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晦暗無星,連月亮都悄悄躲進了厚厚的雲層裏。

從窗戶看出去,沒有捕捉到絲毫光明,整棟公寓樓都被黑暗無形的屏障禁錮起來,白天熟悉的風景在暗影的籠罩下顯出不同尋常的怪誕。

這樣的夜晚陰暗得有些可怕,仿佛有什麽不好的事情正在發生。

聽到電話那頭那一聲堪稱急促的刹車聲,林海藍的手陡然揪緊了床單。

“賀……鈈”

隻來得及喊出一個字,電話突然中斷,手機裏立刻傳出很有規律的嘟嘟聲。

全身的血液好像一下子都從腳底流光了,林海藍心神不寧地握緊手機,又喊了一聲,“賀承淵?”

足足過了一分鍾,她才意識到,通話已經被掐斷了蕒。

內心極度恐慌,她猛地起身,卻因為蹲太久而使得腿腳嚴重發麻,還沒站起整個人就往下撲通跪倒。

她的臥室裏鋪的是實木地板,這一跪,膝蓋就重重地撞在硬邦邦的地麵上,疼得她眼眶裏瞬間彌漫起一層水霧。

但她沒有停頓太久,而是咬著唇,把手臂撐在床沿上很快站了起來,根本沒有太多的時間用理智去思考,她滿心隻想著那聲尖銳的刹車聲。

拿開頂著房門的椅子,她的手已經放在了門把上。

這時……

房門上突然響起了和之前一模一樣地轉動門把的異動。

“他”進來了!

下一秒,並不是十分堅固的房門被一腳踹開,林海藍猝不及防地被轟然打開的房門撞了出去,後腦勺著地,狠狠摔在地上,頓時摔懵了。

黑暗中,她的房間裏多了一個人。

“不過是有張好臉,憑什麽所有好處都讓你得了……啊?我辛辛苦苦地幹了五年,每天早出晚歸,累得像條狗,憑什麽評個副主任醫師都沒我的份!你算什麽?有夫之婦靠著和男人上上/床就可以得到那麽多好處,院長、副院長,各個被你迷得不知道自己姓什麽了,林海藍,你有今天,別怪我,都是你自找的!”

林海藍這一下被撞得有點狠,一點兒也緩不過勁來。

厚沉的烏雲慢慢散開,月亮終於露出了半邊臉,月色入侵,她朦朧地看到一個手上拿著什麽東西的男人身影正一步步地接近她……

那是什麽?好像是……硫酸?

她要被毀容了嗎?

意識越來越模糊,這一刻,她什麽感覺都沒有,包括恐懼,隻是口中幾不可聞地吐出三個字。

那是一個人的名字。

“砰”的一聲,重物重重落地的聲音在身邊驀然炸響,隨後有更多的腳步聲紛至遝來。

然後,她的身體感覺到,有人將她輕輕地抱起,她的額頭上感覺到對方溫熱的鼻息,和一觸即離的柔軟嘴唇。

“別怕,我來了。”低啞的磁性的嗓音,是她所熟悉的聲線。

她張了張嘴,卻沒有來得及發出聲音,意識便徹底遁入了一片灰暗中。

……

高錦恒前腳踏進總裁室,陳菲後腳就跟了進來,沒有敲門也沒有詢問。

“我應該說過以後不要隨意出現在我眼前。”

一轉眼,溫柔疼愛變成了殘酷無情。

陳菲纖細嬌小的身影晃動了一下,似搖搖欲墜,許久,她才強迫自己發出聲音,“高總,昨晚我們樓裏發生了一件事,你知道嗎?”

“出去!”高錦恒不耐煩地斜睨了她一眼,無心傾聽她的心事,翻開桌上的文件看了兩眼,腦中盡是“離婚”二字,煩躁得一把丟開文件,仰靠在椅子上,單手撐著額頭。

陳菲沒走,她咬住下唇,爾後抬頭道,“警察保安昨晚來了一大堆,聽說有人入室行凶,受害者……是、是你的妻子。”

高錦恒閉起的眼猛地睜開,看著她。

陳菲小聲地又說,“不過高總你不用擔心,我當時親眼看到有個男人把她抱走了,應該會好好照顧她的……”

話未說完,她的聲音驀地哽在喉嚨裏。

因為高錦恒的眼頃刻間猩紅一片,極為駭人。

“說清楚。”他倏地站起來,幾步走到陳菲麵前。

“我沒聽清,那個人好像對身邊的人說了‘回家’什麽的。”陳菲的手臂被他抓得生疼,淚盈於睫像隻惹人憐愛的小鬆鼠。

隻可惜,早已無人憐惜。

眼看著高錦恒麵色如霜地冷漠離開,她還是忍不住伸出小手,顫抖著抓住了他的衣袖。

“高總,那時候為什麽……為什麽隻對我一個人說話?”

……

“是,主宅地址我知道,查一下他常去的其他幾個地址,馬上!”

掛了電話,高錦恒把手機扔到儀表盤上,薄唇抿成一條緊繃的直線。

“這麽多人,為什麽隻對我一個人說話?”

陳菲問的。

高錦恒麵無表情地看著前方的路況。

那天他從新進員工麵前走過,餘光一掃,望見一個女孩麵頰微紅,羞赧地微微垂首。

——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中學校慶上,有個小姑娘上台給他獻花,他一笑,她便低頭看著腳尖,悄然羞紅了一張臉。

“吱——”輪胎摩擦地麵發出的劇烈刹車聲響徹四方。

“靠,不要命了啊,怎麽開車的!以為有錢了不起啊!開個勞斯萊斯就得瑟,路是你家的啊!”險些被撞上的出租車司機大聲叫罵。

那是他少年情動的開始,原本應該刻骨銘心的一幕,他竟然把它遺忘了。

明明是愈加炎熱的夏天,高錦恒卻覺得自己的心在那一刹那如身處冰天雪地般冰涼。

那張熟悉的小臉在冰雪中漸離漸遠,呼嘯的寒風刮過,就這樣……消失不見了。

……

好難受。

林海藍剛開始很不舒服,後腦處一直在突突地跳動,時而有發漲的感覺,伴隨著間歇性的刺痛。腦子裏也宛如裝了一個馬力強大的發動機,一刻不停地嗡嗡嗡運行著,攪得她很想吐。

身邊有人停留,她被溫柔扶起,一隻手在她的後背上輕輕地撫摸著,等她吐過一次之後,腦中那股暈眩感似乎好多了,胸口的悶氣也消散了不少。

溫熱的毛巾擦拭著她的嘴角,離開的同時,有更溫熱的東西貼上她的唇,甘甜的水便順著那溫熱柔軟的兩片唇流入她的口中,滋潤了她吐過後幹澀發苦的口腔和喉嚨。

不一會兒,腳步聲走動到另一邊,窸窸窣窣像換衣服的聲音。

“這是……她吐的?”

“嗯,沒事的,吐過一次就好了。”

“我是在想,你不是一向都窮幹淨的很麽?被吐了一身居然這麽淡定。”

“……”

林海藍仿佛看見那瓶硫酸就在自己眼前搖晃,下一秒就朝她潑了過來,她“啊”地一聲尖叫,雙手胡**索著,抓住了伸過來的一隻大手,把它貼在自己的小臉上,這才安心了一般,把臉埋在裏頭,沉沉地又睡過去。

……

東方的光芒亮得耀眼。

林海藍醒過來的時候,就看到臥室的窗簾沒有完全拉上,明媚的晨光透過窗戶折射進來,溫柔地鋪灑。

她單單看著那窗簾,就知道現在自己身在何處。

賀承淵……又擅自把她帶回賀家的主宅了。

她身陷在鬆軟的被褥裏,動了動,才發現他的手臂環住了自己。

他寬闊的身軀把纖細的她摟在懷裏,以致於她抬起頭,隻看見他的下巴,稍稍從他的懷裏退出來一些,林海藍的視線卻一怔。

目光在他的胸膛上凝住久久不動。

有那麽幾秒鍾,她竟覺得如此留戀在他懷裏所得到的庇護,以致於離開的刹那,她的心底莫名的失落。

她就這麽一瞬不瞬地看著,怔愣著,耳邊縈繞的全是那簡單而力量十足的承諾,“有我在,別怕。”

不知何故地欣悅一笑,她悄悄從賀承淵的懷裏退出來,下床。

下樓的時候,發現客廳裏賀老,賀老夫人和青裴都在,林海藍頓時尷尬得腳步一頓。

全家都在啊……

到是賀老夫人眼最尖,頭一個發現站在樓梯上發傻的她,連忙過來,邊讓她下來邊擔憂地追問,“怎麽不多睡會兒,沒什麽不舒服了?承淵抱你回來的時候可把我嚇壞了。”

林海藍看著賀老夫人深達眼底的滿滿關懷,心中無限動容,嘴角含笑剛想開口,賀宅大門的門鈴忽然被按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