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啦?”我剛剛睜開眼,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在我右前方響起。我下意識地朝那邊看去,隻見陸扁舟正端著一碗黑乎乎的湯藥站在床邊,看那架勢,似乎是要喂藥給我吃。
見狀,我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失去意識之前的記憶一點兒一點兒在腦海中展開。
寫著我名字的白絹……被陸扁舟欺騙,做了給他開路的替死鬼……幻覺中俊美陌生的溫柔男子……
“愣著幹什麽?快喝藥啊!”看我半天不把碗接過去,陸扁舟忍不住催促一聲。
我瞥了那濃黑的湯汁一眼,強撐著無力的身子往床裏側挪了挪,同時小聲嘀咕:“誰知道是毒藥還是其他什麽奇怪的東西。”
陸扁舟“嘖”了一聲道:“看不出來你警惕心還挺強的嘛。不過我們可是同門,我還沒凶殘到那個地步。”
同門?聽到這兩個字我心裏“咯噔”一下。他果然知道了我的來曆,那我這次出現的目的他應該也清楚了吧?我的心頓時沉了下來。
出師未捷就被對手摸了個門兒清,真是丟臉!還好老爹不在這兒,不然一定擰著我的耳朵好好教訓我一頓。
我這人有個特點,你可以說我死豬不怕開水燙,反正最初的心慌之後,我反而坦然了。
知道就知道吧,他能拿我怎麽樣?要身手沒身手,要身板沒身板的家夥,我非要跟在他身後勸說他回門派,他拿我也沒辦法不是?
想到這,我心情稍微好了那麽一些,舔舔幹澀的嘴唇,我對陸扁舟道:“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藏著掖著。首先說明,這一切都是掌門的主意,和我沒有半分關係。我隻是聽命行事!”
高手玩心計,第一樣就是先把自己摘幹淨。我毫不猶豫地在第一時間把掌門賣了。
陸扁舟的表情有那麽一瞬間的怪異。他似乎沒有聽懂我話裏的意思。不過我顧著自己的戰術,沒空分析他此刻的內心活動,又接著道:“不過你好像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份,還在桃林裏算計了我一把,所以,我們現在是扯平了,兩不虧欠!”說完,我就忍不住想為我的機智點個讚。
看,三言兩語之間我就化解了矛盾與尷尬,陸扁舟再想拿我接近他是因為目的不純而做文章,和我保持距離,是不可能的了!
陸扁舟聽完我的話,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我本以為他是認同了我的說法,沒想到他說出口的話卻差點兒氣得我吐血。
“不不不,我是在撿到你的手帕之後才知道你的名字的。一開始我真的沒有往那方麵想。我以為你是另外有什麽目的才跟著我的,沒想到……”
“沒想到什麽?”我陰沉著臉問。
“沒想到事實竟然是這樣。”
陸扁舟話音一落我就炸毛了。什麽叫他完全沒有想到事實竟然是這樣?什麽叫他知曉我的身份隻是一個意外?難道他在桃林裏對我的算計不是在初見麵就計劃好的,而是臨時起意?
我的臉色越發難看,陰沉著臉等待陸扁舟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卻端著碗,屁股從椅子上抬起,一副隨時想逃跑的模樣。
嗬嗬,小樣兒,你以為你不說清楚就能走得了嗎?
機智如我,將藏在被子裏的左手伸出一些,趁陸扁舟不注意的時候將手裏的東西擲出,恰好打在他的關元穴上,結果他就保持著身子半起的姿勢定在了原地。
“說,不把一切說清楚,你今天就一直這麽站著!”我板起臉威脅道。聽到我的話,陸扁舟果然被嚇到了,一張小臉慘白慘白。
哼,一切的心計在碾壓性的實力麵前,都是不夠看的!
麵對我的強勢,陸扁舟終於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細說了一遍。
原來他會知道我的名字是因為我在竹樓裏被吊起來的時候,手帕掉到了地上。而手帕上是我前幾日得意寫下的話“死道友不死貧道”,還留了名,還畫了門派標記。雖然我把門派標記畫成了一個鬼臉,但隻要是木劍門的,一眼便知。
得知事情的真相,我的臉迅速垮了下來。想當初我想象了無數可能,可是萬萬沒有想到,事實的真相竟然是這樣!我突然有一種快要被自己蠢死的感覺!
請問有地縫嗎?快點借我一條,我要鑽進去!
“至於那個迷蹤陣……”陸扁舟說到這裏,臉色有些不自在起來,“其實竹樓不是我買的,我隻是去……去……”
“去什麽?”我追問道。
“去……去借酒!”陸扁舟眼一閉道,一副豁出去的模樣。
“借酒?”我想起那壇醉紅塵,恍然大悟,“哦!原來你是去偷酒的啊!”
“什麽叫偷,我那是借!醉紅塵用來佐太湖白蝦,那可謂一個絕配!”
咦?原來他也跟我有一樣的想法啊!要是我知道竹樓有那麽一壇酒,估計也會動這個心思。本著同是天涯淪落人,我決定原諒他一半,還有一半的話……
“你也太狠毒了,竟然讓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去關機關,自己則趁機逃走!”
“誰讓你不小心觸發了迷蹤林的開關,而開關隻有在酒壇放進去那一瞬間才會關閉……可惡!看來竹樓的主人早就計算好了,我怎麽就碰上了你,不然一切都在我掌控之中。”陸扁舟道,完全無視我那句“手無縛雞之力”的話,眼中明晃晃地不屑,又趁著我發飆前補充,“也就我心地善良,不然也不會回去救你,任你困死裏麵了。”
“這麽說來……你是特意回來救我的?”我質疑道。
“那當然!不然誰帶你出來的!”陸扁舟得意地說完,我終於反應了過來。
“那我們是怎麽出來的?”我疑惑地問道。
“竹樓的主人放我們出來的。”陸扁舟如實回答。
竹樓主人?難道是出現在我幻覺中那位英俊的男子?
“對了,你是新進門派的弟子嗎?我之前都沒有見過你。”不等我繼續追問,陸扁舟主動開口道。
嗯?他還不知道我老爹就是門派長老柳長街嗎?我愣了一下,不過隨即釋然。
老爹多年前就單獨在外麵買了房子,平時有事都是他一人回門派,而我也一直是放養狀態,撒丫子到處跑。在這之前,我和陸扁舟從來沒見過麵,所以他即使知道柳長老有個女兒,一時沒有聯想到我身上也是很正常的。
更何況剛剛我還說了,我都是聽掌門命令辦事,這樣想來,陸扁舟誤以為我是新來的小弟子,因為他不認識所以才被派出來跟蹤他,也是很合情理的。
好吧!既然他都主動幫我想好了一個身份,我又何必那麽不上道地自己戳穿呢?於是,我配合地裝出一副新弟子見到未來掌門的惶恐與激動道:“是的。我才加入門派沒多久。掌門要我出來尋找少門主,勸說少門主回門派接手掌門之位。掌門說少門主喜愛美食,我才想了那樣一個見麵的法子。”
“哦!”陸扁舟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拖長尾音道,“我就說嘛,原來你是故意做出那麽一盤難吃的菜,為的就是打消我的積極性,好讓我對外出尋找美食一事死心,讓我相信天下最美味的食物隻在木劍門?真是用心良苦啊!”
陸扁舟說的話有理有據,臉上洞察一切真相的表情深深地刺痛了我,我此刻隻想說兩個字——嗬嗬。
天地為證,如果不是我現在沒有趁手的工具,我真想對著陸扁舟的腦袋狠狠來一下!什麽叫那麽難吃的菜?蔥絲蛋可是我柳梢青8歲那年的成名菜啊!當年老爹壽宴上我捧出來後,在座的賓客無一不吃得流淚,甚至連連感歎從未吃過味道如此特別的菜!陸扁舟他竟然敢嫌棄?莫不是他的美食鑒賞之名是他自己吹出來的?他根本不懂得欣賞美食?
“該不會你根本就品不出一盤菜的好壞高低吧?”心裏怎麽想,我嘴上就怎麽說了。說完,我狐疑地打量著陸扁舟。
“你竟然敢說我不懂品鑒美食?你那蔥絲蛋做得就像一盤毒藥似的,蛋太老,蔥味太重,咽下去後嘴裏還泛苦味。我沒當場掀盤子已經很客氣了!”聽到我的質疑,陸扁舟如同被人踩到尾巴的貓,一下子就炸毛了。他怒氣衝衝地把我的蔥絲蛋又評判了一番,簡直說得一文不值,我掙紮著就要起身跟他拚命。
士可殺不可辱!質疑我的廚藝的人就是我柳梢青此生最大的敵人!
我心裏有百般的想法,然而卻高估了自己的身體。我剛剛跳下床,就腳下一軟,整個人正麵朝地撲下,右邊的腮幫子頓時擦得火辣辣地疼。
糟糕!我忘記自己臉上正在過敏,一張臉又紅又腫,現在也沒有戴麵紗,陸扁舟豈不是都看到啦?
啊!我的美人計啊!還沒有開始用就失敗了!日後就算我的臉恢複如初,第一印象如此可怕,他也不會覺得我美了!
陸扁舟完全是我命裏的克星啊!怎麽一對上他我什麽招都沒有用了!難不成……難不成我真的要乖乖和老爹妥協,回去當那什麽長老,把我美好的青春浪費在無盡的門派事務裏?
不!不可以!我絕對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
猛地抬起頭,我連臉上的灰都來不及抹,就對陸扁舟道:“少門主,我們私奔吧!”
“私、私奔?”陸扁舟被我突然轉變的話題嚇得夠嗆,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伸到我麵前想要扶起我的手也快速縮了回去。
我也窘了一下,其實我說的“私奔”,並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我隻是想,勸不了陸扁舟,我又不想聽老爹的話,幹脆就慫恿他一起流浪天涯好了。他要吃遍天下美食,我要做出天下第一的美食,我們的目標完全就是一致的!為什麽不結成同盟呢?我就不信,我們兩個聯手,還對抗不了掌門和老爹!
想到這,我的熱血又澎湃了起來,拿出犯錯之後對著老爹求情的可憐小眼神,巴巴地望著陸扁舟道:“少門主,你真是太聰明了,掌門的計策一下子就被你看穿。你說得沒錯,掌門確實想用難吃的食物逼迫你回去。”
為了未來,我忍了,暫且將就他一次,先把人哄騙上手再說。
“但是,我是很不讚同掌門這個做法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他不應該強迫你放棄你的夢想,這樣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你有權利選擇自己覺得開心的生活方式。”想起自己的經曆,我說著說著忍不住都掉下淚來。
這也是我多次反抗老爹時說的話啊!可是老爹每次都一臉悠閑的樣子反駁:“你說的對,很對,隻要你幫我把長老繼任人選好我就不管你,你愛怎樣就怎樣。”
可是!長老繼任人是這麽好選的嗎?夠條件的門派裏就隻有幾個,而這幾個人一見到我就恨不得躲開三丈遠,我根本連開口的機會都沒有!不然我也不會答應來勸服陸扁舟了!
大約是被我的眼淚嚇住了,陸扁舟手足無措起來,隻會單調地重複:“你別哭了,不要哭了。”連掏塊手帕出來幫我擦眼淚都不會。
情商堪憂!難怪都長到17歲了還沒有動過春心,簡直太不開竅了!
後來還是我自己忍不住,被眼淚模糊了視線,主動伸手問他要來手帕抹了兩下。然而這一抹,我又想炸毛了。
手帕上那黃黃綠綠糊糊狀的東西是什麽?陸扁舟趁我昏迷的時候對我的臉做了什麽?
我扔了帕子,怒氣衝衝地瞪他:“你給我解釋解釋。”
“大夫說你臉上過敏,開了些草藥給你敷著。還叫我轉告你,不要亂往臉上抹東西,很容易毀容的。”
這麽嚴重!我身子一僵,整個人都不好了。想起離開之前的幾天,我送給老爹三位小妾的那些潤膚品,心像墜了秤砣一樣不住往下沉。
陸扁舟卻以為我是嚇著了,又說了幾句安慰的話。然而,那些安慰的話聽了還不如不聽。
什麽你不要擔心,即使毀容了也可以買個麵具戴上遮一遮;什麽即使麵具無用,你以後也定然能遇上一個隻愛心靈美的男人。
“心靈美這麽好,幹脆等我心靈美了,臉沒了你就娶我吧!”我心裏正煩著呢,他還說個不停,於是我幹脆衝著他吼了一句。陸扁舟瞬間啞聲。
“虛偽。”我憤憤道,等身上恢複了些力氣後,撐著坐了起來。想起之前的問題他還沒有回答我,便催促道,“你考慮得怎麽樣?要不要答應?”
“這個……”陸扁舟有些扭捏,白皙的臉蛋上浮現出一坨可疑的紅暈,隻是不知是羞的還是急的,“自古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我自己並不能做主。”
“誰問你這個了!自作多情。”我翻了個白眼,“我是問我們一起結伴闖**江湖的事!隻要你答應,掌門那邊我可以暫時幫你瞞著,就說勸說是需要時日的,我準備走內心路線,要慢慢打動你,好讓你心甘情願地回去接任,怎麽樣?”
“方法是不錯,可是,你為什麽要幫我?”陸扁舟疑惑地打量我一眼,末了,又補充一句,“我覺得你好像並不喜歡我。”
我表現得有那麽明顯嗎?可是這也不能怪我啊,誰叫你一見麵就說我的菜難吃。
生了一會兒悶氣後,我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絕妙的借口。
“我幫你,其實是為了幫我自己。”我幽幽道。
陸扁舟果然上鉤了,他扶起我將我再次安置到**,又倒了一杯白水給我後才問:“什麽意思?”
“因為我不能自由選擇自己的人生,所以我希望可以看到你自由自在,這樣也算是一種心靈上的慰藉吧!”
“你根本不想做木劍門的弟子?”陸扁舟問。得到我肯定的答複後,他又道,“那你為什麽還加入門派?”
“不可說。”我打了個佛偈。
聰明人說話做事一向想得多,同樣,當聰明人以己度人的時候,也會把人家的思維想得很複雜。雖然我隻說了短短三個字,但陸扁舟已經猜測出了無數個版本。這從他不斷變化的眼神中就可以知道了。
害怕再拖下去露餡兒,我又問了陸扁舟一遍,這次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拒絕我。
哈哈,沉默就是最好的允許了!我放下心來,借口說自己要睡覺將陸扁舟趕出房,然後拉上被子轉動我聰明的腦瓜,思考接下來的計劃。
哄騙陸扁舟帶我上路後,我就可以及時把陸扁舟的各種動向匯報給掌門聽。至於怎麽樣讓他放棄吃遍天下美食的打算,他之前的話倒是真的提醒了我——吃不到美食自然就回去了!可是……我該怎麽樣才能讓他吃不到真正的美食呢?我犯起了愁。
大概是太累了,我竟然想著想著就睡著了,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才被陸扁舟的敲門聲鬧醒。
我最討厭有人在我睡覺的時候吵我!聽到敲門聲,我第一反應就是發脾氣,不過陸扁舟的聲音讓我的理智及時回籠。
淡定,淡定,我現在是木劍門的新弟子,對少門主應該恭敬而不是隨性,千萬不能露出馬腳,不然就功虧一簣了!“美人計”加“美食記”雙雙失敗,眼下的計劃可是我最後一根稻草了!
麻利地收拾好自己,我又從紗衣上剪下一塊紗布暫且充作麵紗蒙住臉,確定自己沒什麽不妥之後,才拉開房門。
唉!沒辦法,陸扁舟帶我落腳的地方是一家很簡陋的客棧,而我的家當都還在我之前所住的地方,隻能先將就著。
打開門,陸扁舟身穿一件竹色青衣立在外麵,長發高高束起,整個人顯得格外挺拔。就連那張可愛的圓臉似乎都被拉長了些,看著很有幾分唬人的冷峻。不過也僅僅隻是看著罷了。
一見我,他就露出一抹笑來,嘴角兩個小小的酒窩一**一**,可愛得不得了。
“我們出發吧。”大概是昨晚睡得很好,陸扁舟整個人神采飛揚的。
我扯了扯衣袖,上麵還沾著抹不掉的泥土,應該是桃林裏麵弄的,然後道:“我得先回之前住的客棧拿包袱,順便換一身衣服。”
聽了我的話,陸扁舟了然地掃了我一眼,沒有任何異議,由我帶路朝之前的客棧走去。
“快跑快跑,晚了就沒有位置了!”
“那人到底什麽來頭啊?帶了那麽多隨從,看著好嚇人!”
“蕭掌櫃這是闖了什麽禍事了吧?”
“誰知道呢,反正我隻是看熱鬧去的。”
今天街上也不知道怎麽回事,人人都朝一個方向奔跑,嘴裏還說著我聽不懂的話。本來由於肚子餓,我還想買兩個包子充充饑,誰知道我人還沒走到包子鋪,包子鋪的掌櫃一聽到有熱鬧看就飛快地跑了,生意都不做了。
這些人是瘋了嗎?我把疑惑的目光投向陸扁舟,他也是一臉詫異的模樣。
說實話,其實我也挺喜歡看熱鬧的,但是我一想起自己的“計謀”,告誡自己一路要伏低做小,什麽都聽陸扁舟的,千萬不能太有自己的意見,就按捺住奔騰的好奇心,乖乖帶著路。
不過,老天爺實在太偏愛我了!那熱鬧的源頭竟然就在我之前落腳的客棧裏!這下我可以光明正大地看熱鬧啦!
瞅準一個看起來很八卦又很好說話的大嬸,我湊過去搭話道:“這客棧是發生了什麽事啊?怎麽這麽多人?”
“你還不知道吧!”大嬸果然馬上來了精神,吧啦吧啦說起來,“昨天午時,有位貴公子到這客棧裏吃飯。聽說吃了一個蒙著麵紗的小姑娘炒的蛋,死了。今天他家裏的兄弟過來找那小姑娘算賬來了。”
死、死了!我的腿登時就有些軟。如果不是陸扁舟及時在我身後扶了一把,我隻怕當場就跪下了。
怎麽會這樣?怎麽會有人吃了我做的菜吃死了呢?難不成真像陸扁舟所說,我的蔥絲蛋很難吃?而當時試吃的人有那樣的反應,根本就不是他做了什麽手腳,而是我的菜本身就有問題?
我急得快哭了。大嬸拉著我說完後卻不放我走,還要問我對這件事的看法。
看法,還能有什麽看法?趕緊逃命啊!看這架勢,如果被他們知道做菜的人是我,我今天死定了!
我後悔得不行,早知道就不應該托大,光顧著菜式的美觀,都沒有想過做好後自己先試吃一口……不對不對!如果我試吃了,那死的人豈不是我?
得知事情的起因,我腦子裏亂糟糟地猶如一團糨糊,我一麵焦慮著,一麵想要把手從大嬸手中抽出來好離開。但是大嬸的手卻像鐵鉗一樣把我拽得緊緊的,怎麽也掙脫不出來,偏偏陸扁舟還在後麵拚命催促我,搞得我更加焦慮。
親!我也想走啊!問題是我走不了啊!
“真是作孽啊。年紀輕輕的竟然做這些害人的事兒!我聽說死的那個好像還是西國的什麽太子。這下出大事了!說起來,那毒死人的小姑娘戴著麵紗,你也戴著麵紗,該不會……”大嬸說著說著,看向我的眼神慢慢變成質疑,我一個手刀,搶在她喊出聲之前將她打暈,而我被拽紅的胳膊也終於抽了出來。
低下頭,我拉住陸扁舟的衣袖,想趁那些人還沒發現的時候趕緊離開,誰知道還沒走兩步,暈過去的大嬸竟然奇跡般醒過來大喊一聲“是她”,然後才又重重倒下,徹底暈過去!
周圍看熱鬧的人反應也是快,都沒弄清楚大嬸說的是什麽,就先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大嬸啊!你就不能自覺一點好好暈過去嗎?我跟你什麽仇什麽怨啊!
說實話,被人群包圍的時候,我曾經有那麽一刻想過扔下陸扁舟自己施展輕功逃跑。雖然堵路的人多,但我相信,憑借我的武功,我還是可以逃走的!
我手都已經鬆開了,腳尖也即將離地,斜刺裏突然衝出一個人攔腰將我抱住,張口就喊:“知己!”
我一定是流年不利!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刻鍾,熱氣騰騰的茶水也漸漸變涼,但是依然沒有人開口說一句話。
我不說話,是因為我根本就沒有心情開口。陸扁舟不說話倒是好理解,他現在大約一頭霧水,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但是!那牛皮糖一樣衝出來抱住我就不放的家夥也不說話是什麽意思!他難道不知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做的這件事對我的聲譽影響有多大嗎?還有,那句衝口而出的“知己”又引來了多少人的聯想啊!我可不希望明天大街小巷都流傳著我的緋聞故事。老爹知道了,非揍死我不可!
“你看夠了沒有?”“牛皮糖”的眼神實在太過火熱,我有些扛不住,終於開口道。
然而“牛皮糖”卻恍若沒有聽見,依然目光灼灼地盯著我。我沒辦法,隻好把求助的視線投向陸扁舟。
陸扁舟放下手裏的茶盞,輕咳兩聲,成功取得“牛皮糖”的注意力後,問道:“這位公子,請問你是認識我家小妹嗎?”
小妹?胡亂攀扯什麽關係!我和你很熟嗎,陸公子?還有,就算是演戲,為什麽我是小妹而不是大姐啊!等等,好像大姐又顯得我太老了,那娘親什麽的……罪過罪過!我怎麽能有這種占別人“便宜”的想法呢!不過,不管怎麽說,陸扁舟還是占了我一回便宜,所以我默默在心裏記上了一筆。
“小妹?難道你是我知己的兄長?”“牛皮糖”終於把熱情的目光轉向了陸扁舟,然後一臉激動地叫道,“大哥你好!”說完,他“唰”地站起身,似乎有去和陸扁舟握手的趨勢。
見此,“牛皮糖”的隨從終於不再裝透明人了,一個箭步上前擋在“牛皮糖”的麵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言辭懇切地勸慰道:“太子殿下不可!”
太子?
聽到這聲稱呼,我差點兒沒坐穩從椅子上摔下去!陸扁舟也比我好不到哪裏去,他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雪白。
這、這到底怎麽回事?剛剛那個大嬸不是說西國太子吃了我做的菜死了嗎?怎麽這會兒又冒出個太子來啦?這是假冒的……還是詐屍了?
我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牛皮糖”已經繞開了自己的隨從,熱情地撲向陸扁舟,滿臉誠懇地道:“大哥,把你小妹許配給我吧!我發誓我一定會好好待她的。”
“牛皮糖”話題跳得太快,我懵了,陸扁舟也懵了,最後還是他的隨從過來拉開了他,順便解釋了下事情的經過。
原來,“牛皮糖”真的是西國太子!他們路過這家客棧的時候,太子無意中吃到一筷子我做的蔥絲蛋,捂住胸口連連說了好幾聲“死了死了”,把一眾人嚇得夠嗆,誰知道他說的意思竟是“好吃死了”!
據說,隻是據說,太子從出生起口味就很獨特,這麽多年來,從沒有哪樣食物能讓他吃著滿意,這蔥絲蛋還是頭一樣!太子覺得,我能做出他喜歡的美食,必然是一個懂得他的人,所以自作主張把我劃到了他知己的範疇。聽到這我也真是醉了。不過這還沒完,太子想要時刻都能吃到符合自己心意的美食,所以決定在南越的事情完成後,便帶我回西國。而他想出的能順理成章帶我回去的理由就是——娶我!
聽完一切的一切,我不知道陸扁舟是什麽心情,反正我是思緒萬千,連帶著看向隨從的眼光都帶著一絲憐憫。
跟著這樣不按常理出牌的太子也真是不容易!
雖然江湖和朝廷一向不來往,但是混江湖和混朝廷的道理是一樣的。看西國太子身邊這麽點兒人,和之前並沒有聽到半點兒西國太子出使南越的風聲,就知道他肯定是偷偷過來的。這還沒到京都呢,就大張旗鼓地暴露身份,真是生怕敵家對手殺不了他啊!
老爹雖然沒有明令要求過我不許和朝廷的人來往,但是我自己怕麻煩,所以遇上朝廷的人一貫都是能躲多遠躲多遠。畢竟朝廷裏的權術陰謀太過複雜。
陸扁舟大約是和我有一樣的想法,所以在隨從說完之後,就含蓄委婉地拒絕了太子的提議,同時拉上我的手預備撤。但是太子卻一副沒有聽懂的模樣,追著陸扁舟問我們家在哪裏,他馬上就叫人備禮登門提親。
陸扁舟無奈地說:“太子殿下,小妹還年幼,家裏想要多留她幾年,不打算這麽早就把她嫁出去。”
陸扁舟這句話說得很直白,我聽後都擔心太子會不會翻臉,哪知他竟然說:“年幼?不會吧!看模樣至少也有18了。再不嫁就成老姑娘了。”
什麽?老姑娘?
俗話說得好,年齡是女人最忌諱的話題,聽到太子的話,我氣呼呼地扔下一句“我樂意”,然後也不管得罪不得罪的問題,換成我拉上陸扁舟的手,頭也不回地朝外走。
真是氣死我了!原本我還為自己有人青睞而得意高興,沒想到那個太子居然是這麽沒有眼光的人!我明明才16好嗎?而且好多人都說我看起來像15!他竟然說我18!早知道我就不聽陸扁舟的話,把麵紗摘下來嚇退太子了!平白受辱,還什麽作用都沒起到!
可惡!可恨!討厭!詛咒他和陸扁舟一樣打一輩子光棍!等等,我什麽時候這樣詛咒過陸扁舟了?
思及此,我猛地刹住腳步,轉過頭盯著陸扁舟的雙眼,桃林裏昏迷之前的一幕在腦海裏緩慢回放著。
“那個男人是誰?竹樓的主人?”我問道。
“你說誰?”陸扁舟的表情很無辜,仿佛真的沒有聽懂我的問題。
因為分不清到底是自己意識模糊時出現的幻覺,還是真的有那樣一件事,所以我換了個問法:“你是怎麽找到我的?你找到我的時候,隻有我一個人在?”
“是啊。當然隻有你了。那桃林當時隻有我們兩個進去。至於我怎麽找到你的嘛……我不得不佩服你,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麽迷路迷到那麽遠的。和出路在完全相反的方向,我走了足足一個半時辰才發現你!”
聽陸扁舟的話,他似乎沒有丟下我,那手帕又是怎麽回事?
似是看懂了我眼裏的疑惑,陸扁舟移開眼,一副極不好意思的模樣道:“我怕我當麵還給你,你不好意思,所以在把那小黑壇子給你的時候,順便把手帕塞到了你的袖口裏。當時太緊張,大概沒塞進去,掉了下來。”
“這,這樣啊。”我也有些不好意思,想起自己醒來後誤會他,還衝他發了一通脾氣。
“那個,柳,柳姑娘,你能不能先鬆開我的手?”就在我想著是不是要跟陸扁舟道個歉的時候,他晃了晃手對我道。我順勢望去,臉頰頓時爆紅。
天啊!我竟然一路牽著陸扁舟的手從客棧走到了郊外!我竟然和一個男子肌膚相親了!咦?肌膚相親是這樣用的?
慌忙甩開手,我想解釋我不是故意的,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還好陸扁舟比較體貼,及時岔開了話題:“西國太子看樣子是要去京都,今天鬧了這麽一場,我們去京都的計劃要不要改改?”
“不改!”我想也不想就拒絕。
改?笑話!我還等著一路把他哄到京都去,然後再施展我的計劃呢。要知道京都可是我的大本營,老爹在京都開了一間花顏美人坊,大部分時間都是我在那裏幫忙打理生意。我對京都熟得簡直不能再熟了。
回過神,看到陸扁舟略帶吃驚的表情,我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拒絕得太快,有些不自然,連忙補充一句:“太子不管是因為什麽去了京都,反正都不可能和我們目的相同。既然目的不同,那麽我們肯定是遇不上,所以,沒有必要為了太子改變我們的計劃。”
早上的時候我就和陸扁舟分析好了,京都是我們的最佳選擇,因為京都匯聚了武林各方勢力,而木劍門這樣的小門派放在京都裏完全不夠看。即使掌門後悔了,或者發現了我的“叛變”,想要在京都動手來點強硬的,也是不太可能。鬧大了他可兜不住。
聽我這樣一說,陸扁舟也覺得有點道理,便不再堅持更換目的地,隻是挑了小路上京都。
我們一路往京都走去,倒是沒有再碰到什麽奇怪的人。不過想起西國的太子,我還是有些納悶。
為什麽我們跑走後他沒有派人追上來呢?當時他在客棧裏表現出一副非我不可的模樣,我還以為我們的離開會很不順暢呢。
陸扁舟似乎有讀心術,我剛剛想到這件事,他便馬上問道:“你是不是在奇怪西國太子為什麽沒有讓人追我們?”聞言,我的臉小小紅了一下。
想歸想,但乍然被人說出來,怎麽聽怎麽顯得我有些自作多情。陸扁舟也果然不辜負他不嘲諷我會死的性子,笑了笑道:“你真的以為他看上你的菜了?”
“為什麽不可能?”我反問。對於我的廚藝,我還是很有自信的。陸扁舟不欣賞,我隻能理解為他口味太奇葩,我們不在一個頻道上。
陸扁舟搖頭:“就算真的如同太子的隨從所說,太子口味獨特,一直以來都沒有遇到過自己喜歡的吃食,他的表現也熱情得太過了。”
我很不讚同陸扁舟這個說法,他自己都是一個美食愛好者,難道不懂遇上平生摯愛的激動感覺嗎?我倒是覺得太子的反應很質樸,完全是發自內心的。嗯!一定是這樣!
之後的一刻鍾裏,我們倆就站在小道上為這個問題吵了起來。他說我看問題膚淺簡單,我說他把人心想得太過險惡。最後陸扁舟吵不過我,竟然對我人身攻擊,說我做出來的菜完全就不能吃,是毒藥!我一怒之下搶了他的包袱揚長而去。
哼!說我做的東西不好吃,等你到了沒東西吃的時候,我看你還怎麽挑剔!
陸扁舟一直以來都把精力放在美食品鑒上,功夫粗糙得很,我一施展輕功,他就隻能原地跺腳,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哈哈哈!叫你得意,叫你看不起我。
我一邊回頭衝陸扁舟做鬼臉,一邊還故意提了速度,誰知道等我再轉過頭時,前麵竟然出現了一條寬闊湍急的大河!收勢不及,我整個人一頭紮進河水中!
糟了!我不會遊泳啊!
“救命——”呼喊聲剛剛出口,我就咕咚灌了一大口水進去。我拚命揮手示意陸扁舟快來救我,可不知他是沒看到,還是故意等著看我笑話,竟然用了足足五分鍾才走到河邊。
“救我!”我快要堅持不住沉下去了,低聲央求道。
陸扁舟笑眯眯蹲下身對我說:“救你可以,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聽到陸扁舟的話,我下意識想到以身相許,第一反應也是拒絕。
這個代價太大了,劃不來!且不說他的樣貌不是我喜歡的類型,就說他這性格,我以後要是真的和他在一起,還不得被他活生生氣死!
我想搖頭,誰知道身體不爭氣,最後一絲力氣也被耗盡,整個人就像秤砣一樣往下沉去。我急忙把手伸出水麵晃了兩下示意,不管什麽條件我都答應,拉我上去,快!
得到我的肯定,陸扁舟總算對我伸出了援手,但是事情的結果卻不怎麽美好。
披著明顯大了一號的衣服,我縮著肩膀不斷往後退,極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可是失敗了。
“不行,一定要回去!”陸扁舟的臉色很難看,說完,凶狠地折斷手裏的草莖。
“不不不!不能回去!萬一遇上那個太子怎麽辦?東西拿不回事小,又被他纏住才麻煩。你不也說了嗎,太子對我那麽熱情,背後肯定有什麽算計。我們千萬不要再自己送上門去。”
“那我們以後怎麽辦?身無分文的難道要一路乞討去京都?”陸扁舟發火了,嗓門大了許多,“你說你也是,掉進河裏之後為什麽要把包袱扔掉?難道你不知道裏麵裝著我的盤纏和衣服嗎?”
“人家緊張嘛。我怕水,我以為我要被淹死了。”想起前不久驚險的一幕,我委屈地表示道。
如果不是我現在需要借用陸扁舟的外衣穿,我才不會這麽好聲好氣地和他說話。說來說去不都怪他,如果他提醒我一聲說後麵有河,我也就不會跑那麽快,也就不會弄丟包袱,更不會害得我們還沒正式踏上上京都的路,就麵臨餓死的窘境了!
“對了!你不是想一路吃到京都去嗎?你一路吃你的,我就做些拿手的美食賣,兩三次應該就能湊夠到京都的路資了。”我腦中靈光一閃,想出一個絕妙的主意。
正當我得意地叉著腰,等待陸扁舟表達他的佩服之情時,他卻給了我一個鄙視的眼神,還附帶了兩個字的評語:“天真!”
“你以為錢是那麽好賺的?”陸扁舟說完這句,扭過身去不理我,撐著腮幫子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我恨恨地咬牙,在心裏發誓,一定要把自己的菜賣出個高價來,好讓他知道他有多天真!
“咕嘰……”我腦中的想法剛落地,肚子倒是先叫了起來。我才想起折騰一天了,什麽都還沒吃。
撿起地上的一根小樹枝,我戳了戳陸扁舟的背道:“我餓了。”
“嗯。”
“嗯什麽嗯啊,想法子弄點兒吃的啊?”
“難道不該你去嗎?”
“憑什麽……”話說一半我閉嘴了,因為我猛然反應過來,我現在的身份是木劍門的新弟子啊!新弟子鞍前馬後伺候少門主才是應該的!我剛剛還那麽凶讓他去找吃的,真是作死!不知道他起疑心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