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遊行示威越來越嚴重了。

不止如此,因為項目的形勢大好,動搖了一部分人的蛋糕,所以抵製的聲音除了被影響到這些崗位的普通人,還出現了企業。

項目麵世後的第30天,一份聯合了全球三百多個計算機領域高精尖科學家以及各個行業的頭部人才發起的抵製書聲勢浩大地出現在網絡上。

抵製書呼籲暫停所有大型人工智能實驗。

書中集合了數以千計的例子,反複舉證人工智能的發展可能會走向極端,並超出人類的控製。

這樣反對的聲音出現後,迅速在網絡上進一步發酵,無數人實名製支持,參與人數眾多,勢頭已經直接激起了群體性恐慌。

作為項目的主負責人,林隅之表現得很平靜。

他甚至像是沒有將這件事放在心上,因為他已經有了新的目標。

直到組員拿著一份勒令項目暫停研究的聯合政.府文書出現在辦公室,很顯然,這場抗議已經上升到了官方層麵。

他打了內線,將這件事告訴了唐念。作為資本方,唐念的表現隨和到幾乎不正常。

她表示,“一切聽從官方的指示。”

林隅之也很平靜,因為他現在的重心已經換到了新的項目研發上。而且他知道,無論如何,未來一定會來。現在抵製隻不過是一時的暫緩,未來的世界仍舊屬於人工智能。

沉浸研發了幾天神經交互項目,林隅之察覺到自己的抵抗力有些下降,具體表現為,他忽然發燒了。

額頭很燙,太陽穴有尖銳的刺痛感。躺在辦公室的沙發上,林隅之不知什麽時候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間,他感覺到有人用掌心輕輕貼著他的額頭,似乎在跟別人對話。

“他發燒多久了?”

“今天下午在這兒睡著了,我們喊人沒喊醒,然後才發現他有發熱症狀。”

“那就不管他了?”

“部門裏經常有人加班後發燒,吃點藥一般就好了。”

“昨晚他回去了嗎?”

“沒有,林教授在這裏通宵了。”

有人給他喂了藥。

溫熱的水流順著唇舌滑入幹燥的喉嚨間,仿佛甘霖落入大地。

林隅之費力地睜開眼,眸中掩飾不住的喜悅在瞥見組員那張因熬夜而顯得疲憊的麵容時,瞬間消散無蹤。

“怎麽是你?”

“林教授,您終於醒了。”組員很是驚喜,對他眼中的失望視而不見,“您去趟醫院吧,您有些低燒。”

林隅之拿過杯子,拒絕了對方繼續給他喂水的好意,將藥片仰頭吞下。

環顧了一圈辦公室,沉默片刻,沉聲問,“她呢?”

“誰?”

他明明在睡夢中聽到了她的聲音。

林隅之頓了一下,不再說話。

剛醒來時眼中溢滿的溫情和喜悅消退得一幹二淨。

帶著低燒,林隅之還是在研發中心加了班。

等他意識到自己的體溫繼續向上攀升時,才看到工作郵箱裏躺著一封內部郵件,來自總裁辦。

“最近不要熬夜了,好好休息一下,早點下班。”

短短的一行字,也沒有署名,可林隅之看了好幾遍。

不是秘書和總裁助理慣用的語氣。

坐在電腦前,林隅之反複品讀這句話,好像忽然之間失去了對文字的閱讀理解的能力一樣。

認真確認了許多遍,臉上浮起了羞赧的淡色紅暈。

他知道這行文字是誰發過來的。

很簡單,也很直接。

林隅之虛握成拳抵唇掩飾性的咳了兩聲,將這段話不動聲色截圖保存,發到自己的手機上。

既然她這麽說了,還是早點下班吧。

免得讓她擔心。

後半夜起了風,出了公司大樓在街道旁等車時,路邊忽然走來一個年輕的女生,紅著臉頰找他要聯絡方式。

林隅之下意識回絕了她,用一貫的溫柔又殘忍的方式。

司機將車開了過來,他向外走出兩步,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一臉失落低著頭離開的女生。

搭訕被拒絕,女生正不高興,表情還沒來得及變換,抬手按著耳側後的某個位置,像是打電話一樣對著空氣低聲抱怨著什麽。

絮絮的聲音透過微風傳進林隅之的耳朵。

“這個世界的NPC怎麽這麽高冷?我已經換了好幾個皮膚了,不管用什麽樣的外形搭訕這個男的都被拒絕,他到底喜歡哪一款啊?”

肩膀忽然被人從後麵拍了拍,女孩一個激靈,回過頭,發現是剛剛搭訕失敗的人。

他就站在自己背後,睫毛很長,路燈斜斜從他上方壓下來,在眼底投下兩片淡青色的陰影。

女生的臉刷的一下紅了。

近距離看,感覺這個NPC更帥了。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對方的語氣溫柔了許多。

女生瞬間忘記了剛剛的焦慮,緊張到舌頭打結。

“怎、怎麽了?”

沒等她整理好語言,對方就開口。

指向她耳後正用一根手指按著的薄薄的金屬貼片,嗓音清潤,“請問,這是什麽?”

女生睜大了眼睛。

對著空氣發出驚呼,“出BUG了,這個原住民怎麽能看見我的中控芯片?”

“中控芯片?”林隅之無意識重複了一遍,態度友善,“我們之前是不是見過?三天前,在對麵的咖啡廳,那次也是你,對吧。”

女生捂著嘴,原本的所有想法在這一刻都**然無存,隻剩下恐懼。

“你、你怎麽會認出來我?”

她很詫異。

那次她用的不是現在這個皮膚,根本不長這樣。

這個原住民是怎麽認出來的?

“一定是程序BUG。”女生慌張地對著耳畔的空氣說話,“我要上報維修員,這裏有個原住民需要檢修。”

林隅之像是沒有感受到對方的驚愕。

他隻是在看到女生轉身露出耳後的金屬薄片時,想起了唐念。

很久之前,他們一起等雨停的那次,她就是盯著這樣一群耳後帶著金屬薄片的年輕女孩們出神。

可沒等他問出什麽,女生就搖著頭後退幾步,慌慌張張地跑開。

林隅之不清楚自己是否在無知無覺的情況下冒犯了對方。

他的車已經被司機開了上來,停在身前,中年男人下車繞到他麵前將車門恭敬地打開,林隅之抬步跨上車之前,忽然有所感應,回過頭。

街道對麵,一個戴著帽子身著淺色工裝的高挑男人正看著他。

帽簷的陰影壓在麵容上,看不清五官。

林隅之一時沒有動,因為低燒而有些昏沉的大腦在這一刻莫名清醒了起來。

他就這樣看著對方,直到一輛巴士停在麵前的公交車站台,擋住了他的視線,等車輛再開走時,對麵街道上的身影已經不見了。

雨後的空氣清新,林隅之站在夜色中有些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