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繁最怕這樣肆無忌憚胡作非為的寧湘,半點招架不住,偏又不能拿她如何。
許是吹了風,觸碰在頸上的指尖泛著微微涼意。她故意使壞般,摩挲了幾個來回,直叫人喉間發癢。
麵上莫名生出熱意,他偏過頭,眸光微動,將她作亂的手握在掌心裏。
“好好坐著。”
寧湘順勢坐下,卻還是憋不住:“您得給定國公夫人一個答案啊,明日非要進宮來見我,我當如何?把馮依留下,封了妃,好好伺候您?畢竟我眼下懷著孕,什麽也做不了,不然也不會假手於人……”
她不依不饒沒完沒了,宣明繁聽得頭疼,幹脆捂住她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唔唔唔……”她瞪著一雙澄澈的眼,無聲控訴。
他鬆了手,無奈歎氣:“這宮裏除了你不會再有旁人了,任她馮依李依,都不會進宮。”
寧湘忍住要上揚的嘴角,故作深沉開口:“不立後不納妃膝下無嗣,社稷宗祧無繼,如何堵住悠悠眾口?”
他垂眸,視線落在她小腹上,淡聲道:“這不是有嗎?”
她攤手:“萬一不是男孩呢?”
話音剛落,孩子就在肚子裏狠狠踹了一腳,難受得坐不住。
寧湘嘶了一聲,趕緊往後靠著,挪出個舒適的姿勢,隔著衣裳也能看到肚子起伏不停。
她有預感,一定是個兒子!
女兒沒這麽頑皮好動!
宣明繁隻看著她起伏不停的肚子,就覺得膽戰心驚。
“疼嗎?”
“不疼,就是抵得心口難受。”產期臨近,身子已經不比以往輕便,夜裏睡不大安穩,連每日閑逛的力氣都沒了。
艱難翻了個身側靠著,他趕緊遞上軟枕塞在她的腰後,見她近日食欲不振瘦下來的臉頰,心上有些發沉。
抬手揉揉她柔軟的發頂,啞聲說:“辛苦了……”
腦袋上傳來輕柔的力道,寧湘莫名一僵,看到他深如墨玉的雙眼認真望著自己,竟是不爭氣地紅了臉。
真是離奇了!
方才她還調戲他來著,也不覺得臉紅心跳,這會兒被他猝不及防摸摸頭,竟然覺得手足無措,眼神飄忽不知該往哪兒放。
她咬牙,故作凶狠拍掉他的手:“我頭發梳了一個時辰呢,別摸壞了!”
宣明繁低頭,看著自己被拍紅的手背,無可奈何地牽了下唇角。
*
殿試放榜之後,高中進士皆分派至各衙門任職。
寧湘特意跟宣明繁打聽了馬筠安的去處,這回他倒是沒隱瞞,說把人安排在了禦史台,任監察禦史。
以馬筠安的名次,能進禦史台已算宣明繁格外開恩,監察禦史品秩不高,隻在從七品,卻能監察彈劾朝廷內外官員,頗令百官忌憚。
這官職適合馬筠安,知道他有了好去處,寧湘便不再擔憂,安心在勤政殿養胎。
太醫算了產期,在五月初,滿打滿算也不到兩個月了。
寧湘原本輕鬆坦然的心態,不知不覺有了變化,白天吃不下,夜裏翻來覆去睡不著。
宣明繁很快察覺到她的異常,讓太醫來看過,也隻是說淑妃娘娘產前焦慮,是心病,藥石無醫,隻能自己疏解心情,以免屆時難產。
今年是新帝即位元年,修繕皇陵、為先帝追諡、整頓朝綱,每日政務不斷。
擔心打擾寧湘休息,宣明繁殿試過後就在側殿安寢,子時前後方能歇息,知道她精神不佳後又搬回了勤政殿,每日叫太醫院送來安神的湯藥,親眼看著寧湘喝下。
前幾日還好,為了孩子寧湘還能皺著眉頭把苦澀的藥汁一飲而盡,時日一長,光是聞見藥味就惡心,回回藥才咽下去,轉頭又得難受的盡數吐出來。
尤其肚子裏孩子還不安靜,胎動得厲害,折騰的寢食難安,肉眼可見的瘦了下來。
好在人雖瘦了,精神尚可。
春光明媚,惠風和暢,寧湘特意讓人在園中涼亭放了一張軟榻,無事時便躺著賞花賞景。
躺得累了又起來走幾步,剛撐著腰沒走多遠,見遠處宮道上走來一行人。
寧湘隻認出來後麵的季翩然,走在前邊的倒像是母女倆,隻一瞬,便猜到了她們的身份。
榮王妃和郡主宣臨月。
她們也看見了她,徑直走來,仿佛就衝著她而來。
榮王妃年過四十,因作養的好,看起來不過三十來歲,一身命婦朝服,儀態雍容,不怒自威。
郡主宣臨月長相英氣,隨了榮王,眉眼間可見倨傲。
“見過淑妃娘娘。”
寧湘站在原地,言笑晏晏,指了指園中的青石桌:“叔母和郡主不必多禮,請坐吧。”
榮王妃和臨月郡主率先落座,季翩然這才看向寧湘,斂衽行禮:“臣女季翩然見過娘娘。”
上一次見季翩然還是被榮王罰跪在宮道上得她出手相助,隻是時過境遷,早已非當初的身份。
但寧湘仍舊心存感激,和聲說:“季小姐請。”
幾人分別落座,寧湘讓紫檀準備茶點,這才問:“叔母找我有何要事?”
榮王妃沒想到她會如此開門見山,怔愣了一下,隨即堆上笑意:“不知淑妃娘娘可知,此次金榜提名的進士們已入各衙門供職?”
“略有耳聞。”
榮王妃端起茶盞抿了一口,說明了來意:“小婿蔣申,正好也是今年考中的進士,第二十六名,不久前已入工部衙門,任員外郎。”
員外郎官至六品,馬筠安三十一名才是從七品的禦史監察,蔣申略勝一籌已是正六品的官職,和一甲的榜眼探花品秩相當,實屬前途無量了。
寧湘雖然不懂朝政,但也知道憑蔣申的名次能進工部任員外郎,必是有榮王從中推波助瀾。
無論怎樣總是好事,拋開那些恩怨不說,寧湘還是道:“恭喜叔母和郡主了。”
宣臨月不願和她打啞謎,直言道:“蔣申說工部差事雜亂繁冗,難以為繼,還請淑妃娘娘在皇上那求求情,調任蔣申。”
無事不登三寶殿,寧湘知道她們找自己會有事,但不曾料是為了蔣申。
她從不過問朝政,宣明繁也閉口不提,除了之前打聽了馬筠安的去處,至於別的進士在何處就任並不曾多問。
眼下榮王妃母女倆找來,寧湘也是不明所以,她幫得上什麽忙?
她婉言拒絕:“這事郡主當找皇上才是,我身為後宮嬪妃,無權過問朝政。”
宣臨月皺眉:“皇上不是最寵愛你?你說幾句好話,他一定聽你的!”
寧湘揉著後腰的手一頓,輕輕笑了下:“聖心難測,我確實也幫不上忙,請叔母和郡主見諒。”
宣臨月臉上的表情維持不住了,榮王妃倒是不見惱色,和聲說:“宮裏宮外都知皇上疼愛娘娘,何況娘娘如今懷著皇嗣,您說的話,皇上定然聽……”
且不論宣明繁聽不聽她的,他這麽安排自有他的用意,榮王一家定是在宣明繁麵前使不上勁,才會不得已找上自己。
寧湘還記得宣明繁回宮之前榮王幾次針鋒相對,試圖殺了他,如今要她為了一個不認識的人得罪宣明繁,豈不是自討苦吃?
她向來嫉惡如仇,以德報怨這種事可做不出來。
她微微欠身,“抱歉,蔣公子一事我實在無能為力。”
宣臨月拍桌而起:“你這人怎麽如此油鹽不進……”
“臨月,不得無禮!”榮王妃蹙眉輕斥,起身行禮,“今日之事勞煩娘娘了,娘娘既為難,我們也不多叨擾了。”
寧湘頷首:“叔母慢走。”
宣臨月瞪她一眼,趾高氣揚的拂袖而去。
季翩然落在後邊,停下腳步朝她歉意一笑。
寧湘知道她的為難之處,聲色溫和:“季小姐慢走。”
宣臨月步履匆匆,滿臉不高興,隨行的人見郡主不高興,遠遠綴在後麵,大氣也不敢出。
走到四下無人的地方,宣臨月總算忍不住了:“真以為懷了孩子就了不得了!不過是個卑賤的宮女,當真以為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月兒別和她置氣,咱們另想法子就是。”榮王妃柔聲安慰,目光變得意味深長,“至於那個孩子……生不生得下來,還未可知呢!”
季翩然跟在身後,聽聞這話腳步微滯。
宣臨月滿臉疑惑:“母親這是什麽意思?”
榮王妃拍拍她的手:“你別管,一切有我和你父親呢……”
宣臨月自然乖乖聽話,轉頭見季翩然落後了一段,不悅道:“表妹你想什麽呢?還不快跟上?”
季翩然加快腳步:“這就來。”
一路出宮回榮王府,宣臨月和季翩然同乘一輛馬車。
見季翩然沉默寡言,宣臨月臉色不太好看,不滿道:“方才在淑妃那裏你怎麽不說話?”
季翩然斂眸垂首:“我人微言輕,說不上話……”
她抱著手臂哼了哼:“你不是和姑母在宮裏住過一些時日?若是有淑妃那樣的本事,隻怕表妹現在已是皇後娘娘了。”
季翩然誠惶誠恐:“表姐折煞我了,我哪能做皇後。”
宣臨月見不慣她柔柔弱弱的模樣,沒好氣道:“真沒出息!就知道不能指望你……”
正好馬車到了府前,宣臨月懶得理會她,自顧自回房去了。
季翩然目送宣臨月離開,才回了自己院子,四處張望了許久,才吩咐侍女關上房門,神色凝重。
“迎春,快!準備筆墨!”
*
榮王妃造訪的消息,很快傳進宣明繁耳朵裏,扔下未處理完的朝廷便趕回來。
上下打量她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
見他眼中流露出擔憂,寧湘原地轉了個圈,炫耀似的說:“你瞧,我沒事!”
瞧見她圓潤的肚子高高聳立,宣明繁忙道:“快坐下吧。”
寧湘依言坐下,抬眸問:“蔣申是怎麽回事?榮王妃怎的會找上我?”
“榮王想蔣申進戶部,我回絕了,讓他去了工部。皇叔心有不滿,試圖讓我收回成命,我沒同意。”
戶部都是榮王的人,若是再安插親信進去,隻怕後患無窮。
他看向寧湘,黑眸中蘊藏微光:“我原以為你會答應叔母請求。”
“我又不傻!榮王三番兩次要害你性命,我笑臉相迎、虛與委蛇已算不錯,若是再聽從他們的話,誰知是不是幫他們害了你!”
她雙手叉腰,驕傲極了,瑩潤白皙的麵龐滿是笑意。
宣明繁唇角微動,眼底也染上溫柔。
“哎呀!”
寧湘忽然驚呼一聲。
他一驚:“怎麽了?”
“孩子動了……”寧湘摸摸肚子,單薄的春衫下鼓起包,像是翻身踢腿的動作,動靜格外大。
尤其最近幾日,每每胎動頻繁,肚皮就發緊發硬,也不知是不是快要臨產的緣故。
問起太醫,也說沒有大礙。
寧湘並沒有放在心上,往後幾日也都安然無恙。
一晃進入四月裏,晨起更衣時,紫檀找來衣裙供她挑選。
正好門口有宮人進來,說有人送來一封書信。
信封上寫“淑妃親啟”幾字。
誰會這個時候送信來?
寧湘疑惑不已,起身拿過信封正要拆開。
伺候穿戴的紫檀無意瞥見她身上素白的中褲。
頓時麵如菜色,驚恐道:“娘娘……血!有血!您流血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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