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清秋臉色一變,仿佛聽見了催命的聲音。

桑雲亭臉色也變了。

葛清秋雖然隻是個繡娘,但是性格冷靜又潑辣,能叫她變臉色的事情可不多。

而且葛清秋還有個旁人沒有的本事。

她會唇語。

葛清秋從小耳朵不太好,也不是完全聽不見,但是聽得不清楚。她為了能和人正常溝通,聽說了讀唇術這個本事,就用心的學,學了好些年,竟然給她學會了。

又長大一些,村裏來了個遊方大夫,看她可憐,給她紮了幾針,竟然紮好了。

原來聽不見的耳朵,現在能聽見了。

可是已經學會的技術,也忘不了。

她和桑家鏢局裏的一個鏢師已經談婚論嫁,隻等來年春天便要成親。

沒想到變故來得那麽突然,葛清秋沒等到未婚夫跑完這一趟鏢,隻等來了帶來噩耗的桑雲亭。

桑雲亭和葛清秋私交很好,是閨中密友,她帶回了葛清秋未婚夫的一塊衣角,告訴葛清秋,自己要孤身進京,去報仇雪恨。

葛清秋驚呆了,悲痛欲絕,桑雲亭隻能抱著她,什麽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葛清秋失去了未婚夫,可是她,失去了一切。

等葛清秋冷靜下來,提出要和她一起進京。

開始桑雲亭是不願意的,這一趟有多危險,有多艱難,她心裏明白。可能要搭上一條性命。更大的可能是,即便搭上一條性命,也不能成功。

但葛清秋一向是個倔強有主意的人,她決定的事情,也沒有人能勸住。

桑雲亭也沒有辦法。

葛清秋給父母留了信,便跟著桑雲亭走了。

好在桑雲亭有錢。

到了京城,兩人商議。

不能都進宮,若是都被困在那裏,就麻煩了。

於是,一個留在外麵,一個找機會進了宮。

男人從外麵大步走了進來。

“葛老板。”這是個挺年輕的男人,帶著笑意:“我又來了。”

就在桑雲亭腦子還沒轉過來的時候,葛清秋已經轉身去牆角,拿過了掃帚,向走進來的人揮了過去。

“唉唉唉。”男人大驚失色,做了一個姿勢有點可笑的跳躍,躲過了這一掃帚。

但是葛清秋緊接著又掄出第二下。

第二下對方沒躲掉,結結實實的落在身上。

“哎呦。”

對方喊了一聲,一把拽住了掃帚。

這是玩兒的哪一出?桑雲亭驚呆了,都忘了走,杵在店裏。

當然,她這會兒也不好走,因為店門被男人和掃帚給擋住了。

外麵等著的小紅等人也驚呆了,想進來英雄救美,但是桑雲亭擺了擺手。暫時沒有危險,等一等,不著急。

小紅等人也就先忍住了,大家一起看熱鬧。

男人喊道:“葛老板,你誤會了,我不是來找麻煩的。我是來談生意的。”

葛清秋眉頭一豎:“談什麽生意,我跟你有什麽生意可談?你快走,不然我喊人了。”

“真是談生意,一個大生意。”

男人穿著十分富貴,長得也端正,看起來是哪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

葛清秋見男人說得認真,狐疑道:“什麽生意?”

“你繡花繡得這麽花,隻賣這些帕子香囊,大材小用了。又辛苦,又賣不了幾個錢。”男人說:“我如今要……”

男人說著,突然不說了,看向屋子裏的桑雲亭。

似乎這還是個不方便叫外人知道的事情。

桑雲亭心裏有數,看了一眼葛清秋。

葛清秋道:“巫夫人,您要的香囊我會盡快繡好,繡好了,就給您送到府裏去。”

桑雲亭點了點頭:“有勞。”

說完,桑雲亭就走了。

葛清秋送到門口,看著桑雲亭離開,這才轉身回到店裏:“臧公子,你有什麽生意要找我?”

桑雲亭繼續往前走。

葛清秋既然讓她走了,那就是說明這人她自己能搞定。如果她搞不定,就會找理由留她。她們兩個人太熟悉了,一個眼神就能讀懂對方。

但是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麽人?對葛清秋有什麽企圖?

桑雲亭心裏翻江倒海,表麵不露一點聲色。

巫鎮資助的三戶人家。

趙家,錢家,孫家,都住在集市盡頭的巷子裏。

這是好幾個四合院,每個院子裏住著好幾戶人家,擠得滿滿當當,有些院子裏,甚至能住二十幾個人。

都是日子過得非常拮據的人家。

京城繁榮,有很多工作機會。

有手有腳有體力,就一定能找到事情做,不過是辛苦一些,少賺一點罷了。但是有些人,寧可餓著也不動,要到就吃一口,要不到,就曬太陽睡覺。

當然這種人巫鎮是不會資助的,他可憐的,是帶著孩子的寡母,甚至還有一家,爹娘都出了意外,隻有一個六十多歲的老太太,帶著隻有五歲的孫兒。

她們明明很勤奮,卻很辛苦。那麽辛苦,可是連下一口飯都不知道在哪裏。連生病了,都沒有錢去看大夫,隻能硬熬著。

桑雲亭看著這一幕,也覺得心酸。

進了四合院,她便看見一個老太太坐在椅子上,瞪著一副渾濁的眼睛,看著天。

兩眼空洞無聲,好像什麽都沒說。

她身邊是一株茂密的大樹,樹幹上,栓著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人。

男人席地坐而作,一身衣服破破爛爛,灰撲撲的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他也不說話,從桑雲亭帶著人進來後,就那樣直勾勾的看著她,麵色古怪,有些滲人。

皺了眉。

這目光叫人難受,但是這人,一眼看著就有問題。

一根很粗的繩子拴在他脖子上,正常人肯定不會拴著。

怕桑雲亭搞不清情況,特意叫了一個之前來過的小廝,叫做柱子。

此時,柱子走過來,低聲說:“這是趙家的老婦,眼神不好,腦子雖然還清醒,但年紀大了,反應很慢,耳朵也不太好。”

桑雲亭點了點頭。

柱子又道:“這是趙老太的孫子,叫趙二溪。他……”

柱子歎了口氣,指了指腦子:“之前這一家日子還不錯,爹娘都勤快,可是一家子出門遇到了山匪,爹娘都被殺了。他看看爹娘被殺,嚇壞了,從此就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