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隅之調了杯咖啡,回來的時候看到幾個組員站在自己辦公室門口。
其中一個人擔心地說,“林教授,你是不是被資本盯上了呀?”
林隅之腳步一頓,皺眉,“你在說什麽?”
“那位唐總肯定是看上你的臉了,才賴在我們這裏不走!”
“就是,今天開會的時候我已經看到了,她一直盯著林教授的臉看。”
“還開著會呢,公開場合還那麽不知羞恥……她的私生活不是一直都這樣,她之前是不是包養了一個小明星?光明正大來公司好幾次。”
“你們沒聽說過嗎?前幾天還有同事在酒吧看見她了,和男公關搭訕……”
“你們都不忙了嗎?”林隅之開口,打斷了他們的討論,“需要我再給你們加點工作嗎?”
幾個人頓時像被按下了靜音鍵,老老實實匯報工作。
辦公室漸漸安靜了下來。
原本也是這樣安靜的,隻是一下午的時間有另一個人將空間的一角填滿,現在身旁沒有人了,反而有些不習慣。
林隅之摘下眼鏡,輕輕捏了捏鼻梁。
他不太擅長應付別人的追求。
從開會到現在已經過去將近10個小時,一整個下午,林隅之確實發現唐念看了他好多次,有時那種粘在臉上的目光存在感太過強烈,讓他想要假裝感受不到都不行,還要出言提醒她才有所收斂。
他平常不怎麽關心感情問題,注意力都在實驗上,如果真的被高層盯上了,確實會有些棘手。
小唐總的接近手法其實並不新穎,她今天不止一次對林隅之說過,看到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他。
對林隅之而言,這種搭訕的台詞他已經聽過無數次,他甚至曾被人當街攔下,被人以‘你長得好眼熟,好像我下一任男朋友’的開場白告白過。
有趣的是,他對她真的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就好像曾經見過她,甚至有過深刻的羈絆。
可林隅之清楚的知道,沒有,這僅僅隻是一種毫無由來的感覺,他此前從未見過唐總,唐總也從未來過研發部,更遑論和她有過交集。
有的人會將第一次見麵產生的熟悉感描述為“靈魂的共鳴”,事實上這個說法並不準確。
人的眼睛一天會捕捉到很多的信息,但大部分會被大腦忽略,變成腳本化生活中的一個不被人注意到的細節。
而這些細節,會在下次重見的時候讓人產生‘這件事我做過’或者‘這個地方我來過’的熟悉感。
然而這些都隻是曾經遇見過,或發生過類似的事情產生的錯覺而已。
林隅之抬頭看時間,忽然瞥見沙發扶手上的外套,又看了眼室內外溫度顯示屏。
預報顯示夜間將有降雨,那些幾分鍾前下樓的人沒穿外套,可能會感覺到冷。
他隻用了一秒就做了決定。
拿起外套,走下電梯。
他的辦公室位於大樓的高層,恰逢晚餐高峰時段,電梯在每層樓都頻繁開關,不斷有人流進出。
期間,幾乎所有一路上
下行的過程中,幾乎所有進入電梯的人都認識林隅之,一路上不斷有人跟他打招呼。
林隅之頷首,一一回應。
他抬頭看著緩慢跳動的數字,手中拿著一件女式外套,能感覺到周圍好奇的目光。
許多人在打量他。
除了感情,他也不擅長應付別人的目光。
這或許是理工科男性的通病,一旦成為注意的中心就感到不自在。
今天,小唐總的目光異常直白,連他的團隊成員都注意到了,怎麽會表現得那麽明顯。
走出電梯,遠遠看見那位唐總身邊常見的秘書,他鬆了一口氣,眼中浮現出一層很淡的笑意。
幸好人還沒走。
穿過旋轉門,他突然停下了腳步,身影隱在燈光照不到陰影之中。
他看著絢爛的霓虹從上向下傾斜,看到站在角落裏擁抱在一起的人。
男孩個子很高,很年輕,彎腰擁抱那位穿著伶仃卻漂亮的單薄衣裙的小唐總時,幾乎能將她完全包裹在自己的懷抱中。
兩個人一動不動,身影融入在夜色裏,像是夜幕中一對外貌優越的戀人。
莫名的,林隅之覺得自己無法繼續看下去。
除了不禮貌,還有點別的。
林隅之眼中的笑意變成了某種深夜加班後的疲憊,他緩步走出陰影,將手裏的外套遞給站在不遠處神色焦慮的李秘書。
“唐總的外套,忘在我的機房了。”
李秘書終於將黏在不遠處兩個人身上的視線收回來,不好意思地道謝,“林教授,辛苦你下來跑一趟了,下次跟我說我上去拿就行。”
林隅之頷首,表示沒關係。
“唐總好像很忙?”
“嗯?哦……唐總的男朋友,林教授還有事要找唐總嗎?”
他沒什麽反應,深夜的城市很美,霓虹閃爍,路上沒什麽車輛,被人抱在懷裏親昵的年輕女性顯得那樣清瘦。
他神情平淡,很慢慢地了一句。
“沒記錯的話,唐總已經結婚了,有丈夫。”
李秘書在一旁支支吾吾,麵露難色。
已經結婚的人,出了合法伴侶,還有位男朋友,組員說的也不是全然空穴來風。
林隅之不再說話。
轉身上樓時,有人從身邊擦肩而過。
他似乎嗅到了一絲微弱的,類似於植物的清淡氣息。
回頭看去,不遠處沿著台階下行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對方擁有一頭罕見的淡金色長發,在大廳水晶燈的照射下閃動著柔和璀璨的光澤。
更怪的是,他身上穿著和現代社會格格不入的雪白斜肩長衣,流暢的線條和質感讓人聯想到美術館中展示的古希臘雕塑,膚色白皙宛如瓷器,讓他產生一絲在現實世界裏看見了一位希臘神話中神祇的錯覺。
可這樣一個人卻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與他擦肩而過的人像看不見他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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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確實開始下雨,但是唐念並不冷。
比起身體,她冷的是心。
今天下午參加會議完全是一次偶然,而她睡了一覺把L給忘了純屬唐念自己記憶力不好,原本出了大樓本來想直奔商場,可出門的時候,發現冰層已經蔓延到了這幢建築的玻璃旋轉門。
在不遠處的街道中央,佇立著一位高挑的身影,周圍的人群已經四散逃離。
有人還在喊,“臥槽真的是恐遊,我看見boss來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怎麽躲到哪裏boss就追到哪裏!”
“不開玩笑,今天下午路過A酒店我都嚇死了,另一個朋友站在酒店對麵的街道上拍照準備發到論壇,結果突然之間就被冰了!"
李秘書不明所以,她驚恐得像第一次見到雪崩的南美人,一個不注意的時候發現身邊有人擦肩而過,定睛一看是自家老板。
唐念走向L的過程中,許多人看她的眼神像是以為她要自殺,直到她走到少年麵前,並將他抱住安撫,雙手環繞他的腰際。
躲在玻璃門後的李秘書表情頓時繽紛複雜。
“對不起,我可以解釋,我本來是要去找你的!”
少年靜靜地站著,一動不動,對她的話毫無反應。
就像狼來了的故事聽得太多,當狼真的出現時,反而不再相信了。
“我也知道我說這個沒什麽可信度,但真的——”
L身量過分高挑,唐念仰起頭隻能看見一段清瘦白皙的下頜。
“算了,”她不再嚐試解釋,對少年招了招,“彎腰。”
伸手把一動不動的人摟在懷裏,他還是不理她,柔軟嫩紅的唇抿成一條平直的線,身體卻很誠實,環抱她的腰,配合她的身高彎下腰。
冰冰涼涼的碎發滑下,露出一段修長的脖頸和蒼白的手腕。
“現在是本體?”唐念試探性地問,“還是說,我還需要去酒店接你?”
L不說話,隻是安靜地抱著她,下巴放在她那一小片頸窩,親親密密的貼著。
腦子不大,脾氣挺大。
她忘了過去找他,他難道不能主動來找她嗎?非要在原地等著,固執得讓她莫名其妙。
唐念揉了揉搭在肩膀上的腦袋,又問一遍,“我還要去嗎?”
L搖頭。
他的下巴線條削瘦,唐念大概是本體來的,肩膀同樣沒什麽肉,L下巴的骨骼硌得唐念一陣不適。
不過她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推開他,好不容易哄好人,隻能任他抱著,感受著他的呼吸輕拂過頸項,帶來輕微的癢感。
他悄悄吸了她好幾口,像吸貓一樣。
唐念難得有耐心等他輕輕磨蹭。
他吸夠了,輕輕地將她的身體轉過來,兩個人的姿勢就變成了麵對麵。L仍舊不看她,修長的手指仔細地撥開她臉頰旁粘著的頭發,將剛剛被他蹭亂的發絲輕輕地別到她的耳後。
唐念任由他擺弄。
覺得很新奇。
事實上她就是普通人類,在人群中顯得並沒有那麽特別,他又吸又蹭地好像她是什麽稀有品種,整理完她的發絲又仔仔細細地看她的臉。
直到L的身體漸漸緊繃了起來
唐念還在思考,感覺到了他的異常,於是抬起頭來。
隻見L那雙湖水藍色的眼睛正凝視著她的身後。
唐念微微蹙眉,正準備問,卻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輕輕碰到了她的肩膀。
轉過頭去的那一刻,她的瞳孔急劇收縮,整個人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零星的藍光在夜幕中翩躚,其中一隻淡藍色的蝴蝶在她肩頭靜靜振翅,無聲翕動翅膀。
光線模糊的街道上,希瓦納斯站在她的身後。
像活過來雕塑,他那雙綠寶石一樣的眼睛安靜地看著她,像是在等她先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