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已動,再不能心無旁騖的做晚課。

掌櫃送來晚膳,宣明繁收起佛珠,盛了一碗雞湯遞給她。

寧湘不肯接。

“不想喝。”夜裏吃多了悶得慌。

他把碗往前推了推:“半碗。”

寧湘撇撇嘴,隻喝了半碗。

結果夜裏沒睡好,又被噩夢纏身,醒來時眼下發青,倦怠無神。

上了馬車,紫檀見她精神不佳忙道:“您快睡會兒吧。”

寧湘打著嗬欠入睡,醒來時宣明繁又坐在馬車裏。

她擁著薄被,不解問:“皇上,您不是有馬車,來我這兒做什麽?”

宣明繁眸光漆黑:“看你有無需要。”

雖然是輕車簡從,他已經安排得極為妥當,寧湘很滿意,難得會提什麽要求,反而擔心他們這樣緩慢的速度回京,對朝堂會不會有什麽影響。

算算日子,宣明繁離宮已經十來日。

國不可一日無君。

他拋下朝政特意來接她,還不知朝臣們會怎麽想。

等她回去,會不會罵她紅顏禍水,魅惑君心?

寧湘摸摸臉,試探著問:“您別不是是怕我跑了吧?”

宣明繁沒說話,但他眼底暗湧的情緒出賣了他。

寧湘嘖了一聲,倒在引枕上。

“你放心,我不跑……”

她如今這身子愈發沉重,跑也跑不動了,就算跑了也有可能被他抓回來,倒還不如妥協算了。

反正好吃好喝供著,不比她顛沛流離東躲西藏強?

他仿佛是鬆了口氣,低啞的應了一聲:“好。”

之後又連續趕了五天路,離京城已經不足百裏。

紫檀興奮地說明日就能回宮。

早料到會有這麽一日,寧湘沒什麽表情地點頭,坐了這許久的馬車,覺得腰背疼,正要叫紫檀幫忙揉一揉,馬車忽然停下。

宣明繁掀開車簾,上了車。

馬車裏落下光影,寧湘眯了眯眼:“您怎麽又來啦……”

宣明繁神情不似往常輕鬆,帶著可見的凝重。

寧湘一頓。

他緩緩開口:“可能有危險,當心。”

寧湘往外看了看,入眼是寬闊的官道,兩側群山環抱,密林叢生。

看不出什麽異樣來。

但寧湘卻因宣明繁的話開始忐忑:“怎麽回事?”

他斂眉垂眸,低聲說:“常青在前開路,聽說附近有山匪作亂,這兩日從此處經過的車馬很少,我們應當也要繞行。”

很多時候,人對危險的感知出奇靈敏。

官道上都越走越安靜,四周杳無人煙,危機四伏,可見山匪作亂不假。

寧湘疑惑的是:“我們快到京城了,還有山匪嗎?”

山匪作亂橫行是常有的事,若是在琢州那樣的地方也就罷了,但這裏離京城不足百裏,天子腳下,山匪豈敢在官道上動手?

宣明繁眸光微沉,心中卻已有答案。

山匪打家劫舍,搶的都是尋常富商,他這馬車上掛著端王府的牌子,山匪應當不敢輕易靠近。

隻怕來者不善,是特意衝著他們來的。

果不其然,身下馬車突然一震,外麵駕車的常青沉聲說:“皇上,千萬小心,前麵可能有危險。”

寧湘麵色一變,宣明繁瞥她一眼,坐近了些,低聲吩咐:“從東南繞行。”

“是。”

隨行的侍衛,包括常青在內的十五人迅速護送馬車往東南繞行。

常青揚鞭策馬,顯然加快了速度。

寧湘坐不穩,顛得左搖右晃,紫檀也費勁扒拉著車壁,一臉蒼白。

馬車速度越來越快,寧湘捂著肚子緊緊皺眉。

宣明繁問:“難受嗎?”

她點頭。

肚子裏孩子亂撲騰,顯然也受影響。

但眼下情況危急,她不能給他們添麻煩。

正要說自己忍忍就好了。

忽然陰影覆下來,一雙有力的手臂將她一提,隨即落入溫暖柔軟的懷抱中,淡淡的檀香氣息鑽進鼻子裏。

她一怔。

宣明繁注意著外頭的動向,並沒有低頭看她。

寧湘微微仰頭,能看見他輪廓分明的下頜,和那雙清冷的眼。

倚在他懷裏,肚子仿佛有了依靠,沒有方才那麽難受。

兵器碰撞的錚鳴聲,突然從馬車外傳來。

寧湘駭然,從縫隙裏看到數道身影緊緊跟在後麵,侍衛橫著馬,攔住他們的去路,拚死廝殺,隻有兩個護衛帶著他們迅速繞道。

密林裏遮蔽物多,是最好甩掉他們的方式。

但那些人窮凶極惡,人數顯然比他們更多,沒多久就有七八人追上來,且離馬車越來越近。

寧湘抱著宣明繁,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些人是衝著他們來的。

或者,應當說是衝著宣明繁來的。

放眼朝中,敢這樣肆無忌憚在天子腳下對皇帝動手的人,除了榮王,找不出第二個。

剩下兩個侍衛去攔住山匪,但雙拳難敵四手,很快就落了下風。

馬蹄聲逼近,寒光凜冽一閃,隔著簾子狠狠砍在窗上。

灰塵和木屑在馬車裏飛濺,寧湘瑟縮一下,麵色瞬間慘白。

劍尖離他們不過幾寸。

隻差一點就要透入宣明繁後背。

駿馬嘶鳴,那人沒了兵器,被侍衛一刀斬殺落地。

寧湘渾身僵硬,背後驚出了冷汗,下一瞬卻被宣明繁托住腦袋,按進了懷裏:“別怕。”

馬車飛速疾馳,常青策馬狂奔,踹下一個跳上車轅試圖與他爭搶韁繩的山匪。

一路疾行數十裏,沒有任何遲疑的往京城趕。

寧湘肚子發緊,孩子動彈得厲害,眼看京城近在咫尺,往來的行人車馬多了,才算解除了危機。

紫檀在顛簸的馬車裏被甩得沒了力氣,暈暈乎乎趴在那裏,額頭似乎也磕得紅腫,沁出血跡。

寧湘從頭至尾被宣明繁護在懷中,並不曾受傷。

等馬車停在城門前,熙攘的街市近在眼前,心中的的恐懼才淡去幾分。

宣明繁沉著眉眼,上下打量她。

這麽一番顛簸,寧湘的發髻已經散亂,珠釵歪歪斜斜綴在發間,她一搖頭,便落在了他身上。

耳朵傳來喧囂的人聲,沒了方才劍拔弩張,生死一線的驚惶,整個人頓時脫力般,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

他凝視著她慘白的小臉,眉心微蹙,語氣卻是萬般低柔:“沒事了……”

等宣明呈接到消息趕來,已經是兩刻鍾後,看到破損的馬車瞬間一凜,連忙掀開車簾。

“皇兄你沒事吧?”

看到宣明繁和懷裏的寧湘平安無事,方才鬆了一口氣。

他知道宣明繁要去接寧湘,但沒想到他們會在路上遇到危險,早知如此,他該安排個幾百人時刻保護,斷不能讓榮王有機會動手。

宣明呈怒不可遏,一拳砸在馬車上,恨恨道:“咱們這個皇叔,可真是徹底按捺不住了!”

相比他怒火中燒,宣明繁則淡定許多,隻抬眸問他:“馬車備好了嗎?”

宣明呈如夢初醒:“準備好了,快換過去吧。”

看到宣明繁抱著寧湘下了馬車,宣明呈總算笑起來,還沒來得及揶揄幾句,瞥見寧湘衣裳下高高隆起的小腹傻了眼。

他驚恐萬狀:“這這這……寧湘,兩個月不見,你又長胖了?”

寧湘在馬車前下了地,無奈看著他。

宣明繁目光幽幽,淡聲道:“回宮。”

等馬車駛離,宣明呈尚未反應過來,還是旁邊的親衛說:“寧湘姑娘看起來不像是長胖,像是懷孕了……”

宣明呈大驚。

連忙策馬追上去。

*

回到勤政殿,得知皇上終於回宮,宮人們蜂擁而上。

尤禮急急忙忙進來,看到宣明繁便道:“皇上,您可算回來,可叫奴才擔心壞了……”

宣明繁打斷他:“請太醫。”

“啊?”尤禮愣住,隨即緊張道,“您是哪裏受傷了?”

宣明繁看了看榻上寧湘。

尤禮順著他的目光,看到寧湘圓潤的肚子,瞬間瞪大了眼。

“還不快去。”

尤禮忙不迭地下去吩咐,心中卻是掀起滔天巨浪。

他方才若沒看錯,寧湘姑娘是懷孕了吧?

是皇上的嗎?

他放下政務,千裏迢迢去接一個女子,總不能是別人的孩子吧?

等他驚疑不定請回來的太醫,看到懷孕的寧湘也是愣了神。。

宣明繁換了衣裳出來,瞥見他們精彩紛呈的臉色,微微一頓。

“愣著做什麽?”

太醫連忙行禮,請寧湘伸出手。

眾人皆知宣明繁離宮半月,但不知內情的人並不清楚他出宮做什麽。

連宣明呈和尤禮也隻是知道他去接寧湘,誰都沒想到會看到他接回來的人會挺著大肚子。

太醫戰戰兢兢診完脈,躬身回答:“姑娘隻是輕微動了胎氣,沒有大礙,喝上兩副安胎藥就行了。”

宣明繁眉眼鬆動:“好。”

隨即又讓尤禮收拾寢殿,置辦了寧湘需要的東西,方讓人退下。

寧湘見他沒另外給自己安排寢殿驚詫不已:“我跟你住一起?”

宣明繁喉結滾了滾:“我睡外間。”

寧湘噗嗤笑出來:“行吧。”

其實跟她睡一起也沒關係,又不是沒睡過,左右她也不吃虧。

等禮部宣詔冊封寧湘為淑妃的旨意曉諭朝堂時,宣明呈正在各種流言裏盯著她的肚子。

遲疑問:“你真是懷孕,不是長胖了?”

寧湘挺直了腰:“貨真價實,快七個月了。”

宣明呈表情變了又變。

“你們、你們……”是什麽時候搞到一起的?懷孕快七個月了,竟然也沒人知道?

算算時間,宣明繁回宮還不到半年。

所以……這孩子在他皇兄還俗前就有了?

不止宣明呈如此震驚,當次日朝會上,宣明繁公布寧湘有孕的消息時,滿堂皆寂。

朝臣們目瞪口呆。

皇上不是不近女色嗎,怎麽突然多出位懷孕的淑妃娘娘來?

作者有話說:

對不起!昨晚寫到一半睡著了(跪下。

嗚嗚嗚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