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肖齊告訴唐念的。

他找到唐念,對她說,

“林總讓我代他向你說分手,可是我覺得你有必要了解一下他的情況。”

得知真相的唐念氣得發笑。

可是被帶到病房外,看到林隅之奄奄一息的樣子,又覺得心髒發酸。

像泡在了刺激物質裏一樣。

林隅之曾經的生活被工作填滿,沒有什麽私人時間,也沒有什麽情感觀念,總是很孤獨。

病症來的又凶又急,幾乎大部分時間沒有什麽意識,身體的消亡程度幾乎每天都在呈幾何倍增長。

即便找到了國內外最好的醫療團隊,也沒有治療方案,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斷給他打止痛藥。

用各種各樣的藥液注射來維持他的生命。

可這樣其實是在延長他的痛苦。

他醒著的大部分時間,會長久地盯著自己的手機屏幕。

聽到林隅之叮囑他的那些事情,肖齊哭了,一米八幾的大男人哭起來很丟人,可肖齊忍不住。

他還那麽年輕,明明他可以俯瞰所有人。

“林隅之,你是不是快死了?”

唐念平鋪直敘。

鼻子真的酸酸的,好奇怪。

忽然就哭了。

“看過幾部電視劇,生離死別的言情小說,就開始玩這種最惡俗的橋段是吧,要隱瞞自己的病情分手,對不對?”

唐念聲音有些發顫。

一定是入戲太深了。

連自己都騙了過去。

“很幼稚,林隅之,別這麽演。”

“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那我也快死了,都一樣啊。”

唐念是第一次進入這間病房,這裏卻有很多她熟悉的東西。

他的桌子上放著那束原本放在餐廳外地上的雛菊,用了最貴的營養液保鮮,被保護的很好,小心翼翼的修掉了折損的花瓣。

他的手機屏幕上還是她的照片。

他的一切都與她息息相關。

隻不過她不知道。

如果不來醫院,不進入這裏,她就永遠不會知道。

唐念哼了一聲,“好在我聰明。”

林隅之眼睛很紅。

那麽好看的一張臉,這會兒看起來蒼白的像陶瓷做的人。

輕輕磕碰就會裂縫。

“你怎麽回事啊。”

唐念深呼吸,仰頭望上看,有些出神的說,“病得快要死了這個人設,不是一直都是我的嗎?怎麽你也要不行了。”

很奇怪。

他的所有內髒都在同一時間衰竭,隻有心髒沒有。

他的心髒還在鮮活的,飽滿的跳動著,努力為身體注入一次又一次溫熱的血液。

就好像,是為她準備的一樣。

“我不跟你配型。”確定眼睛不再澀澀的,唐念將視線從天花板上移開,“用你的心髒活著,你想讓我記你一輩子。”

林隅之牽動唇角,露出勉強又幹澀的笑容。

他是商人。

換出心髒,讓她每次心跳搏動,都是因為他。

唐念接過護理師遞過來的軟瓶,熟練的給林隅之替換好。

喃喃自語,“怪不得,你那麽突然跟我在一起。”

她看著病**戴著呼吸麵罩的年輕男人,明明之前還在酒會上還那麽意氣風發的樣子。

氧氣麵罩下那雙唇她還親過,很軟。

“林隅之,你忽然接近我,是共情吧?因為你生病了。”

“你知道自己生病了,所以將病症帶來的痛苦移情到我身上,誤以為那種身患絕症同病相憐的共鳴就是感情……”

這樣猜測,一切就可以成立了。

林隅之不說話,安靜的看著她。

看她的眉,看她的眼,看她隨著呼吸眨動的睫毛,看她以自己理解的方式分析他的感情。

不做辯駁。

“你還要跟我分手。”

短時間忽然得到的愛意就這樣有了解釋的理由,唐念一方麵為自己謹慎的分析找到自己幸運獲得珍視的理由,從天而降這麽好的人讓她不安,一方麵又有著隱隱的失落。

年輕男性的一雙眼在病房溫暖柔和的光線中靜靜凝望著她,散發著熄滅前最後一絲拚盡全力的暖意。

“真是的,還以為你真喜歡我呢。”

她差一點就真的心動了。

幸好沒有。

林隅之真過分,為什麽對她那麽好。

唐念仰頭看著天花板。

發酸的眼睛慢慢冷卻下來。

林隅之處於短暫的清醒狀態,聽著身旁女孩絮絮的語言,覺得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能在短暫清醒的時刻有她的陪伴就已經很好了。

他在生命的最後階段學會了不貪心,或許他還能學會放手,但是現在有些貪戀這份溫暖。

真好,原來這就是戀愛的感覺。

真的好喜歡,如果能夠早一點開始就好了。

他忽然有些後悔,為什麽之前的自己把所有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林隅之隔著半米的距離靜靜的看著她,將她的模樣刻在腦海裏,整個人蒼白而羸弱,嘴角卻掛著笑。

好可惜,竟然要死了,真是不甘心。

他不想再做掙紮,被她誤會也好,雖然貪心地想要她永遠記得自己。

但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林隅之竟然奇異的發現自己還是想讓她獲得幸福。

如果自己離開能讓她少傷心一點,那是最好的,所以哪怕被她誤會了,哪怕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早在見到她的第一眼,就已經產生了無法抑製的情愫。

而在日後的每一天,這份情愫日積月累,隱秘生長,滋生在血液和心髒之間,變成一棵參天大樹。

這樣磅礴的感情,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也可以壓得很平淡。

門被人從外麵關上,發出輕輕的閉合聲。

護士走了出去,看到同事投來的目光,發出一聲歎息。

在醫院裏,總是會看到許許多多遺憾,許許多多愛而不得,許許多多有口難言。

這是一份悲傷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