癢癢的。

有點熱。

長時間的昏睡讓人類的身體有些出汗,皮膚因悶熱而泛起緋紅。

唐念睫毛動了動,感覺臉上有東西。

像發絲撫過,涼涼的,滑滑的。

她抬手打掉,本能向外挪動,翻了個身,遠離了碰觸她的東西。

腰間忽然落上一隻手,輕輕攏著她,緩慢的將唐念的往回攬,隨後小心翼翼地摟進懷裏。

伴隨著她的貼近,呼吸舒張與身體的輕觸摩擦,蒼白的皮膚漸漸泛起粉色。

有人在顫抖。

唐念對此一無所知,睫毛動了動,看起來快要醒來,帶著病氣略顯蒼白的唇開了一條縫,因為鼻塞而不自覺用嘴呼吸。

她身後的人,忍不住埋頭在她的頸窩。

安靜地聽著懷中人淺淺的呼吸。

唐念被壓得難受,動了動。

對方呼吸紊亂。

掀開眼睫,一眨不眨地盯著她。

期待著她看到自己的反應。

片刻後,人類睜開了眼。

-

睜眼的瞬間,唐念就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抵著她的脖頸,輕輕嗅聞著。

轉過頭,入眼是一張過分精致的臉。

雙眸澄澈到幾乎看不到瞳孔,讓人聯想到折射著陽光的海,柔軟的發絲垂在額前,顯出幾分乖順,正專注的看著她。

這張臉不可能是人類。

唐念心跳加快。

這是什麽睜眼暴擊。

它是什麽?

喪屍?

感染者?

變異體?

過分清澈的視線讓它看起來多了幾分青澀。

少年朝她伸出手,薄唇動了動,眼睛微微彎著。

可唐念看到那隻手就炸了毛,在地上翻了個身,向後滾去。

驚恐地盯著那隻手,身體藏在破舊的桌子下。

對方愣在原地。

手無措地僵在空中,茫然的看著她。

周圍樹叢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藤蔓貼著地麵蠕動。

那些人慘死的畫麵依稀還在眼前,偏偏對麵的感染者想要靠近。

唐念弓著背,像隻快要炸毛的貓。

“別……”

他好像要說什麽,嗓音竟異常好聽。

朝她靠近半步。

無疑使唐念更加緊張。

“先不要過來!”

牙齒都在打顫,她不住往後退,直到後背貼上破舊的棚壁。

唐念一邊躲一邊試圖溝通。

“我們先保持距離!”

對方會說話,是不是證明有思維,能聽懂她的意思?

“……我,”少年仍然想要靠近她。

許多年沒有發出過聲音的語言係統有些卡頓。

“先別過來,求求你!”

唐念嗓音發顫,開始使用懷柔攻勢,“我們不是同一個物種對不對?請你先待在那裏,我不想被感染,給我一點時間思考,好嗎?”

少年竟真的站在原地。

不再向前一步。

空氣傳遞出潮濕的鹹,是某種難過的信號。

“對,就是這樣。”

人類小心翼翼地後退,警惕地握著木板,對著他,嘴角勾出僵硬的微笑。

少年垂眸,不知想什麽。

他的眼神受傷。

像隻被主人拋棄了數年的可憐小狗。

唐念迅速打量著身處的環境,忽然聽到他在說什麽。

“別……”

什麽?

她看過去。

對方神情可憐,聲音是顫抖的。用蹩腳生疏的人類語言,對她說,

“別……討厭我……”

唐念一愣。

疑惑地看著對方。

少年的顫抖與委屈讓她心生怪異的憐惜。

難道是因為長得好看?所以她心軟了?唐念眼皮跳了一下,對自己的人格產生懷疑。

那張臉確實漂亮。

清冷的,脆弱的,看起來乖乖的,長在她的審美上。

但好像是怪物。

這間破舊的棚戶應該是他的,看情況,似乎是他收留了自己。

“你把我帶到這裏的,對不對?”

唐念迅速放軟聲音,嚐試和對方溝通。

至少不能激怒他。

能讓她活下來的怪物都是好怪物。

少年垂著綿密的眼睫,嘴角弧度向下。

她繼續說,“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輕柔的嗓音像招魂幡。

勾著他的魂。

唐念態度一好,對方立刻朝她的方向靠近,試圖親近她的樣子。

唐念頓時頭皮發麻,“你在那邊就好了,不用過來!”

他一愣又停下,兩隻手交握在一起,輕輕掐著,局促的樣子。

眼神再一次落寞下去。

過分幹燥的極晝世界,很來很快迎來了一場雨。

滴滴答答的聲音,落在頭頂的棚戶上,很快連成片,像廢土時代的獨特樂曲。

唐念渴極了。

算下來,從進入這個世界至少十幾個小時,她還滴水未進。

她舔舔唇,往棚戶邊緣挪動。

少年立即抬起頭,注視著她,似乎擔心她會出去。

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那麽操心,但唐念不打算出去。

外麵很危險,她從來不拿自己的身體冒險。

她隻是太渴了。

抿了抿唇,她伸出手接了滴滴細碎雨水,盯著手心,安靜地等待著。

過一會兒,皮膚開始發紅發麻,透著一些癢。

很快,起了一層紅斑。

廢土時代的雨水有嚴重的腐蝕性,大概率是不能喝的。

通過窗戶的縫隙觀察一會兒,唐念打消了接雨水的念頭。

無數奇形怪狀的植物在雨中歡快地蠕動著。

可是正常植物會動嗎?

唐念不願細想。

她歎了口氣,舔舔幹裂的唇。

這個地圖真糟糕。

不遠處,少年微微皺眉。

像養了一隻不親人的貓,他無時不刻在關注她,眼神沒有移開過,像是害怕嚇到她,可忍不住一直看著她,想搞清她的想法。

唐念就是他眼中那隻不親人的貓。

她在窗戶邊徘徊,重重歎了口氣,焦慮地踱步,又重新回到角落裏,抱著膝蓋自閉。

雨後的棚戶有些冷。

少年的屋子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除了破桌子破床,連塊毯子都找不到。

唐念眼皮昏沉,身體極度疲倦,但又防備著始終沒有將目光從她身上移開過的少年,總覺得自己睡著了對方就會過來擼貓一樣對她戳戳碰碰。

沒有由來的,總之就是一種直覺。

至此,一起進入這片區域的那些人類全部陣亡,隻剩她了,可以說是地獄開局。

她甚至還不確定病毒感染方式是什麽。

腦海中不斷回放著那幾個死相淒慘的人,唐念默默的想,被感染後,會死的很難看。

她千萬不要那樣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