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是在淩晨坐起來的,不再管歐陽是醒著還是仍然熟睡,羅伊走到客廳攤開電腦研究新策劃案,心情才開始慢慢平複,至少,他已知道接下來該怎麽收場,該怎麽給自己定位,或者說如何管好自己,不再把局麵搞得更僵。

所以等歐陽洗過澡,穿戴好走進客廳,看到的正是喝著紅茶專注盯著電腦螢幕的羅伊,他的臉那樣俊朗幹淨,身型欣長矯健,有一種靜態之美,明黃色的孤僻和淡藍色的優雅在他身上完美統一,那柔和的側麵無辜得完全不像是會在夜裏偷襲男人的大膽派,歐陽的思維一時也模糊了。

這一覺睡得不好,昨夜,歐陽就好像經曆了一場不真實的夢,看著滿室的陽光,看著恬靜自適一如往常的合作者,心突然不再像以前那樣無畏。眼前的人看起來毫無目的又充滿暗示,像隨時要發起攻擊的執著的鷹,歐陽有種預感,在他襲過來時即使自己來得及閃躲也會被挫傷。

羅伊已經習慣了歐陽落在自己身上的那種特別的目光,像要深深挖掘他又像隻是輕輕掠過,而今天,隻是顯得更激烈了些,他故意揚起頭看過去,兩人心裏還是不由地一顫,都有些懊悔自己的肆無忌憚。

歐陽對著那雙清冽無波的黑眸,一下也無言以對,最後才說:“下午兩點的班機,你準備一下。”

“嗯,剛整理好的資料,要過目嗎?”

“回去再看吧。”算很自然地避開他的視線,“你還有兩天準備期,如果部分資料搜集有困難,可以找項目經理要。”

“嗯。”羅伊的下一句話,把正要轉身走的歐陽生生拉住了,“昨晚的事對不起,可能最近壓力太大,所以……有些過分了,你別放在心上。”

“你……”是不是有特殊的性向?還常找“壓力大”這種理由跟別人發生關係?而且是跟合作方的老板上床?甚至不在乎是極短暫的關係……歐陽找不著合適的措辭,明知道答案跟自己無關,也無意探什麽內幕,但還是刹不住各類想法的出籠。

“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想向你道歉。”不該把私人情緒代入,不該對不可能的人情動,不該讓你察覺我異樣的感情,不該的事太多了,每一件都是,換作之前的羅伊是不會這麽鈍的。

歐陽看他正正經經客客氣氣地道歉,倒非常不適應了,說什麽都顯得有些多餘,於是輕咳一聲走開了。羅伊不容許自己多想,繼續伏案修稿。

兩個大男人表麵似乎又恢複過往的純粹,其實那一晚就好像已蒸發在空氣中的香分,明明還有那陣陣飄渺的餘韻,卻誰都不敢大力觸動這根弦、掀開這張網,也怕真是自己的嗅覺出了毛病產生的幻覺。

但羅伊這兩天的思想狀況可想而知,他開始有意無意地避開歐陽,並不是他不夠大方,而是有些事,還是保持距離得好,免得越了軌卻找不個到理由開脫。

羅伊不想做得太明顯,但強烈的自尊心作祟,還是覺得自己做錯了事,因此把部分資料搬回原來的工作室,在那裏和幾位同事開了整整兩天的夜車,等方案做到滿意,才賴在會客室的沙發上小憩片刻。

周一和阿立共同赴會,全部新構想和盤托出,終於將新地塊的規劃推入一個全新的階段,並將原來劃定的別墅區全數改為低層公寓和排屋,從原來的高端客戶群過渡到都市白領,休閑會館、商區、學校都在其藍圖中,這一鄭重也極具顛覆性的提議在隆泰掀起一股巨浪,激烈的討論和解說交叉進行。

羅伊不確定歐陽是否知道他這兩天沒有回曉竹院的事,今天雖然沒有回避歐陽沉著的眼光和那無時無刻不顯露非凡智慧的言論,但心裏還是會覺得有那麽一點被刺到,這是羅伊從來沒有過的遭遇,他感覺有點頭疼,好像是不慎跌入什麽圈套一樣,想爬出來卻發現早已泥足深陷,更可惡的是,獵人的態度卻不以為然。

羅伊對歐陽敬暉有了非分之想,這一場失敗兼無望到極點的暗戀,對羅伊自己來說也是匪夷所思!有時候感覺來了,擋不掉,隻有接招。

歐陽支頜沉思的樣子有很特殊的感染力,那種存在感,令全場人士不得不事事都留意他的神色。羅伊沒有再像上次那樣經常性地去看長桌正前方那個座位,因為今天歐陽人就坐在那裏睥睨四座,氣勢奪人,靜靜地聽他人侃侃而談,然後用一種平靜的理性的方式指出方案中的種種疑點,有分歧時,提出的論點犀利但不苛刻,這是實業家的本質,永遠不感情用事,永遠知道有多少籌碼掌握在自己手裏,必要時詳加利用。

羅伊大多時候不會被感情左右,但因為偶爾沾點藝術家脾氣,因此不能做得像歐陽那樣收放自如全無漏洞,畢竟這次的問題出在自己身上,對於歐陽這類在場麵上活動極為流利的人來說,也許根本不會將那晚的事放在心上,但為什麽羅伊還是會覺得歐陽的眼中隱藏著令他不解的訊息?

羅伊有些不安,就好像剛咬了一口桌子上的蛋糕,旁人卻告訴你這是用來招待重要客人的。有點心虛,又有點不知者不罪的理直氣壯,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現在有多矛盾。

幸好這項目操作時間不長,等一切上正軌,羅伊也會在下半年瀟灑飛去別處,麵對一個始終也無法得到的人,他的反應也是現實而直接的,畢竟已經不是當年那個光憑理想行事的小鬼。

在整整八小時的車輪戰過後,新方案終於被鄭重確認,並決定於下月送當局審批,而鄰近的一期工程雲溪別墅區仍在如期進行,等四分之三房屋結頂前,二期工程正式開工,這將意味著S市規模最大的綜合性社區即將誕生。

會後大家鼓掌致意,同時對伊凡工作室的效率讚於絕口,歐陽敬暉也被高層簇擁著出去,羅伊鬆一口氣。

隆泰最讓人舒服的作風是會後無飯局,長時間會談,各自都覺得精神疲憊,如果還要抵抗酒精,那做人也未免太辛苦。

羅伊避開大隊人馬,順道去隆泰集團的三樓自助餐廳,隨便點了一道蔬菜沙拉和鳳梨包作晚餐。然後到樓上收拾完紙圖和幻燈片,夾在腋下就到車庫去取車。

剛把車倒出來,就看見歐陽敬暉正下車庫,又不能裝作沒看見,心裏輕輕一歎,臉上還是若無其事地衝他點點頭,可沒想到歐陽不但沒取車,還朝他走過來。

從容矯健的腳步,淡定輕柔的表情,翩翩風度令人心折,就不知道是真的想與他講和,還是表麵敷衍功夫了得。

“你今天的表現很精彩。”

“多謝肯定。”

“你現在是直接回——曉竹院?”

本來想說不是,但說出來顯得小氣,隻好硬著頭皮承認:“嗯。”

“我也準備回去了,搭你的車吧。”

雖然曉竹院的車庫總有歐陽敬暉的備用車,也不代表他們該在回家的路上同乘一車,這顯然是藉口,隻不過羅伊猜不出對方的動機到底是什麽。

歐陽沒有時間留給他用作猶豫,直接拉開車門坐進去。羅伊一時也隻得樂觀,如果對方真的反感他,根本不會主動上他的車,這至少是個過得去的能夠自我安慰的答案,應該知足。

車子開到一半,兩人都沒怎麽說話,氣氛一下低落,連羅伊都感覺過意不去,於是擰開了從來沒有工作過的電台廣播,隨手轉了個調頻,正好是一個談話類節目,車內總算有人聲了。

先是一個女人說丈夫如何不顧家,一周回來兩次;接著是一個孩子說父母不夠體諒,成天逼他做功課;最後是個男人,一撥電話進去就泣不成聲尋死覓活,無非是人家甩了他要去結婚,接受不了事實。

羅伊無法想像一個人可以為另一個人的愛去死,對他來說,愛一個人充其量就是放棄自己的某部分思想、打破以往的行為習慣,這些改變已經夠愚蠢,如果再要搭上性命,那真的不比白癡高明多少。而且他最受不了男人哭哭啼啼,這事關尊嚴。

聽得不耐煩,於是不經意地瞥了眼一旁的歐陽敬暉,他的表情倒是一副事不關己、漫不經心的樣子。

主持人罵完這個罵那個,正在興頭上,又遇上這個預備狠狠落難的,於是就加倍地信口開河,鼓勵他把那甩了他的人丟到外太空,再大膽走出門往四周圍看看,哪一個女人不比她強。直到那悲情男主角哽咽地將話鋒一轉:“我的*是個男人……”

幾乎是條件反射般,羅伊迅速看了看歐陽敬暉,而對方也正有些驚訝地轉頭看向羅伊,即使隻有一秒鍾,也許更短,兩人卻都感覺到一絲震蕩,兩顆小石塊在空中唯一的一次磨擦,甚至來不及激起火星就已各自落入湖心,那細微的漣漪卻有著不可言說的溫柔和動蕩……

但羅伊提醒自己,不要再被對方迷惑,原來的他可的確是能冷靜到近乎無情的。

誰知,歐陽在這時開了口:“羅伊你——對男人有感覺?”接著連忙澄清,“我沒有任何目的,也不是想要探你**,隻是要告訴你我並不在意那天晚上的事,沒什麽,真的。你不需要為此改變對我的態度,我希望我們之間——至少不要有隔閡,這是合作的基礎。”

他的眼神在羅伊漂亮的側臉遊移,雖然有在猶豫要不要說完,不過還是說了,他不喜歡這種被吊在半空的感覺,莫名得難受,說明白些會更好。

這才像是歐陽敬暉,拖泥帶水從來不是他的風格。羅伊輕輕笑了,有點譏誚味道:“你不必顧忌我對你的態度,這跟工作無關,即使那天你痛罵我,也不會因此影響公事,你大可放心。”羅伊關掉電台,阻斷了一切噪音,“還是你覺得我不夠公私分明?整件事錯在我,但我已經向你道過歉。”

“我不是個耿耿於懷的人,這你知道。”歐陽這時的表情已經有些認真了,他為得罪羅伊而有一絲不快,也因為羅伊的強硬有了另外一絲不快,“我隻是不想你有壓力,我也不會利用這個為難你。”

“謝謝你的承諾。”那個理智的羅伊重新振作了,“我大概是欠缺一個交代。我會被美麗的女人吸引,雖然我也會和男人*,但並不表示我會習慣性產生行為偏差,我對我腦子的決策意識和判斷力還是有把握的。”

歐陽一時也覺得無以為繼,隔一會兒才答:“你兩天沒有回曉竹院,如果是我誤會,sorry。”

之後陷入長期的沉默,兩人就這樣撐到目的地。

其實歐陽沒有誤會,羅伊的確是為躲他才沒回去,但事到如今,羅伊已經不打算承認。但另一個認知也隨即萌生,歐陽的直覺太過靈敏,如果要從此避免像今天這樣的尷尬,他必需學會控製和掩飾,至少要按他的指示——恢複最正常狀態,閉上眼都不要想起他們之間發生過什麽。

原來,就算與*全壘打,也不至於會牽動羅伊的神經中樞,更別說是這種“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激烈波動了。這下明白,放感情做,就算沒有上壘也會覺得無法安全上岸,更何況對方還無意於此,他用比“拒絕”更藝術更文明的處理方式打發他,這真是讓羅伊喪失自信心,以往的那些假清高像是被人悉數揭露出來一樣,讓他胸口沉重。

本以為這個龐大的項目會是他人生的另一個轉捩點,結果證明,得不償失,他差點賠上自己的聲譽和職業操守,竟然淪落到讓歐陽敬暉來提醒他不要感情用事的份上,自己還真是有夠失敗!

好,到此為止,他認輸,歐陽敬暉不是個惹得起和該惹的人,自己為什麽要去碰這顆軟釘子?出了門口就有大把的美人等著他,自己從來不適合扮癡情種。

看歐陽先進屋子,羅伊甩甩頭,一個油門踩下去開進別墅的車庫,還撞倒了堆放在角落的塑膠警示牌,再一個急刹車,頹然地把頭靠到車座上,腦子突然更亂了。

那一個晚上,歐陽很配合,除了將蕭邦開得稍微響了一些外,沒有在他眼前晃著繼續講大道理,這讓羅伊感覺精神鬆弛不少。

周二是梁夢海舉辦個人畫展的日子,羅伊之前就將這一天圈定為工作日,前日訂好的花籃今早肯定已經排在展廳門口。細節示真情,這是所謂上流社會的守則,如果怠慢,即表示會錯失很多機會。

羅伊也有一個記錄本,專門用來記錄各界人士的喜惡,對付生意人這招有百分之幾的勝算,對付朋友,那就是百分百的真心了。

現在對梁夢海的感覺已經挺複雜,有些欣賞和憐惜,也有些內疚和抗拒,畢竟她是歐陽敬暉的女人,如果不是牽扯進這一層關係,羅伊肯定是能夠坦然自處。

早上故意與他錯開時間下樓梯,看歐陽敬暉的車駛出去,羅伊才跟著出去。

位於起士路的會展中心對羅伊來說算是不陌生,這源自於他的一點小愛好,對當地藝術展或多或少都有所關注,所以也不是第一次來。

梁夢海已經在德國卡塞爾和法國裏昂舉辦過個展,她的畫受法國和俄國現實派的影響,而倫勃朗、庫爾貝、米勒以及印象派、表現主義某些畫家都給她提供了養料,從而融鑄成了自己的繪畫語言,這次的主題是“生存”。羅伊在此前想過夢海可能會有的風格取向,可還是沒想到畫中的靈魂取自於勞動者。

看著蜂擁而至的媒體,羅伊隨人流進入主展廳參觀,暫時沒有引起夢海的注意。

夢海的油畫,看似粗樸實則細膩,明暗變化十分微妙,而且物象的質感異常逼真,常以不同的筆觸刀法鑄造出畫麵上多種多樣的肌理美,所以她的近似古典派的畫風中又含有現代藝術的韻致。

走了大半圈,羅伊已經為之傾倒。突然,他被一張人物肖像吸引,那是一位在北方貧瘠地帶的農婦,那臉上有像樹皮和岩石一樣粗糙的皺褶,生存的無奈與頑強的抵抗聚成一股強大的能量將賞畫人的心緊緊糾住。

“這一幅已經被我訂下了。”身後有人似乎是不經意地搭訕,眼睛卻跟著羅伊盯著畫麵。

羅伊心裏頓時狂跳起來,他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他沒有回頭,隻是盡量以最平靜的語調說道:“是很值得收藏。”

“夢海的寫實畫具有強大的表現力。”

“而且有鮮明的個性。”

歐陽輕聲問:“你也喜歡畫?”

“最近買過幾幅中國的水墨畫,不過也沒什麽研究。”

“我倒有收藏幾幅前清大師的真跡,有時間可以到我那裏參觀。”

“噢?”

“不過放在隆泰頂樓的陳品室裏。下次來公司,我帶你上去。”

接著,兩人不再說話,直到半分鍾後,羅伊回過頭看向歐陽敬暉:“沒想到夢海……梁小姐有這樣的功力,難怪業內這麽推崇。”

“既然說出了,為什麽要改口?是怕我多想?我在你眼裏就這麽不豁達?”歐陽針對他臨時修正稱謂一事提出異議,繼而牽扯到其他問題上,“今早八點都沒見你出房間,不會是不想見到我吧?”

羅伊自嘲地笑笑:“看來我還真是容易畫蛇添足。”

“你的成語進步很快,羅伊,你隻要記住,別在我麵前做你不愛做的事,做你自己就可以。”歐陽轉身,準備朝前方的兩個熟人走去,臉上掛上一抹職業化的微笑,然後用他們之間才能聽到的聲音說,“可以將你那些讚美的話告訴夢海,她很重視你的意見,今晚為畫展舉行的慈善拍賣會,希望你能到場。”說完,腳步已經向那些客商移去。

看著他挺拔的背影,以男主人架勢裏外應酬,並表現出足夠的熟絡和魄力,這讓羅伊進一步認識到自己應該以幾倍的力氣去抵禦這股不祥的牽引力。

“嗨!”梁夢海不知什麽時候朝羅伊這邊走過來,精幹的古韻布衣,氣質非凡光彩照人,“感覺怎麽樣?”

羅伊點點頭:“從你的畫裏,我看到一種——容忍。”

“這是我今天聽到的最動心貼切的評語。”夢海試圖解釋畫展主旨,“當我們進入了一個新的時代,對於本民族容忍的堅強的性格,應該予以理解和善待,而不是辜負它、輕蔑它,更不可以欺淩它,因為我們曾經以此繁衍。”

“你已經給予它最高意義的尊重。”

“謝謝你羅伊。”邊說邊環住他的手臂,引來兩個記者上前來拍照,不過羅伊和夢海神情坦蕩舉止大方,又是一對俊男美女,自然升級為一道風景,“看見敬暉沒有?”

羅伊點點頭:“他跟兩個人剛過去。”

“晚上來我的拍賣會嗎?”

“當然,那麽大的海報怎麽能裝作沒看見?”

夢海滿意:“告訴我,特別喜歡哪一張?”

羅伊指指身後:“這一張《等待》,很有感情和氣勢。”

“你跟敬暉眼光倒是像,他也最喜歡這張,所以一早就訂下了。”

可羅伊沒有想到的是,晚上的拍賣會現場竟然會出現那樣戲劇性的一幕。歐陽敬暉將這張剛買下的《等待》放上了拍賣台,這自然是他本人的意願。

這次拍賣的款項所得都將贈予慈善總會,而這張已售出的價值六萬的油畫一放上台,就引來各路人士競相飆價,坐在後排的羅伊兀自想了一會兒,在價格抬到十萬的時候,也舉起了競價牌。

最後場內隻剩兩個人在競爭,前排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一直在舉牌,還時不時回頭住羅伊的方向困惑地看一眼,希望他知難而退,結果,五分鍾後,羅伊還是以場內最高成交價十八萬元得到了那幅畫,連梁夢海都一臉意外地看向羅伊。

“羅先生,恭喜你得到《等待》這部優秀的作品,我代表梁小姐和慈善總工會向您的慷慨表示由衷的感謝。”拍賣師熱情洋溢地發總結辭。

羅伊一轉身正好看見歐陽敬暉端坐在後排靠左角落的座椅上望著他,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到的,但可以肯定他全程觀看了羅伊頻頻舉牌與人較勁的積極場麵。

等拍賣會一結束,歐陽上前幫夢海處理後續,羅伊當即簽了—支票,油畫要待兩日後由專人護送到府上,羅伊猶豫了一下,還是寫下了曉竹院的地址。

一上車,羅伊又覺得自己有點不值,這畫原是歐陽敬暉的,他樂意捐出,自己卻高價贖回後再搬往他的住處,實在好像是為歐陽敬暉贖回舊物的感覺,十分可笑。

雖然羅伊對外界態度從不熱情,但對慈善活動還是非常盡心,出多出少都是一份心意,人家認為你有錢有身份時,你就必須自覺做一些與美好形象相匹配的事,其中最重要的課程就是要學會慷慨解囊。

當歐陽敬暉做完護花使者回到曉竹院,發現一樓的燈還亮著,時間已經過了十二點。

門一打開,在工作台上枕著手臂已經睡過去的羅伊立即半抬起頭,迷離地望向“室友”。

“去休息吧,一天不工作都不行?”歐陽邊說邊走到他旁邊。

羅伊幹笑,揉了揉眉心,再抬抬胳膊,不禁覺得肩酸手麻。

“這樣躺著怎麽會好受?”歐陽這時已站到羅伊身後,口吻像在責怪一個淘氣的孩子。

忽然,他將溫暖的手掌覆上羅伊的肩膀,接著藉著手腕均勻地使力,節奏舒緩拿捏到位,經手指按壓的幾處穴位引來陣陣沉重的酥麻,並迅速擴散至四肢百骸,直襲大腦,肩膀手臂的酸痛立即緩解幾分。

歐陽敬暉分明是在——替他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