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相遇
我詛咒…
我詛咒我自己……
從胸口傳來的疼痛撕心裂肺,他的心髒完全被德哈隆的赤炎貫穿,恩斐不甘,他不甘心,他不甘心他就這樣死去。
他死掉沒關係,可是在他的目標實現之前就這樣死去……明明隻差一步了,明明馬上就可以…!!
——讓我活過來吧。
被黑暗侵蝕的男人這樣在心底做出祈盼。
——讓我再來一次吧,無論付出怎樣的代價都好,讓我完全被黑暗吃掉也沒關係,讓我失去自我也沒關係,如我的詛咒,以恩斐·馮瑟之名詛咒,以魔之身份詛咒,讓我……再活一次吧。
恩斐突然感到了不應存在的疼痛,他睜開眼……他竟然能睜開眼?
他猛的坐直了身子,看著隨著他的意誌舉在臉前的手,滿臉錯愕。
他又動了幾下,這手可以操縱,他的身體正隨著他的意誌在做出不同的動作,不過很稚嫩,映入瞳孔的手實在太小了,小的……就像一個小孩子?他試著調動起體內的魔力,可是……沒有,恩斐皺皺眉,不對,並不是沒有,但是這魔力太弱了,量也太少。
他緩緩爬了起來,他現在正處在一片叢林,腳下踩著的泥土是詭異的黑紫色,透著一股腐朽的味道,頭頂樹杈的陰影帶著淡淡的溫熱,身旁的樹木樹根赤紅,而那炎熱的波動更是以肉眼可見的波紋在空氣中向著四方漾開回蕩……
恩斐的表情逐漸變得震驚,他知道這個地方,也知道這種植物,這是赤果樹……這裏是阿爾卡迪亞之林!隻有這裏才能讓赤果樹存活!
恩斐察覺到了視野的不對,與他平日看到的高度有了差距,他皺著眉,食指與中指輕輕在半空劃出幾個手勢,薄唇輕喃出極短的咒語,空氣中的水分在凝聚著,一堵鏡子大小般的水之牆壁形成在男人的麵前。
恩斐望著水牆中模糊蕩漾的容顏竟然瞬間失了神,半響才試探的伸出手指去輕輕碰觸,麵前水牆中的人也做出了和他同樣的動作。
指尖碰觸的刹那,水牆暈開了圈圈波紋,也徹底打亂了那熟悉又陌生的倒影。
…這是他,是小時的他,是……剛剛成為魔王的他。
是了,他能感到身體中魔力波動還很不穩定,暗元素與水元素還在隱隱爭奪,尚未得到平衡……沒錯,這是他剛剛成為魔王的時候,還記得在身為人類時他最擅長的是水係魔法,這也讓他成功樹立起一個近戰薄弱單一水屬性的術士形象,而在得到了魔王的意誌後,暗屬性卻自然而然的就占據主導成了上風。
恩斐一揮手掃去了麵前的水牆,水珠如同下雨嘩啦嘩啦灑到了地上。
“這是開什麽玩笑…”他不禁垂下頭低聲喃喃起來,臉上喜悅的笑容卻已經難以收斂,重生?魔法?或者隻是他做的一個夢?或者是誰在跟他開個玩笑?
他情不自禁的笑了起來,扶著旁邊的樹幹越笑越厲害,笑出了眼淚,笑的肚子抽痛,從最初還壓抑的低笑,漸漸變成難以遏製的高昂大小。
良久,直到笑的嗓子都沙啞,他才重新平靜了下來,灰藍的眸中是一片沉思的幽光,泛著冷芒:“現在的我應該是15歲左右,那麽德哈隆還隻是個沒多大的孩子…”恩斐在腦中努力回憶著那個燭火的夜晚,勇者苦悶的說著自己的身世,“…龍之穀北邊的……奧德爾村莊。”
準確來說,恩斐並不是人,也並不是任何一種這片廣袤的大6上應該存在的物種——從他成為魔王的那一刻開始。
恩斐本屬於人族,出生於一個普通的魔法世家,千年浩劫、魔王勇者……這些事情就像是他能背出所有的元素屬性一樣是一件常識性的事情,可無論是普通書本還是禁.書,卻從來沒有講述“魔王”為什麽會出現,從上千年的曆史至今也從未有一個真正的答案。
他也對此抱有疑惑,而這個疑惑在恩斐成為“魔王”的那一刻得到解答。
——是的,成為魔王。
“魔王”準確來說隻是一種意識,甚至恩斐覺得“魔王”是這個世界存在著的一種法則。
“魔王”在尋找著,它會在潛意識中尋找可以和它產生共鳴的生物,在本就稀少的適格者中層層選拔,心性、計謀、潛能、實力……因為恩斐的渴求與“魔王”產生了足以讓靈魂都為之顫抖真正共鳴,而他則是這些共鳴者中最為優秀的存在,所以他便成為了魔王,在得到強大的力量、傳承的記憶、曆史的真相的同時,也背負上了身為魔王的責任。
…不,那並不是責任。
冰冷的月光為坑窪的地麵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銀色,恩斐踏著這一地流光,雖然他與“魔王”出發點的意願並不一樣,但他與“魔王”的最終目的卻是完全相同,這樣……已經足夠。
奧德爾村莊。
……哈、哈哈,現在這是夢中夢中夢的節奏…?
小明木訥的僵著一張臉,總覺得有哪裏不對……慢著!這破舊的石頭房子是怎麽回事!現在是個什麽情況!!
他愣了半響,艱難的扯開嘴角狠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臉蛋,可除了讓臉上浮現出一個紅印子外根本毫無作用。
就這麽坐在床上也不是辦法,小明遲疑的掀開身上的被子跳了下去,這房間非常簡陋,連他剛才躺著的床鋪都是硬邦邦的石頭,他低頭攥了攥拳頭,可以控製,但不是他的身體,看起來不過5、6歲的樣子……難道現在還在做夢?
哢嚓。
就在他剛要拿起桌子上一個奇怪發光的石頭時,耳邊突然傳來了開門的輕響,隨即響起的是開心的高喊:“德哈隆!你醒了!”
…唉?
小明下意識的手一抖,總有種正在偷翻東西卻被抓包的心虛感,突然出現的女孩有著一頭如火般燃燒的紅色長發,這傳入耳中的語言完全陌生,聽起來像是類似法語的發音方式,但他卻奇異的能完全聽懂。
女孩看到他的瞬間眼中露出了驚喜的光芒甚至淚水,手中拿著的籃子無聲的掉落,然後張開雙臂便從門邊跑過來撲到了他的身上!
“德哈隆…”
誰料這女孩撲的太重,小明隻來得及倉促的摟住這個女孩的腰,一陣天旋地轉便重重摔倒了地方,瞬間一股生硬的疼痛迅速沿著脊髓傳遍全身上下,但小明卻無暇理會,他不知所措的看著這個正壓著他的紅發女孩,感覺大腦有點懵。
隻聽那個女孩的聲音中帶上了嗚咽:“麗娜好擔心你啊德爾……德爾你現在怎麽樣…”
……來,3、2、1——乖乖,睜眼,夢醒了!
…摔!哭了,為什麽閉眼再睜眼還是沒用!
小明一臉血的覺得他的大腦此時有點燙的過頭,是火候太過要完全死機的節奏。
讓他想想,紅發的女孩子,有著說話自稱麗娜的口癖,出生於魔法世家,因為小時的某個事故,不僅元素親和力直接消失,更是腦子也出了問題被族人遺棄,時而正常時而瘋癲,以“親人”的態度喜歡著身為主角的德哈隆,是德哈隆的青梅竹馬,親昵的用“德爾”來稱呼對方,在德哈隆1o歲那年被流亡術士意外殺害,也正是麗娜的死亡激起了德哈隆要突破變強的決心,離開了奧德爾村莊,第一卷就此完結,很短,小明記得才一萬字稍多,就是個序章,第一卷裏對麗娜的描述篇幅短短卻深入人心,更是無數次在後麵的情節裏以回憶殺或者幻覺的形式出現,是對德哈隆來說無比重要的女性之一。
《龍鳴嘶吼》的初始劇情幾乎是瞬間就在小明的腦子裏過了個遍,他微一偏頭就能看大女孩因喜悅而落淚的側臉,麗娜比德哈隆年長,而麗娜的樣貌和他在看書時腦洞的樣貌不太一樣,畢竟小說隻是文字,無論是人物的長相還是封印獸的模樣或者打鬥的場麵,都是由讀者自己想象,又不是動畫漫畫,怎麽可能和自己腦補的一模一樣。
…等等……這次是真的等等!
小明放在麗娜腰上的手猛的一緊。
他、好、像、穿、了——?!!
好、像、穿、了——?!!
像、穿、了——?!!
穿、了——?!!
了——?!!
他好像穿成《龍鳴嘶吼》的主角了!!
知道好好走在馬路上卻突然被一個人用槍抵著額頭當做人質是什麽感覺嗎?小明眼神呆滯的表示也就是他現在這感受了……嗬、嗬嗬!他當然想做正義的使者拯救世界!甚至都18歲高中畢業的現在還跟個中二似的非常想!不過想和做是兩碼事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把夢裏的事情當真吧!!
……所以這其實是在告訴人們就算在夢裏也不能裝逼嗎,要不要這麽苦逼!好虐!
小明幹巴巴的動了兩下嘴唇,隻覺得嗓子火辣辣的幹澀的要命,他抱住麗娜的手都僵了,卻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沒有聽到任何回音,麗娜察覺到了不對:“德爾……德哈隆,怎麽了?”女孩擔心的望著小明,聲音變得焦急起來,“德爾!德爾!…怎麽了德爾?”
嗒、嗒、嗒、嗒。
門外傳來了富有規律的清脆腳步,隻見麗娜瞬間眼睛一亮,從小明身上爬起來就朝門邊跑去。
小明撐著地呆呆的坐起來,大腦現在仍然是有點燒死機的節奏,嘎吱嘎吱的開門聲打斷了他的茫然,黃昏的暗芒沿著逆光的軌道溢滿門前,小明眨巴兩下眼睛,心中那時閃過的真的隻有天使兩字。
冰藍色的長款法袍,淡金色的柔順長發,灰藍色的眼眸如寶石般剔透,看起來不過是個15、6歲的少年,但圍繞著他的氣息卻是不符合他年齡的平淡溫和,似乎隻是靜靜的站在那裏,就會讓人不由產生一種這個人很可靠的錯覺。
…好像魔王恩斐也是金發藍眼的樣子?
小明在看呆的同時有些不合時宜的想,畢竟當初追文的時候突然爆出充滿包容又有領袖魅力的隊長恩斐其實就是魔王的時候,評論區大罵狗血俗套怎麽可能的景象他還記得一清二楚,無論是以往作者塑造的恩斐的形象或者是這金色藍眼的外表都太具有欺騙性,和魔王這兩個字相差太遠。
那時候他是怎麽回複的來著?小明近乎麻木的想,好像是……洋洋得意?
——哼哼愚蠢的人類們啊!作者用了那麽多篇幅把恩斐寫的這麽偉大,甚至都讓讀者發出了讓恩斐當主角、到底誰才是主角的呐喊,那恩斐怎麽可能隻是個普通的重要角色!除了魔王這樣身份牛逼的大Boss,還有那個角色能配得上作者的用苦良心?!
“你還好嗎?”天使朝他走來,不嫌棄石頭地麵的肮髒,單膝下跪在他的身前,眼神擔憂。
…他的確是穿了,穿成《龍鳴嘶吼》的主角德哈隆。
灰藍色的眸中滿溢關切,映出的是一個黑發紅眸的小孩,長相稚嫩,還沒長開,那樣貌太陌生了,不是陪伴他18年的麵孔……撲通,心跳加速的聲音好像能直接通過血肉的傳遞深入大腦的深處,不知道為什麽,直到這一刻小明才無比明確的意識到這一事實——他穿成《龍鳴嘶吼》的主角德哈隆這一事實。
恩斐看到德哈隆赤紅色的瞳孔突然猛烈的開始收縮,眼中好像劃過了一絲道不明的暗芒……野獸!好像是一匹終於逃脫枷鎖的野獸!狂暴又凶狠絕非善意!這樣的眼神不禁讓恩斐下意識的運轉起體內薄弱的魔力,但下一秒就見德哈隆迅速捂住嘴彎下腰,無法遏製的幹嘔起來。
…糟糕,玩脫了。
重生的喜悅被瞬間衝淡,恩斐立刻想到既然他都有可能重生,那麽其他的勇者不也…?魔力在指尖聚集著,隻要恩斐想隨時都能朝這個幼小的勇者發動攻擊,小時德哈隆的平凡與弱小在隊伍中並不是什麽秘密,如果隻是現在的德哈隆…
小明確實反應很劇烈,但並不是如恩斐所想的原因,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眼前這個人就是魔王恩斐·馮瑟。
——盡管因為那隻是個夢而滿不在乎的語氣輕佻,可是在那個夢裏他說出的觀點卻是千真萬確。
如果他現在成為了德哈隆,那麽真正的德哈隆去了哪裏…?
…我,殺了德哈隆?
……我成為了,德哈隆。
“你真的沒事嗎?”一雙手扶住小明的背部,輕輕摩擦安撫著他,“我叫瑞,是一名磨礪中的流浪者,那個女孩為我提供了住處,作為報答,有什麽我可以為你做的嗎?”
…沒有。
恩斐看著德哈隆抬起頭,那雙如渾身帶刺的野獸般赤色的瞳孔裏並沒有對他以“瑞”、“流浪者”這樣的稱呼報以任何熟悉、疑惑、警惕的情緒……
恩斐把才5、6歲的小勇者抱了起來,低頭對他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我隻是想為你檢查一下……你也不想讓那個女孩擔心吧?”
小明掙紮的動作突然一頓,他的視線看向在一旁擔憂無措望著他的麗娜……
“…我沒事。”隻是一秒,小明便停止了所有的掙紮,聲音悶悶,“抱歉,請讓我再睡一會吧,頭有些痛。”
“德爾?真的沒事嗎?”麗娜慌張的問。
想著《龍鳴嘶吼》楔子部分對於德哈隆與麗娜兩人的描述,一種詭異的責任感就那麽突然壓到了小明身上,至少……至少不能讓麗娜——不能讓這個真切擔心著“德哈隆”的女孩再感到任何不安:“沒事,再睡一會就好了,不用……”喉嚨幹澀,小明笨拙的安撫著,“…擔心。”
時間與空間是錯亂的。
1995年,x省某醫院。
“恭喜您明先生,是個男孩呢。”
晉級成為父親的男人看著這個渾身皺巴巴的小嬰兒,露出笨拙的笑容:“我的兒子……我也有孩子了啊…”
“已經想好名字了嗎?”見慣了這樣場景的護士掛著職業性的笑容打趣。
“恩,早都想好了。”男人幸福的笑著說,“明天,我的兒子就叫明天。”
讀者明天、魔王恩斐、勇者德哈隆,三人的願望以微妙的巧合達到了一致。
讀者:我想成為正義的使者。
魔王:我想要再活一次。
勇者:我絕對不想成為勇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