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端暴雨使得山路被封鎖起來。

緊急搶險隊在山道外拉起減速板和橫幅,禁止車輛通行。最後一輛運載著20人的大巴車駛出後,防護中心的執勤人員上前去詢問司機情況。

“你的車頂是怎麽回事?被石頭砸的嗎?”

司機精神極度恍惚,看著遠處川流不息的馬路,胡亂地說,“後麵,後麵……”

可說著說著,神色恍惚一瞬,仿佛才從某種噩夢中驚醒。

有些茫然地看著執勤人員,似乎忘記自己剛剛想要說什麽了。

執勤人員心頭一凜。

拿出對講機,呼喚接班同事,“這司機看起來不對勁,疑似酒駕,把酒精測試儀拿過來。”

距離山道入口近三十公裏的山道服務中心,自助充電樁上,某一部遺落在這裏的手機亮起。

布滿裂痕的屏幕上隻有一行字。

「叮——」

「今日份互動時間到,請問是否同意將非牛頓流體生物接到您的世界來嗎?」

「A.同意。」

「B.拒絕。」

雨水衝刷在落地窗上,服務中心的電子板跳出黑底紅字的雨天出行警示。

空無一人的服務中心響起提示廣播。

“各位遊客請注意,短時間內降水量將達到60毫米或以上,暴雨極大概率會引發洪水、泥石流、滑坡等自然災害。山道將於今晨兩點整封閉,解封時間未知,請避免在暴雨中進入山道駕車。如果您處在低窪地區或河邊,請及時撤離……”

破裂的屏幕在黑暗中熄滅又亮起,自動跳轉到下一行文字。

「檢測到玩家處於特殊狀態,無法完成接收任務。」

「已為玩家自動做出最優選擇:

B.拒絕接收。」

一股詭異的氣氛瞬間彌漫在空氣中,伴隨著這行文字提醒,手機屏幕再次熄滅,黑暗吞噬著周圍的一切。

唐念並不知道,在遊戲自動選擇拒絕收留的這兩個小時裏,另一個世界的研究中心響起了紅色警報。

一隊又一隊全副武裝訓練有素的軍人,潛入了整個世界最為神秘古怪的半地下式建築裏。

基地內部呈使用率極高的蜂巢狀,一排排實驗室如同蜂巢般緊湊而有序。每一個實驗室都由人工智能係統自動管理,儲存著數以萬計的生物合成實驗樣本。

有人看到了它。

轉過頭,靠近玻璃壁。

“據說它就是從那個石頭開采出來的東西是嗎?”

“這東西真有那麽神奇嗎?”

“看著怎麽這麽奇怪?”

“……你看,它是不是想出來?”

這座生物基地的合金牆壁由世界上最堅不可摧的納米複合材料構成,能夠抵抗各種冷熱兵器及極端氣候的摧殘。

可一小時後,失去了作用。

蜂巢深處的實驗室被某種具有高度腐蝕能力的未知生物啃食一空,原本讓科學家們引以為傲的巨大數據存儲與分析中心連骨架都不剩。

它失控了。

偌大的實驗室淹沒在一片淡藍色的海洋下。

充滿腐蝕性和病毒。

它還在不安地尋覓著。

所有剛剛破殼或者蛻變後的幼崽都極度缺乏安全感,需要得到安撫和愛護,每天都在等待著能見到她的那兩個小時。

它需要她的聲音,她的安撫,她的氣息,需要她說著它聽不懂的語言,用溫暖柔軟的手撫摸它脆弱而敏感的新生身體。

像某種雛鳥情節,它依賴她,眷戀她。

可是今天,它一直都沒有見到她,所期待的一切都沒有發生。

現在,它充滿了恐慌,除了被動等待它沒有絲毫辦法。

它害怕她不要它了。

就在這時,有人衝了進來。

舉起了武器,全副武裝的厚重麵罩中發出驚呼。

“這是……什麽東西!”

更混亂的是,整座生物基地在這時驟然陷入了黑暗。

一隊雇傭兵趁亂進入了這裏,他們洋洋得意地切斷了電源,對著手無寸鐵的研究員大開殺戮。

他們按照金主的指令潛入這裏,將智能端口插入某台研究員的電腦,一步步黑進去,迅速下載這裏儲存的無數生物樣本數據信息。

本以為這是一場輕輕鬆鬆的收割,卻沒想到,等待他們的是有去無回。

血腥味激發了它天性中的凶性。

原本質地溫潤的果凍狀藍色生物擴散出危險的紫紅色,一排排蜂巢狀的實驗倉被瞬間破壞,無數個未知生物蜂擁而出。

它們天性中的一直被壓抑的嗜血和排他性在這一刻爆發出來,頃刻間掠奪走了入侵基地的所有活人的生命。

戴著厚重麵罩的人們睜著眼倒下,似乎不甘心,又似乎在恐懼著什麽。

水流般沒有固定形態的生物終於平靜下來,恢複成了瑰麗而夢幻的藍色。

它沒有回頭,周遭那些廝殺與喧囂好像與它無關,似乎在尋覓著什麽,藍色的陸上海洋緩緩地朝微光亮起的大門處湧去。

它一旦融入自然,便會變成人類再也找不到的樣子。

他們惶恐又畏懼,表情像末日到來般難看。

隻有實驗人員深刻地知道離開實驗室的東西有多麽危險,也許人類將陷入萬劫不複的災難當中。

當然,他們可以祈禱它天性善良。

但怎麽可能呢?那隻是一個沒有人性的、從異世界而來的生物而已。

唐念不知道。

在另一個世界終於拉開末日序幕的同時,她沉淪在陽光般柔和聖潔的氣息中,有種想要流淚的滿足感

耳旁天使的低語如泡沫般轉瞬即逝。

雨聲重新落回耳蝸。

唐念無力地垂著頭,像被頑劣孩童弄壞的玩偶娃娃,纖瘦的四肢沒什麽力氣。

整個身體被迫依靠在如陽光般溫暖聖潔的懷抱中,就安靜地靠在陌生神族的懷裏。

她無法承受來自天國純淨神聖的威壓,對方便俯下身,褪去過分刺目的光芒,極度溫柔地將她籠罩在層層疊疊雪白的羽翼之下。

溫涼的指尖輕輕碰觸著她的睫毛,又緩慢撫摸過她的眉骨、鼻尖、唇瓣。

順著她的下頜,手指仿佛溫度偏低的水流,流淌進她的衣領。

描摹出她這具身體的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