下月初正文就寫完了。

不過放心,還有很多番外想寫,目前有兩個平行時空番外。

湘湘x淨聞法師,還俗前在民間的故事。

還有一個,湘湘x廢太子,時間節點在文章開頭,太子被廢後。

想看哪個?扣1或者扣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