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還蒙蒙亮的時候,宋儀便聽見院子裏麵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音。

她昨天晚上回來得晚,加上想事情本來就睡得晚,如今這麽早就被鬧起來,隻覺得自己的腦子像是要炸了一般隱隱作痛。

沒一會兒,那陣嘈雜聲就越來越近了。

“你去把你家主子喊起來……睡覺?現在還睡什麽覺?她昨天晚上一夜未歸,這名聲傳出去像什麽話?日後外人如何看我宋家的女眷,她這一遭以後讓我女兒自處?”

梅氏那大嗓門在院子裏麵**開,震得宋儀耳朵都要聾了。

她翻開身上的軟被,剛要下床便看見如意已經穿戴整齊地進來了。

“小姐要不然再睡一會兒?二夫人那裏奴婢去應付。”

宋儀搖搖頭:“我這二嬸說到底還是為了那封推薦信而來,今日不從我這裏討個說法她是不會善罷甘休了。”

宋儀身上還穿著潔白的裏衣,一襲青絲披散在身後,襯得她的肌膚如花瓣一樣嬌嫩。

如意端來水盆給宋儀簡單梳洗之後,宋儀就隨便搭了一件外套準備出去了。

出門之前,宋儀看見門邊架子上的劍,它放在那木架子上,即便寶劍未出鋒,依然掛著一股叫人膽寒的寒氣。宋儀猶豫了一瞬,還是俯身將那柄劍拿上了。

如今不需要廝殺,宋儀才驚覺那劍沉的很,她昨夜經曆了那樣一番的搏鬥,這會隻覺得手酸腿軟,實在是提不住那劍,隻好將它抱在懷裏,跟往日抱著她的那架宋越送給她的鳳鳴琴一樣。

眼下正式宋府下人起床的時間,梅氏這一嗓子吼出去,宋儀的院子外麵就擠滿了不少的婆子丫鬟等著看戲。

“昨個兒大小姐真就一夜未歸?”

“反正我沒看見大小姐是什麽時候回來的。”

“嘖嘖嘖,大小姐才多少歲,就想著和人定情了?這要是讓老爺知道啦,不得氣得連忙從外地趕回來上家法?”

“不用等老爺回來了,二夫人今日就能將大小姐撕了。就二夫人那個潑辣勁,就算二小姐沒有私通,估計都要被安上一個私通的帽子了。”

“……”

梅氏在院子裏麵叫罵了半天,才終於看到宋儀,隻見她那個向來咋咋呼呼沉不住氣的侄女此時穿著一身素衣立在簷下,懷裏抱著一柄劍就這麽幽幽地站著,因為這幾日都沒睡好的緣故,宋儀的臉上慘白一片,活像是來索命的女鬼。

梅氏看見這場景兩眼一黑險些暈過去。

宋儀往前走了幾步,她懷裏那柄黑色的劍襯得她愈發白,一陣風吹過,撩起她的發絲輕輕垂落在胸前。

她終於開口了,語氣卻像是含了一股冰碴子一樣紮得人心肝作痛。

“不知道二嬸母一大早跑到我院子中叫嚷些什麽?”

聽見這熟悉的聲音,梅氏才確認宋儀的的確確是個活人,她拍拍胸脯,身上的氣勢陡然就回來了。

“死丫頭大早上的穿這麽一身出來嚇唬誰呢?”

宋儀淡聲道:“二嬸母既然怕被嚇到,就不應該不請自來才是。”

梅氏怒目相對:“我是你的長輩,我想來就來,你要是不樂意,就分府出去單過!”

宋儀挑起嘴角,露出一抹譏諷的笑容:“我倒是和父親越兒想出去單過,沒想到嬸母竟然這麽支持我,那我等會兒就去和祖母說嬸母希望我出去單過咯。”

梅氏一聽宋儀要帶著宋遠一起離開,脫口而出道:“不行!”

要是宋遠離開了,這一大家子的開銷誰來負責?她夫君可是要專心讀書的,自然不能操心這些臭銅錢的事情。

宋儀納罕道:“嬸母剛剛要讓我出去單過,現在又不準了,不知道嬸母到底是個什麽意思,難不成是想讓我父親一個人在外地賺錢供宋府開銷,卻把他的嫡親女兒扔出府外單過嗎?”

梅氏一噎,她就算確實是這麽想的,但是也知道絕對不能這麽說。

宋儀接著道:“那既然如此,我今日就修書一封催著我父親回來吧,就說是二嬸母已經容不下我,希望我離開這座我父親花錢置辦的宅子,出府單過。”

宋儀特意咬重了“我父親花錢置辦”幾個字。

梅氏生怕宋儀真的去給宋遠寫信,連忙賠笑道:“二嬸自然不是這個意思。”

“一大早在這裏吵吵嚷嚷的幹什麽呢?”

就在這時候,院門外傳來一道聲音,宋儀往外看去,便見一個穿著疊翠祥雲紋華衣的老婦人在丫鬟的攙扶下慢慢越過朱紅色的院門走了進來。

她頭上帶著滿頭的珠翠,宋儀就是看著,都覺得頭重。

梅氏一見宋老夫人來了,連忙過去扶住宋老夫人。

宋儀扭頭對如意說道:“去給老夫人端把椅子來。”

如意連忙就去了,沒一會兒就將一把靠椅端到了院子裏麵,好叫宋老夫人坐著。

宋老夫人怡然坐了下來,才不輕不重地瞥了梅氏一眼。

“老遠就聽見你那個大嗓門了,你真是恨不得外麵那些人隔著一條街都能夠聽到你在罵什麽。”

梅氏賠笑道:“哪能呢,母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生下來就這個嗓門,不是故意的。”

宋老夫人又睨了她一眼,才看向宋儀,她的眼神在宋儀手上抱著的那一柄劍停留了一瞬。

“你昨夜去哪了?”

宋儀:“孫女就在院中好好休息著,未曾去哪。”

她話音剛落,梅氏就跳出來了:“你胡說,你昨日明明就沒有在院子中!你昨天晚上到底是去哪了?為什麽一夜未歸?”

來了老夫人撐腰,梅氏的氣焰又高了起來。

宋儀納罕道:“二嬸怎麽知道我一夜未歸,莫非是專門安排了探子時時刻刻看著我?”

梅氏有些心虛,但還是嘴硬道:“你當宋府的下人都是吃白飯的啊,府中平白無故消失了一名小姐,他們自然不敢不報。況且若是你沒出去,你手上抱著的那一柄劍是從哪來的?你可不要跟我說,你一個女兒家家的,還突然喜歡上耍劍了!”

見宋儀像是心虛一般沉默了,梅氏又對著宋老夫人說道:“母親,儀姐兒眼下是愈發沒有規矩了,你昨日才叫她在院子裏麵禁足,她馬上就借著見縣主的名義跑出去了,手上還拿著外男的東西。這明顯是不把宋家的家規放在眼裏啊!”

宋老夫人“哼”了一聲,臉上的褶子都跟著一動:“儀姐兒,你還有什麽要說的?”

宋儀揚起一個笑容:“孫女自然有要說的,祖母知道我手上的這柄劍是誰的嗎?”

說著,宋儀還朝著宋老夫人走近了一些,好讓宋老夫人能夠看清楚她手上的劍。

宋儀這麽一問,宋老夫人眯著眼睛打量了一下。

見那劍上刻著一個“沈”字,宋老夫人在腦海中搜尋了一圈都沒有想起來臨安城有哪戶富貴人家是姓“沈”的。

梅氏尖聲叫了起來:“我就說儀姐兒是去私通外男了吧!看看這劍鞘上都刻上別人的名字了,小小年紀就收人家的定情信物,簡直是不要臉啊!不知道我宋家這樣好的門風是如何出來這種孽障的!這以後叫我們宋府的女兒還怎麽嫁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