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的大學城,萬籟俱寂。

大學城的公寓大多數是合租,獨居的也有,但是少。

男人半年前出獄,找了個送貨的工作踏踏實實做了一段時間,但是來錢太慢,賺過快錢的人很快動了邪念。

經過精心踩點,鎖定了一個目標——這幢樓的十二層,有一名年輕的獨居女性。

應該是剛上大學的女學生,他知道,這將是一個輕鬆的"工作"。

這兩天低層有個男大學生在搬家,把自己的門禁卡給了男人,正好給了他光明正大刷卡進去的機會。

十一點整,為了響應正在進行的綠色工程,市政啟動名為“地球十分鍾”的斷電活動。

四周的商店紛紛熄燈,行人也迅速減少,黑暗是最好的保護色。

男人使用門禁卡進入大樓。

為了避免被監控攝像頭捕捉到,他選擇了人工通道。

踏上台階的一瞬間,他隱約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恍惚感。

很難形容,黑暗中有什麽東西正冷冷地注視著他,冰冷的手無形間在後背一寸寸向上攀爬,掐住脖子。

角落裏,電子眼亮起猩紅的光點,門在背後‘哢嗒’一聲自動落鎖,男人回頭,拉了拉把手,發現鎖扣意外鎖上了。

這隻是一個小小的插曲。

他身上帶了許多撬具鐵線,門鎖而已,不成問題。

男人開始向上爬,每爬過一層在心裏計數。

二層、三層、五層……

八層……

他不停地爬,速度很快。

像黑夜中悄無聲息的壁虎。

十層、十一層。

下一層就是他的目標。

男人想象著一會兒應該怎樣打開門鎖,悄然闖入,順利的話他可以悄無聲息地搜刮走她的貴重物品,他知道這是一個生活相對富足的女生,她的項鏈,耳環,她的電腦,手機。

還可以脅迫她使用生物支付,拍下她的照片——總之,嚇唬一下。

他戴了腳套手套,腰間有膠帶和一捆繩子。

如果目標住戶沒睡的話,他總有辦法讓她閉嘴。

而她不會看見他的臉,她也不會找到他的真實信息,那個搬家的大學生根本不在乎他有沒有身份證,隻能有體力就行。

男人計劃充分。

可爬著爬著,他覺得不太對。

他已經爬了很久。

額頭汗珠密布,雙腿肌肉酸痛。

太久了。

怎麽還沒有爬到頭?

男人抬起頭。

汗水沿著額頭滑落,匯成一條條細流,模糊了他的視線。

眼前的台階向前延伸至漆黑之中,看不到盡頭。

雙腿如同灌鉛,每一次抬腳都伴隨著肌肉的抗議和疼痛。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

不對。

這一層為什麽這麽長。

他記得自己已經爬了許久,久到應該早已超過了十分鍾,但周圍依舊一片漆黑,沒有一絲光亮。

男人的目光投向身側的通風窗,隻見城市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天空中沒有星星,沒有月亮,甚至連一絲光線都沒有。

整個世界仿佛被黑暗吞噬,隻剩下他和看不見盡頭的樓梯。

呼吸聲在寂靜空曠的樓梯間回響,他停下腳步,用牙齒咬住手電,想要借助微弱的光線尋找出路。

抬頭卻發現,樓層標識上赫然寫著「十三層」。

十三?

難道剛才分神的時候真的爬過了?男人依稀記得自己在運貨時聽到別人說過這個小區沒有四、十三、十四樓這樣在某些地域文化中顯得不吉利的數字。

難道是他記錯了?

他關掉手電,踢開樓梯電梯間的門。

下一刻,短暫的視覺模糊,隨後是一陣心跳加速帶來的耳鳴。

男人身體緊繃,皮膚上的汗毛豎起,感覺密集的刺痛和冷意像是一股電流穿過身體。

寂靜的空間,隻能聽到自己急促呼吸聲。

門後,還是樓梯。

無窮無盡的樓梯。

男人揉了揉眼睛,視線裏隻剩下看不到頭的樓梯和數字十三。

他確定這道門是唯一一道通往樓層的門,可是整層樓消失了,窗戶也消失了。

……沒關係,向下一層,就是十二層,他提前踩過點的。

男人轉頭向下,某種不安驅使他迅速往下跑,可是無窮無盡的樓梯像是黑洞。黑暗蠶食著他的身體,快要將他吞沒。

肺部的空氣迅速抽離,窒息之感湧上心頭,掙紮著想要呼吸。

可雙腿卻在不停向下奔跑,腎上腺素狂飆。

下一層、下一層……

為什麽還是沒有盡頭?

直到此刻,他無法再自欺欺人,心中清楚地意識到,他遇上靈異事件了。

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跑了多久,膝蓋傳來一陣陣刺痛,呼吸間喉嚨裏染上濃重的腥味,心跳如鼓。

終於,在視線的盡頭,看到了唯一的亮光

他不顧一切地衝向光源,發現是一部打開的,空無一人的電梯。

他沒有時間去思考,慌不擇路一頭紮進了電梯裏。

上來的時候選擇樓梯是為了避開攝像頭,但是他現在沒有來得及下手就被迫離開了,因此他沒有任何犯罪動向,正常使用電梯下樓。

男人狂躁的按關門鍵。

可電梯內的燈光毫無預兆地熄滅,取而代之的是猩紅色的警示燈。

驟然間,失重感傳來。

他的心跳在這一刻幾乎停止。

電子屏變成一片亂碼。

恐懼讓男人失去了理智,他驚叫一聲,聲音在狹小的電梯空間內回**。後背緊貼著牆壁死死閉著眼,等到地獄般的下墜感停止時緩慢睜開眼,

電梯的顯示屏上,數字在飛速減少,直到停在了"-3"這個令人心悸的數字上。

負三樓?

地下停車場?

男人感到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困難,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壓抑感。

他試圖平複自己的情緒,緩過來後連忙按緊急通話按鈕,一顆心緊張到了極致,冷汗已經浸透了後背。

他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麽會產生這麽強烈的恐懼,就好像……通訊處傳來了滋滋的電流聲,男人像抓住了活下去的一線希望一樣,對著小小的通訊口大喊,“有人被困!我、我被困在電梯裏了,快來救我!”

可是沒有人回答他。

“喂,聽得到嗎?”

他焦急地按著通話按鈕,又伸手掰電梯門。

“快點讓我出去!”

滋——

「先生。」

通訊口終於傳來響應的聲音。

但很奇怪,聽起來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卻充滿了電流般不近人情的無機質感。

「為了您的安全,現在最好待在電梯裏。」

“電梯失靈了!已經停下了!為什麽還讓我待在電梯裏!”

無法形容的焦慮,讓男人渾身難受。

一係列詭異事件的壓迫,肉體的極度疲憊,以及高度緊繃的情緒使他的理智早已掉線。

男人甚至懷疑,難道是保安已經發現了他的入室搶劫動機?是不是要把他關在這裏移交警察?

電梯裏燈光忽明忽暗,像在配合他苟延殘喘的呼吸。

「請不要離開電梯」

通訊按鈕處又響起了那個聲音,可是男人沒有聽。

「這是在保護你。」

“讓我出去!”暴怒的男人開始踹電梯門。

叮咚一聲,電梯好像又變得正常,燈光重新亮起,電梯門朝兩邊打開。

門外漆黑一片,空曠的環境裏沒有一個人影。

微弱的電流像一聲歎息。

第二天。

唐念睡醒看到手機推送,大學城有個精神失常的賊,偷東西偷到了警察局,被值班警察抓獲,還非要說自己撞鬼了,痛哭流涕求警察逮捕他。

她給熱評第一“這麽蠢還敢當賊”點了個讚同。

原本打算繼續吃樓下的包子配點粥,應付一頓。可正在洗漱時,忽然聽到有人敲門。

愣了一下,她吐掉嘴裏的牙膏沫,匆忙漱了口便去開門。

發現門外是昨晚剛見過的新搬來的鄰居。

原來不是夢,世界上真的有銀色頭發和眼睛的人。

看到唐念睡眼惺忪的樣子,鄰居露出一個笑容,“早上好,昨晚睡得好嗎?”

唐念被美人的笑容晃了神,半晌後才想起來回複,“早上好。”

“我做了一些甜點,有點多,想來跟你分享一下。”

說著,男人遞出一個盤子,托盤上放著幾個品相很不錯的蛋糕。

唐念露出驚訝的表情,“你竟然還會做甜點?”

“是的,我偶爾比較喜歡研究這些東西。”新鄰居似乎很愛笑,說話間仍然含著笑意。

停頓了一下,他指了指手裏的托盤,“你愛吃甜食嗎?”

唐念點頭,“當然,這個世界上不能沒有甜品。”

“那太好了。”鄰居的笑容又真切了幾分,“想到你大概還沒有吃早餐,正好這個可以帶去路上吃。”

早餐的計劃很巧妙地變成了新鄰居分享的美食,唐念剛想伸手,又有一點害羞,“這樣會不會不太好?你剛搬過來,我已經蹭了你好幾頓了。”

說來,這些日子很巧,唐念總會偶遇新鄰居。

有時是在放學回家的時候,有時是正巧出門的時間,甚至偶爾出門扔垃圾和去便利店買東西都會碰到對方。

因為遇見的多了,還都是趕在吃飯的時間,所以新鄰居分享過許多次他做的飯菜和零食。

“沒關係。”男人聲音很低,“本來就是要做給你吃的。”

“什麽?”

男人輕笑,“沒事,那我先上去了,你記得吃。”

鄰居的舉止恰到好處,既不過於親近,也不顯得生疏,言談舉止賞心悅目,讓唐念說不出拒絕的話。

送走了鄰居,唐念再次感歎世界上怎麽會有長得這麽漂亮還喜歡做飯的賢惠男人。

拿起盤子裏的小蛋糕嚐了一口,隨即驚訝得瞪大了眼睛。

味道會不會太好了。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完美的人。

在十二層與上一層之間,憑空一個本不應存在的樓層。

「十三層」

空洞的虛無區域比尋常的樓層要廣袤許多,看不到盡頭的巨大房間裏,沙利葉從空白處走進來,看到坐在沙發上的拉斐爾,嗓音溫和,“謝謝你,我的朋友”

擁有金色短發的六翼天使避開視線,不敢和那雙銀色的雙眼對視。

拉斐爾表情有些緊繃,“怎麽樣?”

“她很喜歡。”

“沙利葉,你能不能不要讓我再……”拉斐爾表情隱忍,欲言又止,

沙利葉含笑,“我和沼澤女巫不熟,但幸虧有你,這樣你就可以先學會,然後再教我了。”

“……"

……他笑了,沙利葉笑了。

拉斐爾表情古怪,"可是..."了半天也說不出來什麽。

他都笑了。

短發天使裝作不在意,身形還算鎮定,其實心裏在“碎了”和“他對我笑了”的小鹿亂撞之間徘徊不定。

沙利葉神情溫和,似乎十分有耐心,給足了時間問,“可是什麽?”

“算了,沒什麽。”天使最終妥協。

這可是沙利葉。

沙利葉露出笑容,他去沼澤地學幾道甜點又怎樣呢。

“希望這是你最後一次讓我做這些事。”

離開前,拉斐爾誠心誠意地說。

隻是彼時,沙利葉聽到樓下傳來開門聲,已經顧不上他了。

.

唐念出門的時候,又遇到了自己的鄰居,他正好要下樓扔垃圾。

或許是兩個人太有緣了,他們遇見的頻率似乎格外頻繁。

走出門才想起來忘了叫車,唐念拿出手機,還沒點開網約車軟件,就看到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豪車停在自己麵前。

車窗降下,年輕的男人側過臉,麵部輪廓被柔和的晨光鍍上一層矜貴斯文的外衣。

他一隻手落在方向盤上,"要去學校嗎?上車吧,我送你。"

男人戴著一副金屬細框眼鏡,氣質冷峻,語氣卻很溫和,唐念驚訝地看向他,笑了笑,"林先生,你怎麽在這裏?"

背後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人。

空靈悅耳的嗓音顯出幾分低緩,"念念,這是你的朋友嗎?"

唐念回頭,發現新鄰居就站在自己背後。

她介紹,"這是我的房東,林先生,林隅之。"

“房東。”鄰居勾出幾分不達眼底的笑意,“有趣的身份。”

唐念又低頭向房東介紹,“這位是住我樓上的鄰居,葉沙,葉先生。”

握在方向盤上的修長手指不經意間握緊了。

清晨的空氣裏彌漫上一些劍拔弩張的壓抑低氣壓。

年輕的房東坐在車裏,細碎的光影透過玻璃折射在他的麵容上,眉骨與眼窩之間壓出淡淡的陰影,顯出幾分不近人情。

他並不言語,微微頷首。

一貫溫柔的新鄰居表情也很淡,身上穿著質地柔軟的淺灰色睡衣,可在修長的身形上襯得像高級定製,加上那張罕見的空靈冷峻的麵容,隻是靜靜站在那裏,就氣勢驚人。

對視之間,各懷鬼胎。

唐念不明所以,但是尷尬。

女生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兩個人的磁場不太對盤。

還沒想到怎麽活躍氣氛,就聽到車裏的人說,"念念,上車吧,我正好要去你的大學附近,順路把你送過去。"

房東先移開了視線,麵容隱沒升起的車窗之後,看不清表情。

林隅之的豪車不蹭白不蹭。

唐念拉開車門上了車,跟麵色冷淡的鄰居擺了擺手,“再見,我要去學校了。"

鄰居回眸,目光落在她身上時柔和了許多,”好的,晚上見。"

"晚上見。"

盡管不知道為什麽晚上要見,唐念還是配合著這樣說了。

抬起頭,猝不及防和後視鏡裏的眼睛對視上。

房東正看著她,若有所思。

“你的這位新鄰居,搬來多久了?”

“好幾天了,可能快一周了吧?”

此時,距離唐念20歲生日,還有1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