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藍跑上跑下地辦好了住院手續,回到婦產科住院部病房的時候,腳步在門口稍稍停頓了一下。
她們姐妹小時候從沒見過彼此,直到幾年前她和高錦恒結婚,林華強才帶著海娜出現在她麵前。
海娜的性格與林華強如出一轍,每次撒潑耍賴無非都是為了一個“錢”。
若提到姐妹感情,近乎淡漠。
但即便如此,現在這種情況她也做不到甩手離開,丟下海娜一人徹底不管罘。
畢竟,她的肚子裏已經孕育了一個小小的生命。
無論作為醫生,還是作為女人,都不能對懷孕的她棄之不顧。
聽到開門的聲音,林海娜驀地抬起頭,豔麗的臉上除卻一片虛弱的白,還有藏不住的滿滿驚慌,“我的孩子會不會保不住?醫生說得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殳”
林海藍走到病床邊,將病曆本及住院須知放在床頭的小桌子上,垂眼看著她因為擔憂而胡亂轉動的眼瞳。
說出口的話到底還是放柔了一些,“醫生說你有先兆流產的征兆,要住院半個月,接受過醫生保胎治療會沒事的。”
“我不能沒有這個孩子,姐姐,你要幫我,你不是這裏的醫生嗎?你和婦產科的醫生說說,給我用最好的藥,我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
林海娜緊緊地攥住林海藍的手,神情焦慮得像是要哭出來。
“醫生說了不是很嚴重,這期間你需要臥床休息,最好打電話讓你媽媽來醫院照顧你。”
她說完,稍作停頓,忽然問了一句,“孩子的爸爸在哪兒?最好讓他有時間來陪陪你,你情緒不好,也會影響保胎。”
林海娜咬了咬唇,手指絞著被單,許久,她才抬起眼,笑了笑,“我會找他的,他很忙……”
林海藍當做沒有看見她笑容中的勉強,也無心追問孩子的父親是誰。
她既然想要,而且這麽害怕失去,至少可以證明她愛這個孩子,如此就足夠了。
等海娜的媽媽到了醫院,林海藍才準備離開。
“那個……”就在她淡淡點頭示意後抬腳要走之際,樸實無華的女人忽然叫住了她。
林海藍不解地回頭望向眼前唯唯諾諾的女人,聽說她當年是從西部一個小山坳來安城打工的外來妹,後來為了本地戶口就嫁給了林華強,她的性格說得好聽點叫溫順,說得不好聽點就是軟弱,連說話都不敢太大聲。
但是……她長得卻和她的媽媽有幾分相像。
單單因為這個,林海藍也無法像厭惡林華強那樣去討厭這個女人。
“如果是關於海娜的情況,我已經和她說得很清楚,你可以問問她。”
“不是,是那個……”她的聲音低得如同蚊子叫,好半響,才滿臉尷尬地搖頭道,“沒什麽事,你忙吧,你去忙吧。”
林海藍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點點頭徑直離開了。
病房裏,林海娜透過門縫看著她離去的背影,眸中的精光疏忽一閃。
……
“我想離婚。”
林海藍淡淡地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姚火正盤腿坐在沙發上,抱著半個大西瓜在一勺一勺挖著吃,聞言一塊西瓜猛地卡在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咳得要崩潰。
“我不信。”終於緩過氣來,她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
林海藍專心地折疊著剛剛從陽台上收進來的衣服。
姚火擰眉觀察著她平靜如水的臉色,終於挪了過來,試探著問,“……真的?”
“嗯。”林海藍輕輕點頭。
“……”姚火又挖了勺西瓜,舉到唇邊卻忽然覺得食不知味,懶得送進嘴裏,“我以前勸過你那麽多次,你都舍不得,現在……你舍得了嗎?”
林海藍手上的動作幾不可見地一停,又繼續重複著折疊的動作。
“隻是覺得現在對於我們來說,分開是最好的選擇。”
他對她的不愛,他對別人的愛,從此於她,再也不會是一種折磨。
姚火盯著她看了有一分鍾,還是沒忍住問了出來,“你的堅決,關賀承淵幾分?”
這次,林海藍手上的動作驀然停住了。
……
夜,萬籟寂靜。
臥室裏也是靜謐一片,林海藍正睡著,隱約聽到外麵有門鎖轉動的聲音,很輕。
但她一下子就醒了。
雖然最近這些天總算可以順利入睡,不過依舊睡得很淺很不安穩,即使是輕微的一點動靜,也能立刻把她驚醒。
火火最近經常回袁家,今夜也是徹夜未歸,難道是她回來了?
剛想著,門鎖轉動的聲音卻忽然停了下來,她屏住呼吸安靜地側耳傾聽。
並沒有人開門進來。
整顆心瞬間被吊了起來。
揪著衣襟爬下床,她輕手輕腳地打開/房門,又更加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今夜沒有月色,窗外的天空暗沉沉的,她想了想,覺得此時不適宜開燈,於是這室內就顯得愈加黑暗。
摸索著走到離門幾步之遙的地方停下,這時門鎖再度轉動起來,哢噠哢噠,轉動得越來越快,好像外麵的人隨時都會破門而入。
以往被火火拉著看得那些歐美血腥虐殺片鏡頭一個個從腦海中冒出來,又想到那朵暗示“死亡”的玫瑰和血肉模糊的死老鼠,林海藍嚇得僵在原地,聽著仿佛下一刻就會掉下來的門鎖,一動也動不了。
直到門口又沒了動靜。
她麻痹的腿腳慢慢恢複了知覺。
後麵的一係列動作她已經記不清了,隻知道等她發現手裏拿著手機的時候,她已經撥通了小區保安的電話,正在求救。
“外麵有個人,黑衣服戴著帽子……他在撬我家門鎖,有沒有人能上來看看……”
“你說什麽?”那邊傳來椅子劃過地麵而產生的刺耳摩擦聲。
“有人撬門鎖……快上來……”
“我現在就過來。”低沉有力的嗓音從那邊傳來,林海藍這才聽出他的聲音般,握著手機的手一緊,訥訥地吐出三個字,“賀承淵?”
那頭的呼吸略微急促,好像在奔跑,但他的聲音依舊鎮定,“是,現在聽我說的,到房間裏把門鎖好,用椅子頂住房門,不論誰敲門都不要開門,對方稱是保安也一樣,找一件防身工具,有人硬闖不要猶豫直接攻擊。”
他的聲音遠了一些,似在吩咐身邊的人辦事,然後他說,“別怕,等著我!”
低沉的男中音讓林海藍刹那間有想哭的衝動。
……
——不要掛電話,我一直都在。
林海藍抱著膝蓋蜷縮在床沿和床頭櫃之間的角落裏,手機就放在床上,屏幕始終明亮。
仿佛聽見了她內心揮散不去的恐懼,那頭的聲音輕緩沉著,“記不記得我們在杭城的湖邊看煙花?”
林海藍雙眸盯著黑洞洞的門口,許久才“嗯”了一聲,帶著明顯的顫音。
那邊不知道在擺弄著什麽,不一會兒,她的手機上短信提示音響了一下。
“看短信。”
他的聲音帶著奇妙的安定人心的力量,林海藍不由自主地伸手點開。
1%、64%、100%……照片下載完成。
西子湖邊,夏日的風吹動了她的裙擺,她仰起頭,被微微垂首的男人悄然奪去了一吻,雙唇碰觸間,她看見吻他的男人一貫冷漠的眼中溫淺的柔軟。
無垠天際,漫天煙花盛開,不知道溫柔了誰的時光,驚豔了誰的歲月。
“哪來的,這張照片。”她輕輕地問。
“搶的。”他淡定地回,似乎伴隨著一聲沉沉的笑。
“不講道理。”林海藍伸出手指觸摸屏幕,隨即又像被蜜蜂狠狠蟄了一下似的縮回手,重新抱住膝蓋,隻是已經顧不得其他,隻知道,眼睛始終被照片牽引著,挪不開。
“不過,很漂亮。”
“還想看嗎?”賀承淵問完,林海藍就聽見車子從急速驟然停下的聲音,那聲音太響,湮沒了她的回答。
“想。”她想她是這麽回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