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的身軀護著男孩,可抵不過巨大的衝擊。
即將落地的瞬間,半透明的本體若隱若現,不管不顧的包裹住她,在落地後又迅速湧回他身體裏。
風刃從頭頂刮過,巨大的怪物被削去一塊,微小到好比山和山上砍斷的一棵樹,可以忽略不計。
“太大了,不能硬碰,隻能逃!”尹西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他駕著車,沒有停頓,沿著公路疾馳而去。
唐念的臉頰上有一絲細長的紅痕。
流浪貓盯著那裏,看見紅痕越來越紅,最後匯集成一串流動的紅色血珠。
肩膀被推了一把。
“快跑,我沒事。”
唐念一條腿不自然的彎著,趴伏在地上,眼中滿是急切,“聽話,我不會有事。”
雨滴落在地上,濘泥的汙穢染了她一身。
少年安靜回眸。
他的眼中不再是淺淡通透的藍綠色,顯出幾分冷漠失溫。
蹲下來抱住唐念,一隻手越過她的視線,按在地上。
洶湧的殺戮欲浮現一瞬又重新隱匿,像石子落入大海。
尹西和陳熠開著車一路狂飆,秦嬌則是死死地躲在報廢翻在路邊的越野車裏,藏在座位下麵。
光頭也被甩出了車子,臉朝下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巨大的怪物看起來已經不是校園裏那些斷指殘骸那麽簡單了。
它像一塊巨大的磁鐵,不知道從何而來,一路上吸收著越來越多死去的人類,唐念懷疑這就是之前在實驗室門口曾見過的那一個。
怪物絕對不是集體動物,沒有理由這樣群體出現。
巨大的怪物一出,別的肉狀物就顯得嬌小了一些。
隱隱有要蠕動著合並在一起的跡象。
秦嬌仰頭看著,絕望的閉上眼,咽了咽口水,說,“反正我早就活夠了,死就死吧,就是不想變成這玩意兒的一部分……早知道不如讓陳熠一把火燒了我。”
她這樣說著,唐念懂了她的意思。
逃不掉了。
她看向流浪貓。
他抱著她,拒絕離開她身邊。
唐念鼻子發酸,低聲說,“你本來可以跑掉的啊……”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退出遊戲更不是。
可怕的是,死前,還有讓她牽掛的人。
“小啞巴。”
許多話最終變成一句歎息。
唐念伸手抱住男孩,摸摸他亂糟糟的頭,聲音柔和下來,“很高興認識你,閉上眼,別怕,我陪你。”
小少年依戀的蹭了蹭她的臉頰,用最溫軟無害的樣子回應她的擁抱。
按在地上那隻手仿佛湧動出水流,隱秘進入大地。
包裹在溫柔動作裏的,是周圍植物迅速被抽走生命力的危險。
她不知道自己抱住了世界上最孤獨的造物。
沒有同類,沒有語言,沒有曆史,見證漫長時光,本應飄**在虛空的無同源物種。
沒有人陪伴,孤獨的度過了漫長的歲月,終於願意被孵化,來到這個世界與她見麵。
如果她當時對他不要那麽溫和,如果見麵的第一眼不要給他人類的食物,用人類的語言對他說話。
可能他就不會對她一見鍾情。
流浪貓額前拂著幾縷碎發,眼中模擬出的瞳孔都消失不見,變成一片純然的淡色。
聽不懂她在說什麽,朦朧感知到的隻有傷心,她推他走的時候很傷心,她抱住他之後更傷心,直覺知道,他不能讓人類再一次看到他的本體,也不能讓那些人看到。
喜歡真是一件讓人傷心的事。
撼天動地的變異中發出了一聲極度強烈的嗡鳴,如同地底最黑暗的深處傳來一聲低啞的咒語。
當然,人類並不能聽見那後麵的聲波。
流浪貓的身體卻鬆了一下,似乎沒那麽緊繃了。
然而下一秒,他把唐念摟得更緊。
無數隻巨大的怪物身後浮現出透明的輪廓,如同在黑暗中伸出了一隻巨大的手,倏然膨大,像無形的觸手如手指一樣握緊。
一時間,各式各樣聽不懂的哀鳴聲四起,空氣中彌漫著血腥與濕冷的恐怖氣味,死亡的氣息彌漫在某每一個角落。
那些遮天蔽日的怪物變成了最可怕的武器。
它們調轉方向攻擊彼此,生生將那些前一秒還威脅他們生命的可怕生物擠壓成濡濕的血肉組織。
然後回歸安寧。
塵歸塵,土歸土。
幾秒之間,風雲巨變。
死去的人變回斷肢殘骸,再也無法動彈,灘在地上。
風停了,雨也停了,漆黑的地縫逐漸平靜下來。
隻有路上的血肉沼澤昭示著一切。
究竟發生了什麽?
剛剛那是什麽?
遙遠的地縫,有一個凜凜的影子被月光照亮。
折射著某種透明的光澤,很快又沒入大地,像升起又降落的水流。
然而太遠了,人的肉眼無法觸及到如此遠的距離。
所以,擁抱著懷裏人等待死亡的唐念,對這一切並不知情。
幸存的幾個人完全被鎮住,許久後,越野車終於掉頭回來,降下車窗,卻沒有看向地上癱坐的秦嬌和唐念,他們嘴唇顏色褪去,驚訝的顫抖著,視線望著遠方。
半晌後才問出,“剛剛那是什麽?”
“什麽?”秦嬌皺眉。
“剛剛那些玩意兒後麵有個透明的東西,”陳熠從車上跳下來,欲扶起地上的女人,“你們離那麽近,沒看見嗎?”
“我們都要死了!還看什麽!”
鬼門關溜了一圈,被丟下的恐懼和惱怒讓秦嬌一時間無法對他虛與委蛇。
冷靜下來又後悔,強勢的一麵藏起來,柔弱的撲進陳熠懷裏,“熠熠,你怎麽能丟下我自己跑掉……”
陳熠抱著她,眼睛卻沒有看她。
他和尹西對視一眼,看著周圍的環境。
肉眼可見的地方,原本茂密到詭異的變異植物,都變得枯黃灰敗。
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機。
這或許是一種遠超於人類想象的力量,無邊無際的變異世界中,還有許多未知的東西,見證了這夜那恐怖一幕的人,將永遠無法忘懷眼中看到的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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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報廢了兩輛,將物資整頓轉移後,他們一路開出去很遠才敢鬆口氣。
光頭昏迷不醒,額頭上被撞了一下,流了很多血。
“也不知道他為什麽不用異能了。”
流浪貓低垂著眼睛,萎靡不已,一直都神情懨懨,抱著自己的胳膊蜷縮在一起,背對著唐念麵朝裏麵,讓唐念看不透他的表情。
可能是被嚇到了?
拿了毯子將他裹起來,唐念伸手去摸貓貓的額頭,卻摸到一手濕潤。
“哭了嗎?”
她下意識扳他的肩膀,對方卻飛快轉頭撲進她懷裏,埋著腦袋一動不動。
無論唐念怎麽問,就是不抬頭,好像不想讓她看見自己的臉一樣。
光頭的身體擺在篝火旁,頭上破了道小傷口。
秦嬌給他擠了擠傷口處的血,簡單處理了一下,回過頭,發現唐念正在看她,挑眉下“怎麽了?”
唐念說,“那個倉庫的屍體,是你們做的嗎?”
秦嬌安靜了一會兒,隻是說,“沒有我。”
那看來是他們。
“為什麽殺他們。”
“不知道。”秦嬌搖頭,勾著唇角露出冷笑,“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沒有異能,也不會喜歡殺人,隻不過是攀附著他們活而已。”
唐念想起來當時在倉庫的地上,看到許多支空了的藥劑,想旁敲側擊問一下秦嬌,沒想到對方非常爽快,說,“那些孩子被他們被……之後,老徐想要做個測試,把從基地帶出來的病原體試劑倒在了屍體上麵。”
“它有什麽用呢?”
“變異。”秦嬌看著火堆,視線飄忽,“異能者更是可以借助那個東西升級進階,變得更強大。”
從三號幸存者基地出來的時候,他們曾帶了幾管試劑出來,那是雇傭兵的獎勵。
名字叫老徐的男人曾經是富商,末日之後身份一落千丈,隻有皮膚加強和精力充沛不用睡覺這一點特殊能力,連自己的老婆都被當作禮物送給特殊能力者們,以此換得自己的平安,然後充當平平無奇的司機角色。
所以他一直想要升級,可是升級風險很大,有很大概率會越階失敗,喪失理智變成可怕的怪物,所以正好借這個機會,在那些死去的屍體身上測試病原體藥劑的強度和能力。
隻不過還沒來得及看到結果,就被陳熠他們叫走開車去下一個目的地,所以隻能匆匆關上倉門。
後麵不知受了什麽刺激,膽小的他因為想要進化鋌而走險,喝了從實驗室裏帶出來的藍色藥劑,直接異變成怪物。
“可是老徐也是傻,基地裏流通的藍血因為價格昂貴,不知道被那些奸商稀釋了多少倍,喝一管沒問題,可是後麵他喝的,是直接從病原體卵鞘上吸取的,能一樣嗎?”
秦嬌嘴上滿是嘲諷,眼睛卻沒有絲毫笑意。
唐念問,“那如果被怪物抓傷會變異嗎?”
“異能者被變異生物咬到不會感染,普通人被變異生物咬到則是會像感染喪屍病毒一樣瞬間變成怪物。”
“異能者不會變異?那為什麽徐先生還因為直接喝病原體試劑死了?”
秦嬌笑了,“病原體和變異生物是兩種概念,喝了病原體隻有兩種可能,一是進化,等級增強,能力也增強,另外一種可能,就是異化突變。”
“老徐可能是喝的太多了,過高濃度的藍血讓他直接異變成了怪物,如果隻喝一點點,或許他還有進化的可能……可你看到那隻藥劑了嗎?他把那隻藥劑整管喝完了,人類的身體怎麽可能承受那麽大劑量的病原體藍血。”
末日是普通人的地獄,異能者的天堂。
飲下藍血,是弱者逆風翻盤的唯一可能,幸運的人獲得強大能力,站在金字塔尖成為掠食者,失敗的,變成食物鏈中最令人聞風喪膽的醜陋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