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辦得怎麽樣?”薑明玨仰著臉問道, 卻並沒有看向麵前的人,而是漫不經心地脫去手套。

黑色手套在他的動作下被迫抽離,露出底下潔白的手, 淡青色的脈絡猶如一幅畫, 極生動地繪在手背上。

高大的男人猶如一座山, 冷淡地站在他麵前, 沉聲道:“蘇先生已經到酒店裏,也看到合同了。”

“很好。”薑明玨露出一點笑容來,他的眉眼如畫,五官極具藝術品的細膩美感,卻常年蒙著病色, 顯得有些陰沉。

但又似乎裹挾著一股揮之不去的, 脆弱感。

他並不正眼看這個剛為他辦過事的男人,隻因對方是他小叔派來的人, 明麵上似乎是什麽都聽從他的吩咐,但背地裏——不知往小叔那通報了多少事。

不過這一次,他恰恰希望對方能恰如其分地、仔仔細細地將這件事通報給他的小叔。

也不知道,當原弈知道,他包養了個男人, 會怎麽想?

想著,薑明玨臉上的笑越**真意切了。

他捏著手套,帶著點輕蔑,緩緩塞進了男人的領口, “賞你了, 謝助理。”

事畢, 他朝著那男人低頭盯著手套, 來不及反應, 便往電梯走去。

在電梯門關閉的那瞬間,他看見謝經理抬手把他“賞”的手套扯了下來。

電梯門將他的視線阻隔,因此謝經理把手套扯下來後,是扔了,還是怎麽了,薑明玨並不知道。

不過,他也並不在意。

要是事後發現他把手套丟了,那更好,他就有由頭懲罰對方了。

當然,這並不是他真實的想法,而是此時他扮演的角色,應該會有的想法。

不久前,他與989被傳送到了這個小說世界。

小說名為《甩了渣男後替身和白月光在一起了》。

他即將包養的蘇錦昇,正是小說中的主角,書名中的替身。

他在被渣男包養以後,卻漸漸將一顆真心都托付給了對方——直到渣男白月光回國,他才發現,原來他一心一意付出的人,將自己當成了替身。

他嚐試著說服自己,渣男對自己是有愛意的,卻在渣男一次又一次的辜負中,消磨了對渣男的情感。

他最終決定離開渣男,卻難以愈合內心的傷痕。

在此過程中,白月光竟被蘇錦昇的愛所感動,漸漸愛上了蘇錦昇,他不僅幫著蘇錦昇從舊愛的陰影中走出,還助益蘇錦昇的事業,使其成長起來。

故事的結尾,蘇錦昇終於完全放下心結,與白月光在一起了。

至於渣男,則被送出國外,最終死於病痛。

薑明玨在這個世界需要扮演的,恰恰是渣男,而這個渣男竟然還是個病弱紈絝。

他早已習慣了沒有病痛的感覺,卻在剛穿過來時,被這具身體的各種病症折磨得連路都不想走。

本來他應該在發現蘇錦昇的存在後,每日開著車跟在蘇錦昇身後,甚至把對方的背景查得一幹二淨,但因為病痛,他休息了好幾天,沒有外出,至於蘇錦昇的資料,也隻是淺淺看了兩眼,隻記住了蘇錦昇的長相。

不過渣男嘛,總是要顯得對主角很不在意的樣子。

電梯一路上行,薑明玨竟漸漸感覺有些氣悶。

幸好,在他眼前發黑之前,電梯“叮”地發出了極悅耳的聲音。

他強撐著走出電梯,呼吸到了清爽的空氣,終於緩了過來。

酒店最頂端隻有兩間總統套房,謝珺告訴他,是正對著電梯的那間,所以薑明玨想都沒想,就將門卡放在電梯對麵的房門感應處。

門應聲打開了。

門後是客廳,柔軟的沙發上坐著個人。

他有著一頭柔軟的頭發,睫毛與眉毛的顏色都比較淡,眼瞳是少見的淺褐色,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晶瑩剔透,五官很深刻,卻因其氣質而顯得很柔和,眼角因為經常微笑而有些下垂。

此時,他兩隻手握成了拳,搭在膝蓋上,總是上彎著的嘴角也許是因為緊張,抿緊抿平了,顯出憂慮的模樣。

一聽到玄關傳來的響動,他身體一顫,像是被嚇了一跳,頭還低著,小聲道:“薑先生……”

他像是在看恐怖片,明知他即將見到的很可能會是一場噩夢,卻仍然控製不住般,微微抬起眼,向前看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擦得鋥亮的皮鞋。

再往上,是被寬鬆的褲子勾勒出纖細形狀的小腿。

那雙腳一步一步踏了過來,那富有節奏感的腳步聲好像與蘇錦昇的心跳聲合了拍,又好像,是那腳步聲勾著他的心跳,一聲一聲追著跳動。

那雙腳繞過茶幾,似乎要往他身邊走來。

蘇錦昇渾身都僵住了。

他還記得,他今天來到這裏,是為了什麽。

包養。

哪怕是為了自己的母親,才答應這種事,但每一次想起這個字眼,他還是會感覺羞恥。

他心裏靜數,照著薑……薑先生的腳步,再七八步,也許就要走到他身邊了。

為此,他的手心都黏膩地生出冷汗。

可他想不到的是,就在此時,那雙腳就停在一旁的單人沙發前,隨後,敞著外套的上身、纖長雪白的手指與弧度優美的下巴猝不及然撞進了他的眼底。

蘇錦昇好像被燙到眼睛了,連忙收回了視線,將視野小心地收在了自己的腳邊。

這時候,他才慢一拍地意識到,薑先生,和他的想象很不一樣。

“看過合同了?”薑先生不緊不慢道。

那聲音一響起,蘇錦昇的耳尖就飛快紅了起來。

他張了張嘴,差點發不出聲來,還是用力咽了一下,才說出話來:“……嗯,好、好了。”

“有什麽問題嗎?”

聞言,蘇錦昇垂下了睫毛。

事實上,他不懂合同,並不知道,這份合同到底有沒有效,但這份合同隻是份短期合同,三個月後,他要是不願意,還可以結束這一段關係,而且,單看合同上的條款,除了隨叫隨到,還有……那種義務外,他並沒有什麽損失。

甚至,看著上麵寫著的,對他來說幾乎可以算是天文數字的“包養費”,他甚至有些恐慌。

“……沒有。”他輕聲回答,頓了一會,才慢慢回答:“我已經,簽名了。”

會來到這裏,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薑明玨看向桌上的合同,果然,合同上已經簽下了蘇錦昇的名字,他冷冷地勾起一個笑來:“很好,不過……”

“你為什麽不抬頭?”

聞言,蘇錦昇就像是被撬開了殼,渾身都緊張得發起熱來。

他抿緊唇,最終還是抬起了頭。

在看見“金主”的那一瞬間,他竟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反應,甚至連呼吸都不自覺窒住了。

那是……他再怎麽想象,也幻想不出來的姝色。

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像是徐徐展開的畫卷。

精致的臉上充滿懨懨的病色,眼角蘊著虛弱的淡紅色,臉卻總是微微朝上抬著,高傲地看著周圍的一切。

淡色的嘴唇是最適合親吻的形狀,每一寸皮膚、就連指尖,都極具細膩,是嬌生慣養,又千嬌萬寵著長大的。

就好像。

櫃台上又美麗又脆弱又昂貴的娃娃。

他本以為想包養他的,大約會是個毫無容貌可言的中年男人,可在方才聽見了薑先生的聲音,他才意識到,對方是和他一般年齡的人。

可他怎麽也想不到,會是這樣的……人。

見蘇錦昇僵住了,薑明玨也隻是以為,對方正擔心即將發生的事。

他朝著蘇錦昇抬手:“把合同給我。”

說完,他還好心地等了一會。

他知道,此時的蘇錦昇,一定還緩不過來……嗯,畢竟是第一次,就體諒一下他。

但薑明玨沒想到的是,蘇錦昇竟沒猶豫太久,就順從地拿起合同,走到了他的麵前。

薑明玨隻是心裏有些古怪,表麵上卻隻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接過了合同,拿出口袋裏的鋼筆,在合同上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蘇錦昇緊緊盯著筆尖,在心裏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了合同上新添的名字。

薑、明、玨。

薑明玨。

薑明玨——

薑明玨抬起頭,將合同與筆都放在一旁,好像它們都隻是不要緊的東西。

他微微勾起一個笑來:“很好,現在,你就是我的情人了。”

薑明玨把手伸進口袋,拿出了一張卡,塞到了蘇錦昇的口袋裏:“這張卡有三十萬,密碼是八個1,在我們的關係結束前,我會定期往卡上轉錢。”

“嗯……當然,你要是做得特別好,偶爾,我會多轉一些。”他有些曖昧不清地說道。

蘇錦昇好像被卡上的錢嚇了一跳,隻覺自己的口袋一下子重了起來,在薑明玨的手離開後,無措地捂住了口袋。

蘇錦昇表現得越驚慌失措,薑明玨就越愉悅。

因為病弱的身體,他的生活中處處充滿了無法掌握的感覺。

他厭惡失控,也就相應地喜愛,將別人掌控在手心的感覺。

既然不能掌控比他強大的原弈,那他就來掌控,比他弱小的蘇錦昇。

薑明玨眼中倒映著蘇錦昇手忙腳亂將銀行卡從口袋掏出、放在桌上的模樣,露出了個愜意的微笑:“既然你沒有意見,那來驗貨吧。”

蘇錦昇一臉疑惑地看了過來:“驗貨?”

“沒錯。”薑明玨說,“你得記得,那隻是一份短期合同……我總得看看,你有沒有資格換取長期合同。”

“我還記得,你現在拿到的錢,隻能用來應急,不久,你的母親還要……”薑明玨適時停住了話頭。

因為他不記得之後蘇錦昇的母親要做什麽。

蘇錦昇的臉色卻飛快煞白了起來。

他原本還疑惑,為什麽這份短期合同的時間期限是三個月。

現在他知道了,三個月後,他的母親所在的療養院會引進新療程,醫生告訴他,如果新療程能用在他母親身上的話,他的母親很快就會痊愈。

但是……新療程對他來說,是一份巨大的負擔。

而就他此時的錢,就算再加上包養費,還遠遠不能承擔新療程的費用。

麵對這種情況,即使蘇錦昇再不願意,在這三個月內,他也必須讓薑明玨“滿意”。

蘇錦昇似乎經過了很是一番掙紮,抬起臉來時,似乎已經下定了決心。

“該怎麽……驗貨?”

薑明玨隻是思考了片刻,轉成苦惱的模樣。

欣賞了好一陣蘇錦昇緊張的模樣,他才開口道:“一步一步來吧。”

“現在,坐在我的腿上。”

話音落下,薑明玨卻沒有在蘇錦昇的臉上看見羞恥之色。

相反,是很奇怪的。

有些苦惱、有些懷疑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