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和你的妹妹都是被拐賣而來的?”

在馬車當中,宋儀才將帷帽給摘了下來。

雖然剛剛有一瞬間的驚豔,但是如今細看小四才發現買下自己的竟然是這麽年輕的女郎,宋儀身量比一般女子要高一些,眼下看清麵容後才發現宋儀竟然與自己的妹妹差不多大小。

想到妹妹,小四的眼中流露出強烈的憤恨。

“對,我和妹妹雖然父母雙亡,但是從未想過賣身入奴籍,並且家父留下了一些薄田家業,我們如何也不可能到這個境地。若不是那該死的人販子半夜趁我們睡著將我們迷暈了,我和妹妹也不會落到這個田地。”

聽到小四的話,宋儀搖了搖頭。

“你這話錯了。”

小四不解道:“什麽錯了?”

宋儀略微坐直了身子,她的眼睛生得很圓,看人的時候像一隻小鹿一樣,但因著她那份氣定神閑,莫名給人一種安心感。

“你若是直接被人販子拐賣的,那他們手裏就不可能會有你的賣身文書。”

小四有些錯愕,他還從來沒想到過這個方麵。

宋儀繼續道:“況且你年齡已經不小了,人牙子強行拐賣人口無非就幾件事,要麽去給別人當孩子,要麽就是進一些類似於‘丐幫’之類的地方,打碎你的膝蓋讓你上街乞討。”

她的眼神從小四好端端的腿腳上劃過,直看得小四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好像自己的腿腳已經不保了一樣。

宋儀:“還有一種就是發配到礦地窯子裏麵去當苦工,但是你顯然不屬於這三種情況的任何一種。這就說明兩個可能。”

小四下意識問道:“什麽可能?”

宋儀伸出一根手指頭在小四麵前比劃。

“一,你其實不是被迷拐的,而是你家中的其他長輩將你和你妹妹悄悄販賣,好霸占你父母留下來的財產。”

聽到宋儀的猜測,小四幾乎是下意識反駁:“不,不可能,我伯嬸不可能這麽做的!”

宋儀沒有理會他,而是伸出了第二根指頭。

“二,就是拐賣你的人大有來頭,能夠與地方官勾結,偽造文書。”

聽到宋儀的話,小四呆呆地與宋儀對視兩瞬,隨即眼眶越來越紅。

就連吉祥都驚訝地張開嘴說不出話來。

他們都知道,如果是第二種可能,那就說明這群人販子來頭不小,與官府勾結,縱然他有天大的冤情恐怕也沒處申訴,他與他妹妹可能此生都見不到麵了。

除非……除非宋儀願意將他的妹妹也一同買走。

可是,他又怎麽能夠指望一個第一天認識的,甚至還是自己未來的主子大發善心將他妹妹一同帶走呢?

但即便知道希望渺茫,小四還是為了自己的妹妹艱難開口:“主子,你能不能,能不能幫我們,我妹妹她年紀還小……他們這幾日就要行動了,到時候我妹妹就會被賣出臨安城,我和她此生都難以複見。”

“不行。”

宋儀斬釘截鐵地拒絕了小四。

即便心中早有預料,小四還是像是喪失了所有希望一樣,整個人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頹廢陰沉了下來。

他知道宋儀這樣是人之常情,因此他隻恨自己,恨自己為什麽沒有本事保護好妹妹。

看著小四這副樣子,宋儀在心裏歎了口氣。

“我確實不能幫你直接去將你妹妹買回來,這不是因為我心疼這幾兩銀子,而是我們不能打草驚蛇,並且,我也不能將自己置身於險地。”

如果她現在折返回去將小四的妹妹買下,那福寶齋的掌櫃定然就能夠猜到宋儀已經知曉他們都是福寶齋拐賣而來的事情,就會對宋儀產生懷疑,那宋儀自己的人身安全就會受到極大的影響。這不是宋儀想看到的。

從前那個憑著一股勁就拚得一身是傷的宋儀早就不見了,現在的宋儀,學會了權衡利弊。

“但是我可以幫你將這件事情轉告給臨安城知州。”

聽到宋儀的話,小四猛然抬頭。

“你認識臨安城知州!”

宋儀點點頭:“不過我也不能夠保證他一定就會受理此事,我隻能說盡力一試。”

對於明氏的丈夫,宋儀的接觸其實不多,但是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上一世的時候,也是在這個節點,臨安城發生了一場巨大的變故,這其中牽扯到了臨安城的多位官員,而金明柏雖然沒有升官,但是也沒有因為這件事情受到什麽影響。

宋儀直覺這場巨大變故應該就和小四說的這拐賣一事有關。

如果她將這件事情提前告知金明柏,倘若金明柏確實與此事無關,那對於金明柏就是政績一件,而若是金明柏與此事有關,她隻要表現的害怕一點,愚笨一點,想來金明柏也不至於因為她窺得了這件事情而要滅口。

畢竟她不過是個商賈人家的女兒。

但無論如何,這件事情都是有著很大風險的,她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棄之不管。

但是宋儀的良心做不到讓她冷眼旁觀。

“上一世我煞氣纏身,親人俱亡,如此,就當給自己積累功德了。”

宋儀這般與自己說。

再次看向小四的時候,宋儀已經堅定了決心。

“我等會兒讓馬夫停車後,你下車也去城南的莊子,我要是帶著你大搖大擺地進去,恐怕會惹人生疑,打草驚蛇。”

宋儀後麵的理由小四無法反駁。

他看著麵前這個從容的少女,知道她是冒了怎樣的風險來幫他這個毫不相幹的人。

若說這世界上有仙女的存在,那此刻宋儀的模樣,就是他心中的仙子。

他低頭誠心道:“謹尊主子差遣。”

宋儀找了個偏僻一點的地方將小四放了下來,隨即便掉頭去了州府衙。

路上,宋儀的手輕輕撫上了胸口,她的眼中浮現出一絲疑惑。

在那裏,她的心髒在劇烈跳動,就好像預感到要見到某個人時候的歡呼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