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神黃昏之後,承載著九個世界的白蠟樹瀕臨凋亡。

永生不死的毒龍尼德霍格便是咬穿世界樹根莖,使它枯萎並帶來諸神黃昏的罪魁禍首之一。

被波及到的國度之一便是亞爾夫海姆,希瓦納斯曾經居住的地方。

作為亞爾夫海姆中唯一被視為神祇的存在,誕生於世界樹最高葉片的希瓦納斯回到神域時,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世界樹上的大部分神祇在這場末日戰爭中死亡。

沒有人知道世界樹的種子最後究竟是被誰帶走的,又是誰毀滅了箴言女神的綺夢,降下詛咒,最終毀掉這個世界。

唐念來到這個世界時,隻看到了一片漆黑和荒蕪。

這是個充滿絕望與死亡的地方。

故地重遊,希瓦納斯表現得十分冷淡。

過分漠然的天性讓他生不出什麽感懷,帶著唐念直接來到深淵中。

巨大的地下世界兩側有被雕刻過的深長懸崖,從底部向上看,幾乎看不到頂。

那些雕塑是曾經的阿薩神族神像。

天空是粼粼的水色,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

希瓦納斯告訴她,這個世界已經沉沒在了水底,所以他們現在某種意義上位於水下。

唐念像第一次來到極具震撼景點觀光的遊客,仰著脖子向上看,嘴巴和眼睛都在瞪大,轉頭問希瓦納斯,“能拍照嗎?”

“可以。”

得到同意後,她拿出手機一頓拍。

矗立在兩側的雕塑山實在太過高大,深淵又是如此令人絕望,她無法拍到全貌,手機裏的畫麵看起來簡直像三維合成的,遠超出人類工業文明巔峰之作,因為太過震撼而感到失真和恐懼。

尼德霍格是世界絕望的化身,住的地方也是世界樹的根莖處,無限接近地獄的地方。

希瓦納斯貼心地問,“需要我給你拍兩張嗎?”

他早已在網上學習了一套詳細的關於“如何做一名優質男朋友”的理論,其中之一便有精工拍照技術並學習修圖這一項。

唐念露出一絲靦腆,“可以嗎?”

“當然可以。”精靈輕輕微笑,接過手機。

於是唐念又在這個巨大深淵裏,與那些已經成為過去式的神族神像合了幾張遊客照。

希瓦納斯看起來很專業。

時而站立時而蹲下。

連仰拍顯高俯拍顯瘦這套都學會了。

她接連擺了許多自己認為還不錯的姿勢,羞赧地拍完照,接過希瓦納斯還給她的手機,看著相冊裏的照片,臉上的笑容逐漸凝滯。

麵無表情地點擊鎖屏,唐念問,“不是要去看那位尼德霍格的寶藏嗎?那在哪裏?快點出發吧。”

明顯能感覺出她不開心了,希瓦納斯不明所以。

果然和人類網絡上說的一樣,這種時刻的女生是最難懂的。

“它的洞穴就在腳下。”

唐念低下頭,隻看見一層漆黑。

“在這下麵嗎?”

“對。”

可腳下土地夯實,難道要挖洞?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唐念才意識到一個問題。

腳下的大地似乎在起伏。

像在呼吸一樣,有節奏地舒張。

帶動著她的身體微弱地向上升起,停頓一息後緩緩向下沉。

隻是這種節奏過於緩慢,起伏範圍又過大,周圍的參照物跟著一起緩慢的上下起伏,所以很難注意到異樣。

她看向希瓦納斯,“該不會是我想象中的那個意思吧?”

“是的。”

“……我們現在踩在那條你說的那條黑龍身上?”

“是的。”

給出肯定答案後,精靈露出笑容,“我知道你以前有過一條黑龍,和它感情不錯,看見尼德霍格會不會讓你心情好一點?”

說這些話時,希瓦納斯那張清冷高貴的麵容上,違和地浮現出了人類世界男性慣常在向女朋友準備的驚喜之後,等待對方誇獎的那種期待中帶著一絲驕傲,驕傲中又帶著一絲緊張的即視感。

……他該不會覺得自己這樣做很浪漫吧?

那誤會可太大了。

唐念歎了一口氣,緊繃地握住他的手,身體貼在他身上,艱難地說,“以後不要再給我驚喜了,算我求你。”

希瓦納斯的眼神中透露著一種很直男的不解。

希瓦納斯說過尼德霍格的寶藏曾被他摧毀過一次。

在摧毀寶藏前,他曾打電話問過唐念,唐念當時的回答大概是不喜歡喜歡的意思。

唐念對此表示質疑。

她絲毫不記得這件事,並不相信自己會有不喜歡寶藏的論調。

畢竟她根本就不是那種清心寡欲的人。

聽說那些屬於各個神域各族的寶藏被希瓦納斯指尖一抹冷焰焚毀時,唐念的心都要碎了。

然而尼德霍格不止擁有一個巢穴,所以,深藏於地下的深淵之中,不止有一處寶藏。

“因為龍的天性就是喜歡亮晶晶的東西。”希瓦納斯向她解釋。

隻要尼德霍格活著,就會不斷的囤積寶藏。

唐念不禁懷疑自己和龍有什麽血緣上的關係,她也喜歡。

深入地底,周圍的光線逐漸黯淡,唐念作為人類,並不擅長在黑暗的環境中視物。

黑暗中,發光苔蘚和丟棄在石道中的神器,為深淵提供微弱的光線。

空氣中彌漫著潮濕不祥的氣息。

唐念和希瓦納斯兩個人與這個場景格格不入,精靈看起來太光明太幹淨,她……則是弱的不值一提。

此刻往下走,讓她忍不住產生一種主動送菜的錯覺。

一路上,希瓦納斯熟練的破壞了許多處尼德霍格設下的阻擋陣法,又不費吹灰之力地踢開了它藏身巢穴前的巨大石塊,帶著唐念在錯綜複雜的深淵中如入無人之境,像來到自家後花園一樣隨意。

隨著腳步的深入,視野逐漸開闊。

顯然這座洞穴的主人並不經常打理它掠奪來的財富,各種昂貴的金銀珠寶、珍稀礦石和來自神域的法器像垃圾一樣胡亂堆放在角落。

連石壁上都鑲嵌著粼粼的寶石,在黑暗中仿佛蜿蜒流淌的銀河。

光看這些東西,就知道昔日各個神族有多麽輝煌。

唐念下意識吞咽了一下,有點理解龍為什麽有囤積寶藏的愛好。

她也愛。

這也太美了。

希瓦納斯牽著她,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唐念看到了一柄鑲嵌滿寶石、通體流光溢彩的法杖。

奇怪的是這些東西像牢牢焊死在地上,憑人類的力量根本拿不起來。

希瓦納斯告訴她,“尼德霍格的寶藏沾染著詛咒,從這裏盜取寶藏的人會被它永遠記恨,這些寶藏上也帶著它施加的咒語,一般人很難拿起來。”

說著,他將那根奢華的手杖從地上拿起,放進唐念手中,仿佛撿起一顆石頭般簡單。

“不是拿不起來嗎?”

希瓦納斯笑笑,“那是一般聖物。”它不是。

“這根法杖來自阿斯加德,是阿薩神族曾經居住的神域。”

唐念驚訝,“阿斯加德?”

隻存在於傳說中,世界樹上最高的一層。

她躍躍欲試,“能不能去看看?”

希瓦納斯搖頭,“諸神黃昏之後,整個阿斯加德已經沉在水底,阿薩神族也消失了。”

隻有這些法器證明,祂們曾經的存在。

觀賞了一番,唐念將法杖放回原來的地方。

龍的巢穴中還有許多華麗的瑰寶,就像逛博物館一樣。

唐念欣賞著這些令人歎為觀止的財富,臨走時,什麽也沒拿。

希瓦納斯有些意外。

他知道有許多人族的“勇士”會打著除掉惡龍和尋找寶藏的旗號,深入龍的洞穴,想要用寶劍征服龍。

最終無一例外全部淪為惡龍的腹中餐。

冒著死亡的風險仍舊前赴後繼,就是為了獲得這些巨大的財富。

可唐念竟然在有機會拿走的情況下,還保持無欲無求,倒是和他認知中的人類不太一樣。

“沒有想要的嗎?”他問。

唐念搖頭,“欣賞就夠了,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沒有用。”

希瓦納斯瞥了眼那根權杖。

華美而孤寂,像墳塋裏的祭品。

“你不希望獲得財富嗎?”

她笑了笑,“就算獲得財富,對我來說也沒有用啊。”

“怎麽會沒有用?”

希瓦納斯又在她眼中看到了那種落寞。

他第一次問唐念,“想回去了嗎?”

唐念搖頭,“不想。”

她重新換上了輕鬆的語氣,“我覺得這裏很有趣,比我的世界有趣多了。”

希瓦納斯安靜地看著她。

唐念握住他的手,聲音柔軟,語氣像在撒嬌,“希瓦納斯,我們生活在這裏好不好?幹脆不回去了,需要什麽東西就直接去拿,貓也可以養在這裏……就住在昨天晚上那條那艘船上吧!那麽大,有那麽多房間,剛剛好。”

“我們?”

“對呀,我們啊,還是你有別的想去的地方?”

希瓦納斯搖頭,“你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那這樣再好不過了,你不知道去哪裏,我又不想回去,留在這裏剛剛好。”

是這樣嗎?

希瓦納斯伸出手,用力抱住她,手指壓在她的後頸上,像是要把她按進自己的身軀裏。

“我會當真。”

“那就當真。”唐念撚著他垂下的一縷金發,纏繞在手指上,“我們不回去了,一起留在外麵。”

回到船上,希瓦納斯認真地研究了一番船艙內部,回到唐念的世界拿了一些她的東西。

既然唐念想長期生活在這裏,他就有必要做出一些讓船艙生活起來可以更舒適的整改。

至少要讓這個華而不實的地方變得溫馨起來。

僅僅離開兩天,關在浴缸裏那團東西便暴漲了無數倍,將整個浴室弄得亂七八糟。

洗漱用具東倒西歪,瓷磚上附著著一層水晶般的透明物質。

它似乎是想去找唐念,不停撞擊著結界。

發覺希瓦納斯回來,它發出意味不明的聲音,不安分的藍色物質想要從浴室出來,複製在它認為強大的軀體。

可惜物理攻擊對上魔法傷害,毫無勝算,它甚至無法挪動出那間浴室。

希瓦納斯冷淡地看了它一眼,檢查了一遍自己的咒語,確認這個東西出不來。

隻留給它一個十足輕蔑高傲的側臉。

在它長成正常形狀之前,都會被關在這間小小的臥室浴室裏。

.

整艘船實在太大了,像迷宮一樣。

唐念將臥室換到了輪船的最高層,便於眺望遠方和欣賞夕陽。

希瓦納斯對此毫無異議。

唐念好奇地問,“好像很久都沒再聽你講過精靈族的語言了。”

記得最早見到他時,希瓦納斯對她說話,就是用那種詠歎調般的古老語言。

希瓦納斯聞言回頭,用精靈的語言說了句話。

很溫柔的聲線。

唐念一陣悸動。

他輕笑一下,轉過身繼續收拾房間。

一隻林間精靈忽然降落在唐念肩膀上,細小的手指扯動她的發絲,爬到她耳旁,也模仿希瓦納斯的樣子,說出了一串古老而輕靈的精靈族語言。

唐念含著笑側耳傾聽。

點了點小精靈的腦袋,“什麽意思?”

林間精靈互扇翅膀,又輕快地飛走了。

它們說。

希瓦納斯很可憐。

他已經沒有自己的世界了。

他失去了同類,所以不再講自己的語言。

「他被驅逐在亞爾夫海姆之外,被詛咒永生不死」

「世界樹將他除名,世界樹的種子生長在他的心髒上」

「你要為此擔負責任」

希瓦納斯正在認真地將她的小碎花四件套換到房間裏的**。

金發從白皙的裸肩滑落,發梢垂至腰後,絲絲縷縷纏繞著。

察覺到她的視線,精靈回眸,“怎麽了?”

唐念問,“我們最初相遇時的場景是怎麽樣的?能跟我講講嗎?我記不清了。”

精靈頓住手,直起身。

“最初。”他回憶著,“我受了傷,你將我從水裏撈了出來,帶進了你的木屋裏。”

唐念想起了像素小遊戲——「精靈又受傷了,快點去幫助他吧』

她忍不住笑出來。

希瓦納斯走到唐念身邊,屈膝蹲在她麵前,綠眸認真的望進她的雙眼中。

“大概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就愛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