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念醒來時,頭頂電閃雷鳴,雨下得像天要塌了。
她有些迷茫,一時不太明白怎麽一睜眼自己就換了個露天的環境,緊接著便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蒼白又修長的身體,仿佛活過來的精美雕塑。
隻是這座雕塑現在是懸空的,背後伸展著巨大而美麗的半透明翅膀,像兩片正在緩緩移動的水晶。
即便距離遙遠,還隔著雨幕,唐念仍然能看出來他的表情實在稱不上好。
而與此同時,肩膀上正摟著她的一隻手收緊了。
……可問題是誰在摟著她?
於是,唐念抬頭,看到了正衝著她笑的古怪的塞繆爾。
“轟隆——”
一聲驚雷落下,唐念眼睛都花了一瞬。
這是什麽場景。
她終於下地獄了嗎?
塞繆爾摟著她的腰和膝窩,兩條修長的手臂摟得很用力,那副濃鬱的占有欲姿態,像是想要將唐念生生揉進他的骨血。
也是這個親密的姿勢,讓不遠處的希瓦納斯臉色更加難看。
金屬摩擦的聲音在背後響起,令人頭皮發麻。唐念仰頭,看到了盤踞在四麵八方的荊棘和藤蔓,密密麻麻,遮天蔽日,乍一看仿佛一株金屬色的巨樹,生生將整個海島都包裹了起來。
唐念遲疑了兩秒,有些疑惑自己到底是醒了還是沒醒。
這一定是因為自己和塞繆爾鬼混時太過心虛而做的噩夢。
不然怎麽會看上去像自己家房子要著火了?
被冷風吹了幾秒後,她才驚悚地意識到這是現實。
太糟糕了。
人生在世能有多少個場景能達到現在糟糕程度。
這氣氛劍拔弩張的,即使是她一個剛睡醒還搞不清狀況的人,都能感覺到令人恐懼的壓迫,對於危險的生物本能預警已經在她腦海裏瘋狂地拉響警報,告訴她快點閉眼裝睡打響退堂鼓逃避這一切。
唐念閉上眼睛又睜開,心想這個時候醒過來還不如死了算了。
更令人絕望的是,一陣隱隱約約的吵鬧聲,隔著雨幕,從遠處傳來。
她僵硬地轉頭朝聲源處看去,看到不遠處的建築裏,一群驚慌失措的人舉著不知從哪裏弄來的救生圈和充氣皮艇,如一把從玻璃罐裏倒出來的豌豆一般,邊尖叫邊四處逃跑,衝入雨霧中。
看起來像是要逃亡了一樣。
一時間,慌張、無措、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等各種情緒充斥著唐念的大腦。
好大的信息量。
她就睡了一覺,不至於世界末日了吧。
抱著她的塞繆爾,最先感受到了她的變化。
唐念全身都緊繃起來,她像一隻陷入困境中的貓,圓圓的眼睛睜大,謹慎而不動聲色地暗中觀察。
他忍住了想要親吻她的衝動。
好聰明的主人,心虛又迷茫樣子的好可愛。
她垂眸仔細看了看那些人,大概是發現那些人中間還有許多熟悉的麵孔,臉色變得蒼白了一些。
大概唐念自己都沒有留意到,她正無意識伸出一隻手,輕輕捏著塞繆爾的袖子,身體往後麵挪了一點,像是想要將自己藏起來。
白皙的手指看起來柔軟又脆弱,就搭在塞繆爾的手臂上,讓他情難自盡將她抱得更緊。
這一幕像一根尖銳的刺一樣紮進了遠處的希瓦納斯眼中。
唐念正在想如果這一幕被下麵的同學看見該怎麽辦,自己會不會被當作什麽超自然力量的同夥被抓去實驗室解剖研究。
正想著,她聽到希瓦納斯冰冷的聲音響起,“回去,沉睡。”
浩瀚的神音帶著扭轉一切的力量,自天空壓下。
那些驚慌失措的人群便像夢遊一般,紛紛轉回身,重新回到住所。
唐念驚訝得睜大眼睛,震驚於這種神奇的力量。
無數想說的話到了嘴邊,說出來的卻是一句沒什麽營養的疑問,“希瓦納斯,你的拍攝這麽早就結束了?”
沒等他回答,身後的人伸出手,冰涼修長的手指穿過她的長發,輕輕柔柔地轉過她的臉,讓她看向自己。
“主人。”
塞繆爾從誕生起,就是掌控黑暗的神。
他是魔鬼的主人,怎麽會紆尊降貴稱呼一個人類為主人。
可事實上,他真的這樣喊了,並心甘情願,樂在其中。
他貼在她的耳邊,柔聲問,“他是誰,您跟他,是什麽關係?”
轟隆隆——
又是一陣雷鳴。
一道帶著浩瀚神力的命令從遠處傳來,“放開她。”
“哢嚓。”
細微破裂的聲音貼著唐念的耳畔響起,緊接著,她感覺自己的身體往下滑落了一點,瞬間便有蓄勢待發的藤蔓上前想要接住她。
隻是在它們靠近自己之前,便被倏然拔地而起的黑色的細線切斷。
遠處似乎又有什麽東西崩塌了,破裂聲和雷鳴此起彼伏,碎石橫飛,暴雨傾盆,塞繆爾看到自己手指上出現的裂縫,嘴角的笑容擴大,眼裏用上瘋狂與戾氣。
半神那種近乎不要命的攻擊,讓塞繆爾產生了抑製不住的毀滅欲。
越是快要發瘋,他的聲音就越是溫柔,帶著一絲無害和天真地問,“主人,這是誰呀?他好凶。”
直到這一刻,唐念才徹徹底底確定這不是一場夢。
塞繆爾的話起不到什麽作用。
希瓦納斯會凶?希瓦納斯才不凶。
唐念默默地想,那可是momo,這世界上沒有比希瓦納斯更好捏的柿子了。
她強迫自己冷靜,腦海中一團亂麻,一邊想要怎麽隱瞞自己跟他們之間的關係,一邊又想怎麽樣才能讓自己快速昏過去,她隻是一個普通的人類她承受不了這麽多。
胡亂想了一堆沒用的廢料,再轉過頭時,發現剛剛還在遠處的希瓦納斯,此刻出現在了不到五米之外。
他張開嘴,似乎要說什麽。
浩瀚的箴言之力從四麵八方襲來,塞繆爾敏銳地意識到,這次的力量是衝著懷裏的唐念而來的。
他一瞬間變得警惕,暗紫色的眼眸晦暗凶險。
“主人,他想對你……”
他說著,抱緊懷裏的人,通身湧出濃鬱的黑氣,呈現出防禦姿態。
然而,沒派上什麽用場。
因為希瓦納斯從始至終,都不是要傷害她。
降臨在唐念身上的,並不是箴言,而是如水流一般清澈柔和的,真摯的愛。
唐念覺得身體暖和起來,這種感覺很熟悉。
焦慮、彷徨和被冷風吹拂的不適,都在一瞬間離她遠去。
這是光明精靈的祝福,希瓦納斯祝福了她。
明明此刻她被塞繆爾抱在懷裏,站在他對立麵,可希瓦納斯想到的隻有,這樣的天氣,她是否會覺得冷?
唐念頓時被巨大的內疚籠罩住。
塞繆爾臉色頓時很難看,一貫掛在嘴邊的笑容都消失了。
兩秒後,懷裏的人類果然說,“塞繆爾,你把我放下來。”
她正絞盡腦汁想對策,希瓦納斯卻用堪稱平靜的聲音回答了她很久之前問的問題,“我很想你,所以來找你。”
他聲音放輕,帶著明顯的示弱,“以後我不去拍了,好嗎?”
唐念一愣,想到自己沒有接的那五十幾通電話。
希瓦納斯誤會了,他似乎以為,是因為自己的拍攝,耽誤了他和唐念見麵的時間,才導致了這一切。
一種莫名的憐惜湧上來,唐念複又嚴肅地對塞繆爾說,“塞繆爾,你先放我下來。”
塞繆爾與希瓦納斯一樣,渾身上下都是與人類截然不同的、手掌翻覆之間便可使天地變色的壓迫感,那種掌控一切的氣勢便絕非人類可以擁有。
現在的塞繆爾擁有神秘的背景,常人無法企及的財富,有私人飛機和遊艇,令人血脈噴張的寬肩窄腰好身材,和一張漂亮至極的臉,這一切都完美踩中了唐念的所有喜好,像是為她量身打造。
可當對麵那個人是希瓦納斯,並且是一隻淋透了雨的、茫然無助獨自站在對立麵的希瓦納斯時,唐念心裏的天秤便開始瘋狂地搖擺起來。
塞繆爾顯然也沒料到對麵的人會忽然示弱。
真是下作。
光明種族都這麽狡詐嗎?
明明在唐念醒來之前,他有幾次差點從自己手中奪走唐念,並在一瞬間反殺他。
現在開始這樣了是嗎?
塞繆爾正在思考著對麵的人是什麽路數。
隻見一直兩手空空的光明種族,手裏忽然多出了一個袋子。
看起來像是人類世界的購物袋。
他下意識覺得很不妙。
很快,就看見唐念的視線落在上麵,表情似乎很驚訝。
希瓦納斯動了動唇,手下意識攥緊了袋子向後藏了一下。
之後像是意識到已經被她看見了,藏不住了,所以才拿出來一樣,動作帶著遲疑和怕被拒絕的不安,將手裏印著logo的購物袋拿出來。
“他們都說,女生會喜歡這些。”
唐念認出來了,是一個很受追捧的小眾高奢品,很貴的牌子。
她睜大了眼睛,捂住心口,“小蝴蝶……”
死去的良心又活了過來,並且向她發起攻擊。
塞繆爾已經冷下臉。
這一次眼中不再是輕佻和漫不經心的目光,而是認真的、仔細地把那個善於表演的光明精靈從頭到腳審視了一遍。
倒是小看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