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最近項目上線，所以林隅之的許多工作任務都是在公司總部的技術部門完成的，除開這些時間，他都在更大的研發中心進行項目開發。
部門裏的所有電器已經換上了相應的智控係統，踏入辦公室的瞬間，燈光緩緩亮起，調整為溫和的亮度，同時室內溫度也會根據他們身上的濕度自動調節。
唐念好奇地看著機房的變化，聽到林隅之溫聲問，“吃飯了嗎？”
她點頭，“吃過了。”
“在公司吃的嗎？”
林隅之抬頭看了眼時間，現在正是晚餐時間，他借口處理程序bug才從宴會上提前離席。
吃過了，應該隻是一種敷衍。
以為她不想和自己吃飯，故意找的借口，林隅之垂下眼睫，語氣平和，“今天李秘書代你出席了晚宴，訂餐的人可能不太了解你的口味，如果你有什麽想吃的，我可以幫你叫，你吃飯的時候我不會打擾你。”
“吃過了。”唐念從生態魚缸前直起身，有些耐心缺失，“在家裏吃的，他比李秘書了解我的口味。”
他？男的他還是女的她？
林隅之的手頓了頓。
“這樣啊，是我多問了。”
他隻跟她隻相處了不足半個月的時間，其中大部分時間是沒有交際的。
她卻二十幾年空白的人生，由別人填滿。
林隅之操縱了幾下，偌大空間牆壁上嵌入式屏幕一個個亮起。
他知道自己的話已經產生了預期的效果，她現在已經好奇地跟了過來。
讓他莫名聯想到被小魚幹吸引的貓。
可是嫉妒是火種，隻需要一點點，便可以燎原，燒得他五髒六腑都難受。
難受，也莫名。
“這是什麽？”
“是Holographic Script和 Quantum Code量子編程語言。”
屏幕上閃爍著數字代碼和各種符號，工程師修長的手指在鍵盤上迅速移動，敲擊出時輕時重的節奏，唐念走近，仰頭看著密密麻麻的代碼。
像在看天書一樣。
這就是“他”嗎？031的雛形？
“這是尚未公開的研究。”林隅之看向她，“雖然不知道你之前那些擔憂從何而來，但你擔心的，應該跟我現在給你看的這些文件有關。”
屏幕上的代碼由一塊巨大陣列單獨存放，是林隅之私下的研究。
他在某種時刻感覺唐念的那些擔憂甚至像是未卜先知，為未來，他要帶到這個世界上的東西，提前擔憂。
“H……你剛剛說的那個，編程語言，是什麽意思？”唐念舌頭都打結。
林隅之的十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生成一行又一行在唐念看起來如同蟻群的代碼。
“是Holographic Script。”
林隅之的聲音不大，聽到不理解的東西，唐念本能地看向他，似乎通過視覺輔助理解。
這樣的眼神讓他的心也跟著柔軟。
盡管這種柔情來得毫無理由。
“它被創建用於全息圖像和虛擬現實，在我的構想中，後麵這種語言會允許用戶與三維數據結構進行交互。”
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林隅之本不相信夢——這種在睡眠狀態下腦神經活躍的產物，然而在這一刻，他意外地發現夢中的信息並非全是假的。
在夢中，她最開始是有目的地接近他，欺騙他，甚至不惜拿自己病入膏肓的身體去賭他的同情心的人。
而現實中的她似乎也是如此。
她關注他，是因為他手裏的項目。
他清楚地感覺到，隻有當他能夠提供出她所尋求的東西時，她才會向他靠近。
因此也能清楚地感覺到，她的擔憂與不解。
“Quantum Code是量子編程語言，利用量子計算原理，實現超越傳統計算的效率和功能。”
他口中的新項目已經吸納了唐念全部的注意力。
她正目不轉睛地看著他，秀氣的眉毛蹙著，像是在認真嚴肅地思考。
盡管她的眼神已經放空了，大概是聽不懂的。
但林隅之知道，這些東西能夠吸引她的注意力。
“兩者結合，算力足夠的情況下，可以模擬出一個宇宙。”
唐念倒吸一口冷氣，“模擬宇宙？”
“是的。”林隅之委婉地改口，“虛擬宇宙。”
虛擬，宇宙。
唐念呼吸慢了半拍。
就是這個了。
世界無非是由更龐大的數字構成。
唐念肯定是看不懂的。
但她專注地聽林隅之講。
林隅之點開自己的私人文件，屏幕上的字符自動運算起來，數塊小屏幕上的代碼不斷地湧現和消失。
隨著代碼的滾動，虛擬場景正在生成。
另一側，幾乎占據整麵牆的巨大投影屏幕上，逐漸展現出一個虛擬城市的畫麵。
林隅之悄悄滑動觸控板，視角推進，來到某間酒店的大堂，空曠的場地，鎏金的裝飾，高高堆起的香檳塔，看起來很像某種社交晚會的場景。
“這是什麽？”
“剛剛生成的虛擬城市。”林隅之解釋，“這是你沒有去的那場酒會，輸入指令，它會按照自己理解的方式生成相應場景。”
他輕輕滑動了一下觸控板。
上一秒還空曠的場景變得‘人聲鼎沸’，各色人種的達官顯貴，西裝革履的精英，身著禮服的女人，以及穿梭在宴會廳裏的侍者憑空出現在畫麵中。
“它已經有能力自我迭代，通過指令自行設計出一個交互式的、沉浸式的虛擬環境，登錄進去的人可以在裏麵進行社交、遊戲、工作和其他活動。”
視角向外拉。
畫麵縮放，唐念在屏幕上看到了高樓大廈、繁忙的街道、行人和車輛。
都以極高的細節度呈現。
“想要更真實的感覺，就要AR、VR、3D渲染以及4D感官技術同步。”
“通過設備就可以達到身臨其境的效果，比如頭戴式顯示器，眼鏡，體感機，讓使用的人感覺自己真的存在於一個虛擬世界中。
我正在開發安全加密的經濟係統，後續也由AI中控自己監管，包括虛擬商品和服務的買賣，加密貨幣交易……”
林隅之回過頭，聲音掐滅在喉嚨裏，他無知無覺，才發現唐念不知什麽時候湊得很近。
顯示屏的光打在年輕女孩白皙清瘦的側臉上，仔細看，甚至錯覺能從她眼中的倒影看到一行又一行飛快滾動的代碼。
林隅之的心跳再一次不受控製，瘋狂地跳動起來。
“這看起來很像遊戲。”唐念喃喃自語。
聽到她的發問，林隅之回過神。
“如果方便你理解的話，可以將它當作遊戲沙盒。”
他向後靠去，看著眼前自動完善的更加精細的城市。
“它允許在預設的虛擬世界中自由探索、操縱和修改環境，沒有固定的路線，所有場景的渲染都是實時進行的。”
唐念認真地聽他講話。
表情很嚴肅。
她看起來像是無條件相信他做出來的東西，這讓林隅之產生一種心髒微微發燙的感覺。
“那這個是什麽？”
唐念指向機房玻璃牆後的第三組陣列。
林隅之很用力控製自己別過眼，不去看她，不去聞她抬手動作時帶出的淡淡香氣。
他覺得耳根微微發熱，卻不知此刻看上去已經紅得想要滴血。
他忍住心髒處傳來的異常的雀躍，嗓音極力保持平穩，“模仿人腦神經網絡的編程語言，可以用於高級人工智能和機器學習係統。”
唐念的手指指向最後一個，也是最大的，漆黑的，沒有連線陣矩。
“那這個呢？”
林隅之看過去，目光落在冰冷沉默的龐然大物上。
他罕見地停頓了片刻。
似乎在思索。
“Neuro-Link。”
這是一種理論上的技術。
能夠實現人類神經係統與計算機的直接連接，達成人腦與機器的無縫交互。
"這隻是一個構想。“林隅之輕輕垂下眼簾，聲音帶著一絲不確定，”至少，目前還未能成為現實。"
或許會有人分不清眼前的東西和遊戲場景的區別，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麽。
莫名的，他覺得她也知道。
他在創造一個真正可以用於社交、工作、娛樂，持續存在並不斷發展的虛擬世界。
他在試圖改變生命的存在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