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修潔本來想開口說話,轉移蘇明海的注意力。結果被蘇明海這麽伸手一拍,頓時把一句話拍回了腹中。連連咳嗽起來,還真是給嗆著了。弄得蘇明海擔心不已。
不過這少女卻是大方得可以,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暗想道:“反正如今在這冤家懷裏哭都哭了,不該說的話也說了,索性破罐子破摔,豁出去了!”見外麵陳未雪還沒回來,頓時賊眉鼠眼地道:
“我如今可沒什麽力氣,等稀粥來了,那你可要喂我吆……不然我一不小心,可就要吃多了……”
這等美人之恩,蘇明海倒是消受得極為自然,眉眼如春,溫言細語,輕聲答道:“嗬嗬,當然是我喂你嘍,你自己吃,我可不放心……”楊修潔兩眼翻白,伸手就在蘇明海頭上打了一記,嗔道:“你這個臭不要臉的……”
手還未收回,就聽得外麵細碎的腳步聲傳來,陳未雪人還在屋外,聲音已遙遙傳入:“修潔精神可好些了、稀粥來了……”不久就門口黃衣一閃,走進了這個美麗到讓蘇明海心碎的淡淡如水的女子來。
蘇明海也知道這時該怎麽做,接過粥碗,柔聲對楊修潔道:“楊姑娘,我來喂你吧,陳姑娘照顧你這麽多天,怕也有些累了……”
楊修潔此時卻一副淑女模樣,遲遲疑疑地道:“這個……不好的,還是我自己吃罷……”言語之中絕口不提讓陳未雪來喂她,生怕一不小心把這位表姐留了下來。
陳未雪卻不由得被楊修潔逗得笑了出來,笑道:“我連日給你用元力滋補,可真有些累了,好了好了,你們久別重逢,在一塊兒多呆些時候,不過修潔啊,你如今身體還虛弱,可別多說話了……傷元氣……”
說著娉娉婷婷出了房門,自顧自去了,遠遠還將一句話扔了過來:“修潔,你可要快些恢複,像個地主的樣兒,過幾天也好陪十六郎看一看湖口鎮的景致……”
聽此一言,楊修潔果然精神大振,眼巴巴地看著蘇明海等他喂粥。
兩人溫柔繾綣,足足過了半個時辰方將這一碗粥喂完,蘇明海見楊修潔吃了東西下肚,臉色好了很多,也便將自己在攬蒼山的經曆挑些有趣的和她說了,倒讓這少女聽得津津有味,大呼過癮。
楊修潔自從在石柱關見了蘇明海之後,知好色而慕少艾,回家苦練武技,力求能趕上蘇明海這個魔師,因此不久就到了六級魔武士的境界。如今她雖身體孱弱,但底子還在,這一碗粥下肚,一開始還靜靜聽蘇明海講故事,慢慢恢複體力魔勁元力。過了個把時辰之後,精神大好。聽到有趣時,竟然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咯咯嬌笑,歡快無比。蘇明海見她恢複極快,心中也是高興,隻是提醒她注意身體,又特意挑了些有趣的故事講給她聽。
這一說,不知不覺就天近黃昏,外麵院門口,遠遠有人問了一句:“蘇賢侄,外麵已設好宴席,可以吃飯了。”
又過了一會,楊興琛才輕手輕腳走進了門口,見楊修潔麵色大好,幾乎宛若常人,不由得哀歎一句:“唉,女生外向啊,我這個當爹的頭發都急白了,她都全無所動,這俊俏少年一來,連相貌都換了一個模樣……”
巴巴地對著自家的寶貝女兒道:“阿修那,蘇賢侄在你這兒蹲了半天,也讓他歇歇,哈哈,外麵諸位叔伯還要見一見這位魔師大人呢。”轉身一招手,外麵就連貫走進了三個丫環,手裏端著鍋碗盆勺,又接著道:
“阿修,你現在吃不得肥膩的東西,先讓她們喂你吃些清淡的吧。”
楊修潔在她老爹麵前卻是隨意得緊,嬌嗔道:“我們故事講得正好呢,你讓他吃了飯,還要叫他過來和我說話啊。”楊興琛早把蘇明海當做自家女婿,如今女兒相思成疾,自己也跟著丟盡了臉皮,早就無所謂了,便是今夜把這兩人塞一塊都已願意,聞言連連點頭:“你放心…你放心,過會兒馬上就讓蘇賢侄過來。”
象這等時候,宴席不過是禮貌上的應酬,楊興琛固然是擔心他女兒,蘇明海也生怕楊修潔寂寞。宴上和楊興琛幾位兄弟和長輩說了些閑話,不久就告辭回到了楊修潔房裏。幫她用元力恢複了一會,兩個人又絮絮叨叨說起了情話,到後來把楊興琛對女兒的稱呼也學了來……
“阿修,以後可不能這樣了……我總要出去闖蕩的,你要對我有信心啊,這般不吃飯可不成!”
“嗯,我知道了,咯咯,以後我不會了……”楊修潔點頭,心中卻暗道:“切!原先是沒著落,你又沒和我說喜歡我,當然放心不下了……如今兩人說開了,你死就死了,我自會來給你報仇,還用得著這樣嘛?”
男女間事其實就是如此,這一層膜沒有捅開,雙方都不知對方態度,往往七上八下,沒個依托;而一旦雙方表明了,或勞燕分飛、或同生共死、或忍辱偷生,以求報複,如何做事就有了決斷。
蘇明海笑道:“嗯……你以後逢我出去,可以這樣想……”
“還能怎樣想?”楊修潔大為奇怪,睜圓了大眼睛好奇地看著蘇明海。
“你可以在神佛麵前許願——在還有最後一根黑頭發之前,一定會見到我!若是你等到頭發全白了,我還沒音訊,你再不吃飯也不遲……”
楊修潔大為感動:“你放心,以後你出去,我一定會等到頭發全白……入了土方才死心……”
蘇明海愈發笑得厲害,刮了一下楊修潔嬌俏的鼻子:“傻瓜,怎麽會說這等喪氣話,你家十六郎英明神武,斷不會讓阿修等白了頭發的!”
楊修潔也覺得有些難為情,將頭埋在蘇明海懷裏,扭捏不依。過了好久方始抬頭道:“你今夜留在這兒陪我可好,我實在是再不願意和你分離一刻了……”
蘇明海老於花叢,自然知道楊修潔心性純潔天真,說這話倒也是心中所翼,沒什麽壞心思,因此笑著應了。溫溫柔柔地哄著這少女,等她睡去,心中滿是柔情,卻全沒起過一點邪念。過了許久,等楊修潔睡熟了,這才輕輕起身,幫她把被子掖好,轉身出門,飛身上了房頂。
此時,夜已深,青黑的天空,茫茫無際,安靜而又神秘。漫天的星光閃爍著、跳動著,用深邃而又幽遠眼睛,在周圍的田野上、林梢間,小巷中,披上了一層霧蒙蒙的白紗。
蘇明海呼吸著夜風,在屋脊上星跳丸擲,如狸貓一般,急馳過三道山牆,轉過四座簷角。突的似乎怕驚醒了這沉睡的夜色一般,猶豫著放慢了腳步,尋了一處陰暗處坐了下來……遠遠望著一座孤單的小樓,小樓上,窗戶蒙蒙的散著黃光。
——這窗戶後麵……是否有一燈,寂寞如豆?
——這窗戶後麵……陳未雪,是否也輾轉難眠?
蘇明海對楊修潔隻是如對討喜小孩般寵溺喜愛,但和陳未雪之間,卻是兩心相印,似乎連對方的心思都能感受得到……這女子,每看到她一眼,乃至聽到她的一絲腳步,都能讓蘇明海怦然心動。
這種感覺。
就好像蘇明海是舞動的柳條,陳未雪便是他唯一能觸摸到的一縷晨風……
就好像蘇明海是漸綠的山色,陳未雪便是他睜眼初見時依偎的一彎春水……
是夜空下朦朧的月色……
是晨曦中飄蕩的山嵐……
本來截然無幹的大地和銀光、山脈和晨嵐,卻偏偏永遠永遠的要相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