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王府內。

氣氛低沉而凝重。

因郡主小產被王妃愛女心切接回,府裏上下無人敢去郡主院中伺候。

便是要送上什麽東西,也隻是遠遠遞給郡主的婢女,全然不敢去惹怒那位金貴的主子。

自打郡主沒了孩子,脾性愈發不如從前,對下人動輒打罵,稍有不慎就另行發賣。

榮王忙於公務,懶得理會這些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榮王妃看在眼裏,也隻是象征性勸上幾句,想到女兒失了孩子心中難過也就任由她去了。

下人們叫苦不迭,也不知蔣二公子什麽時候來接回這位祖宗。

雖然蔣申來過幾次,也服了軟,甚至蔣老夫人都親自來賠罪,郡主還是不肯鬆口。

宣臨月已經出了小月子,但補品卻未斷,榮王妃讓太醫擬了個藥膳給郡主補身體。

廚房煎好藥膳送來,卻在院門外停滯不前。

季翩然遠遠而來,見這一幕,道:“給我吧,我去送。”

下人一愣,受寵若驚:“多謝表小姐。”

季翩然麵色淡然,端著藥膳進門,不出意外地碰見在廊下吹風的宣臨月。

晌午日光晃眼,她微微眯了眼,神色漠然:“你來幹什麽?”

季翩然擱下藥膳,聲色溫柔:“來看望你,這幾日表姐可好些了?”

宣臨月打著扇子,不耐煩地看她一眼:“我很好,你可以走了。”

剛來就被下了逐客令,季翩然心中雖不滿,麵上卻是平靜:“那我先回去了,表姐保重身子。”

才要轉身,垂花門外響起男子的談話聲。

季翩然腳步一頓,看到蔣申領著一人進來,總算明白宣臨月為什麽要讓自己走了。

經過麵前時,蔣申停了停,喚了聲:“翩然表妹。”

季翩然看向他身後的人,斂任行禮:“敬王殿下。”

宣明晟出現在這兒有些稀奇,平日裏幾乎沒見過敬王登門,今日和蔣申同行,著實令人驚訝。

宣明晟視線在她臉上停留片刻,頷首:“季小姐。”

廊下的宣臨月板著臉,看蔣申和季翩然說話,冷笑一聲:“蔣二公子好熱情,一來就先與我表妹說話。”

蔣申神色微變,忙走上前:“和表妹打聲招呼罷了,你別誤會。”

宣臨月臉色仍不怎麽好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

早在他們成親之前她就知道蔣申喜歡季翩然,沒想到這都兩三年了,還存著那些心思。

這句話沒有刻意壓低,季翩然聽在耳朵裏,秀眉輕蹙,什麽也沒說,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蔣申悻悻:“敬王殿下還在這兒呢。”

雖然在這裏看到宣明晟有些意外,但宣臨月對他也沒什麽好態度,“三哥怎麽來了?”

宣明晟一襲靛藍錦衣,麵目溫和:“先前說來,公務繁忙沒得空,今日特隨郡馬來看望看望你。”

宣臨月淡淡的:“多謝三哥掛念,我很好。”

言辭之間並沒有多少敬意。

宣明晟習以為常。

他從小就是不受待見的那一個,何況宣臨月眼高於頂,並沒把他這個堂兄放在眼裏,今日上門不過是湊巧罷了。

蔣申搓搓手,擺出一副笑臉:“郡主,你如今身子也養好了,隨我回家吧。”

這幾個月,就因著他們兩人的事,在京中鬧了不少笑話。

宣臨月看不慣蔣家人,又因失了孩子愈發燥鬱,聽見蔣申這話眉頭緊皺:“回去幹什麽,讓你娘再推一次嗎?”

蔣申一窒:“我娘不是已經跟你賠罪了嗎……”

“賠罪?賠罪了我孩子就能回來了嗎?”

“我也不想的。”

宣明晟看他們爭執,並沒有勸說,隻是道:“皇叔在府中吧?我去向他請安。”

他兀自離開,兩人也沒注意到。

榮王聽聞敬王來了,心下困惑,但還是把人請進書房。

宣明晟躬身行禮:“皇叔。”

當初太子被廢,東宮空懸,榮王想過要扶持這個出身卑微的侄兒,可惜宣明晟不討喜,不得先帝喜歡,一來二去也就作罷了。

“我聽聞皇上最近在為你擇選王妃,怎麽有空來我這兒了?”

宣明晟冠禮數日前由禮部籌辦,連宣明繁都出現了,可謂風光。冠禮一過,皇上又下旨為端王敬王擇選王妃,聽說已經有合適的端王妃的人選,如今就看宣明晟的選擇。

宣明晟還是溫和有禮的模樣,語氣卻帶著幾分嘲意:“區區一個敬王妃也不能勞皇兄費心,不過是借了二哥的光罷了……”

榮王聞言,抬眼看了看他:“你們都是皇上的親兄弟,他不會失了偏頗才是。”

可人與人之間,永遠存在親疏之分,就像他的冠禮,宣明繁親自出席又如何,不過是為了堵悠悠眾口,留下善待兄弟的美名而已。

事實上宣明繁回宮後倒是時常召見宣明呈,二人兄友弟恭,而他不過是在大理寺隨便安了個差事,鮮少問津。

擇選敬王妃不過是因為他到了年紀,忙著打發他罷了。

“皇叔知道我人微言輕,即便差事辦得再漂亮,也得不到一句話誇讚。父皇在時是如此,皇兄即位後亦是如此。”

榮王意味深長看著他,良久才說:“你不過是少了曆練的機會。眼下倒是有樁差事,是個立功的好時機,若是辦得好了,皇上定然嘉獎於你。”

“什麽差事?”

“青羊縣連下幾日大雨發了洪災,房舍農田被淹,正是需要朝廷賑災的時候,你若是自請去青羊縣賑災,皇上定然對你刮目相看。”

宣明晟陷入沉思。

夏日多雨,青羊縣隸屬涿州,離京城兩百多裏,可謂十裏不同天,雖然相隔不遠,但因地勢問題,雨勢過急過猛,至上遊洪水泛濫。

一夜之間衝毀了數百房舍和萬畝農田,大雨雖歇,可數千百姓流離失所,僅靠官府清粥接濟,無處安頓。

這是新帝登基近一年來,遇到的第一場天災。

宣明繁連續兩日未眠,召見朝臣、聽詢災情、草擬聖旨,在書房寸步不離。

丞相遞上涿州知州加急送來的奏疏,沉聲說:“洪災發生三日,粗略估算災民有六千餘人,死傷過千。青羊縣臨江,大雨致江水上漲,又是夜裏,許多人跑不及被洪水卷走,到今日水勢小了才發現屍體。”

宣明繁倚在座椅裏,神色微凝:“災民怎麽樣了?有食物嗎?”

“農田受損嚴重,百姓們隻能往青羊縣去,有部分災民進了涿州城,國庫已經撥了十萬兩賑災銀兩,隻能解決燃眉之急。”

天災從來都是曆朝曆代不能解決的難題,尤其洪災受損範圍廣,百姓世代傳承的心血被淹沒,是連一粒糧食都留不下的重創。

眼下安頓百姓,防患疫病是最要緊的事。

大災之後恐有大疫。

宣明繁看過奏疏,緩緩道:“再撥二十萬兩,賑災的糧食和防疫的藥材也一並準備,送往青羊縣。”

丞相問:“皇上看派誰去合適?”

洪災發生後,丞相就親自去了青羊縣,但他腰傷複發,宣明繁不讓他在那兒久留,隻讓今日回京,另外派人去。

他合上奏疏:“老師以為?”

丞相想了想:“朝中可用之才眾多,此去涿州主要是坐鎮駐守,以安撫人心,避免動**發生。涿州新上任的陳知州是兩朝老臣,經曆豐富,有能力解決此次大患,派出的人隻要皇上信得過,能協助陳大人解決水患就成。”

宣明繁思量片刻:“明日朝會上定吧。”

“是。”

丞相稟完災情,這才躬身退下。

寧湘過來時,正好看到丞相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

問尤禮皇上稍後沒有要召見的大臣,不會耽誤朝政,這才進了書房。

宣明繁在看奏疏,時不時拿禦筆朱批,腕間的佛珠被他褪下放在硯台邊,偌大的書房隻聞筆尖摩擦過書紙的聲音。

寧湘放下食盒,溫聲問:“還在忙嗎?要不要吃點什麽?”

他從奏疏裏抬頭,冷淡的眸色多了幾許暖意:“你吃吧,我不餓。”

她啞然:“都快天黑了,皇上您還不覺得餓?”

自顧自打開食盒,端出兩個碟子來。

“怕天熱,你吃不下,我做了兩個爽口的小菜,配著粥吃正合適。”

很清淡的兩樣菜,宣明繁時常愛吃的,眼下卻因她的話一愣:“你做的?”

寧湘難得赧然:“太久沒進廚房,手藝生疏了。”

十來歲時倒是跟著寧母學了幾個菜,後來進了宮都忘了,去年回江州,跟著大嫂學了段時間,勉強能夠拿得出手。

隻是今日去了廚房折騰一番,紫檀心有餘悸說以後讓她別再去,保重身子要緊,小殿下不能沒有娘親。

廚子們戰戰兢兢,擔心她燒了廚房,好在最後有驚無險,折損了一籮筐的鮮菜鮮肉後,終於做好了一頓飯。

一聽是她做的,宣明繁果然很捧場,放下筆便隨她一起把菜放到桌上。

“色香俱全。”

寧湘莞爾:“還沒動筷,就覺得香了?”

他眉宇間的陰霾散了,牽了牽唇角:“淑妃娘娘做的一定想來不會差。”

他落了座,看她沒動:“你不吃嗎?”

寧湘在他對麵坐下,托著腮,巧笑嫣然:“秀色可餐,看著你我就飽了!”

作者有話說:

做了兩天霧化,已經不咳了,如果有咳得難受的可以試試霧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