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死之前,小狗最好對主人失望,如果能主動離開她,完成粉碎信任的工作,再好不過。
反正任務本身,也是要讓他失望的。
唐念在心裏歎息,麵上卻格外冷漠,攔住從身旁路過的侍者,“傭金是多少?”
塞繆爾臉上掛著的清淡笑意在她說出這幾個字時,有一絲破裂。
又覺得是自己疑神疑鬼,主人不喜歡這種東西,她那麽善良。
大概隻是好奇。
侍從看了看唐念,又將視線落在她身後的塞繆爾身上,眼中露出驚豔,“用誰下注?”
“讓我的奴隸進去,能給多少傭金?”
塞繆爾的自我安慰,泡沫般粉碎。
他聽到她沒有起伏的聲音,如同一把鋒利的淬毒匕首,切開柔軟的胸腔,透出絲絲縷縷尖銳的痛意。
淡漠得像在說一塊石頭。
“看是什麽等級的,魔獸等級低的傭金少點,不過您奴隸這個品相,我們倒是可以給他開得高……”
“那等級高的呢?”她打斷。
塞繆爾臉色一寸寸蒼白。
侍者都有些於心不忍,“您不必選等級高的,他長得好看,我們會開高價格。”
漂亮的奴隸嘛,受點傷就足以讓在場的貴族狂歡了,高挑漂亮的奴隸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俊美稚澀,等級稍微高點的魔獸一口下去,肯定沒命。
“而且輸了的話傭金就大打折扣,得不償失。”
唐念原本就不打算讓塞繆爾進去,她打算裝作價格沒談攏所以離開的樣子。
如果這件事給塞繆爾留下陰影,讓他不再信任自己是最好的。
可身後一直沉默的少年,忽然開口了,“主人想看我贏,還是想看我輸?”
唐念沒有回答。
場上又推來新的凶獸,這一次鐵籠更大,一聲聲沉重的嘶鳴令人頭皮發麻,不用打開便知道是個怎樣可怕的東西。
“是狂化的狼人。”侍從向唐念解釋,“狂化的狼人比高等級魔獸要危險,因為他們有智慧。”
話音未落,一片驚呼。
少年單手按上欄杆,快得來不及阻止。
縱身一躍,輕盈落在地上。
優雅的像古典神話中描述的精靈術士。
場上沸騰起來。
因為他的臉。
因為他清瘦的身材。
因為一步步從籠子中走出,發狂的狼人。
所有人都在看著他,姝麗的高挑少年像一塊吸鐵石,牢牢的吸附了以他為中心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危險的凶獸就在不遠處,這個時候最忌諱把背部留給野獸,可少年好像感覺不到。
暗紫色的眼睛越過遙遠的距離,盯著看台上的唐念。
無聲的開口,好像在跟她說什麽。
少年清潤的嗓音根本穿不到唐念耳朵裏,可她奇異地讀懂了他的口型。
……主人想看我贏,還是想看我輸?
……
這無疑是整個鬥獸場最沸騰的一次。
蒼白俊美的奴隸站在泥濘的血泊中央,對麵那隻小山一樣高壯的狼人已經看不出輪廓了,像一座堆積而起的爛泥。
有人興奮地往台上扔金幣,扔自己的羽毛扇,還有人摘下自己的戒指與項鏈丟過去。
他們狂熱的叫喊著,想讓那個奴隸回頭看自己一眼,他僅僅靠一把匕首,以絕對反轉的身型贏下這場鬥獸,一刀刀麵無表情的隔斷了狼人的喉嚨。
冷靜又狠厲的模樣激起了所有血族的凶性。
看似無害的兔子,也是能咬死人的。
他無辜而漂亮的臉上滿是腥黏的鮮血,轉過身,在看台烏泱泱的人群中尋找到自己主人的身影,白皙的耳尖掛著血珠,掩蓋住了難以抑製的紅暈。
他在期待得到主人的誇獎。
可唐念垂眸看著他,眼中沒有溫度。
沒有喜悅,沒有高興,沒有別的血族臉上的興奮。
塞繆爾嘴角勾著的笑意再一次消失。
逐漸變成不安和寒冷。
她不高興嗎?
為什麽?
那她想看什麽呢?
看自己……輸?
勝負已分,有雜工進來,將血泊中的狼人推上車,像扔垃圾一樣堆疊著扔出去。
塞繆爾看到那些那些被車拉出去的殘破屍體,忽然覺得心口像被尖銳玻璃碎片碾壓過。
疼痛嵌進肉裏。
做表情都會疼。
看台上,鬥獸場的主人派人跟唐念談價格,想花大價錢買下她手裏的奴隸,唐念似乎也跟對方交談了幾句。
付傭金的侍從不知什麽時候來到塞繆爾旁邊,看著他滿身傷痕,給他遞來藥膏和托盤,精致的木盒裏麵裝著滿滿一匣子金幣。
“這個是你的傭金。”
塞繆爾看著托盤上的東西,眼神掠過瓶瓶罐罐的藥物,取走了金子。
這是她想要的,她缺錢了嗎?塞繆爾若有所思,忽然聽到侍從說,“你的主人心很硬。”
他抬起頭,露出染著血跡的麵孔。
侍從眼裏滿是驚豔和憐憫,“你的動作很快,稍微慢一點,哪怕隻慢一步……要知道,那隻狂化的狼人隻需要一口就能把你咬死。”
但凡珍惜一點,他的主人都不會讓他上場。
少年的身體一寸寸僵住。
明明贏得了這場轟動的比賽,卻如同一隻被人拋棄的喪家之犬,灰紫色的眼瞳滿是茫然。
侍從從他的神情上讀懂了什麽,變成了一種深刻的惋惜。
“你不要愛上你的主人。”他語氣真摯,沒有絲毫惡意,“我看得出來,她對你沒有感情,如果你愛上她,注定會受傷的。”
他曾看到過許多奴隸因為愛上主人而死亡的悲劇。
在這個漂亮的奴隸眼中,他明確地看到了濃稠灼熱,如烈火焚燒般的愛意。
“什麽是愛?”少年忽然問。
“就是……是一種深刻的喜歡。”
遠處的看台上,卡莉夫人提起裙擺,轉身往外走去。
“我不喜歡她。”
塞繆爾迅速丟下這句話,就追著她的影子,如同飛蛾撲向火焰。
可是,怎麽會不喜歡呢?那滿含愛慕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侍從歎了口氣,將藥膏收好。
那神情,明明已經喜歡得病入膏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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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唐念都沒有跟塞繆爾說過一個字,眼神也沒在他麵前停留過。
“夫人……”
他一邊跟,一邊喊,幾次三番想喚醒她的注意力,將蒼白肌膚上血淋淋的傷口露給她看。
“卡莉夫人……”
可她沒有回頭,上了馬車,如果唐念不回頭等他,那麽他就隻是一個卑賤的奴隸,丟棄在月光城裏無可避免會淪為一個任人宰割的玩物。
他一直扮演著這樣的角色。
塞繆爾追得更快,刻意把自己的傷口撕得更開,這樣原本被狼人血液覆蓋的腥甜氣息便從傷口處散發出來。
身上的襯衣濕透,貼著緊窄的腰腹,滴下來血液,路過月光城花園的長廊,引誘的一眾血族紅了眼睛,尖牙抵出唇瓣,幾乎快要發狂。
馬車終於停下來。
塞繆爾走過去,看到卡莉夫人緊緊皺著眉頭。
喉結動了動,眼中隻剩下茫然,長睫無措的扇動兩下,輕輕喊她。
“主人。”
他不在乎這種極不尊嚴的姿態,卑微的快要低進塵土裏,就那樣爬上了馬車,匍匐在她腳旁。
“不要不理我。”
他懺悔,卻不知道自己因何懺悔。
他下跪,隻是純粹為誘她憐憫而跪。
因為逼仄的環境無可避免地碰到了她的皮膚,指尖像被燙了一下,鬆開,又遵循著本能想要靠近。
唐念垂眸,眉頭緊皺。
他觀察著主人的神色,發現她不開心,於是越發不安,手指纏著她的裙角,攥得失血泛白。
“擦擦。”
一塊手帕扔到他身上。
唐念聲音冰冷,“如果不想被發狂的吸血鬼吸幹,就把身上的血止住。”
少年怔怔的捏著那塊帕子,濕潤的雙眼向上抬起。
從他的角度,可以看見唐念烏黑溫潤的眼睛。
她真不像一隻血族。
不知為什麽,捏著那塊帕子,塞繆爾又開心起來。
明明前一秒還如棄犬般被這個狠心的血族女性丟進九死一生的鬥獸場裏,可現在,她僅僅施舍給他一塊帕子,讓他擦幹身上受傷撕扯的血液,就讓他產生莫大的滿足。
隱約有種沉浸在幸福中的錯覺。
怎麽可能不滿足。
主人對他那麽好。
塞繆爾匆匆幾下胡亂擦掉血液,將帕子悄悄藏進衣袖裏,又溫順的坐在她腳旁,輕輕握住她的腳踝。
眼尾壓出細密的紅暈,連睫毛都潮濕的垂著,像被霜雪壓住的羽毛。
主人又不說話了。
神情看起來仍然不開心。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眼睛茫然又不安的看著她。
“我做錯了什麽嗎?”
少年小心翼翼地拽上唐念的手指,身上受了傷的地方一陣陣抽搐的疼。
“求您別生氣。”
「警告,任務停滯,進度過緩,請玩家積極攻略」
「限時計時四十八小時」
「請玩家按時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