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長街相望

“噓,呆著別動。”

“不是,噗,這女睡相怎麽這麽難看?”

“找死啊,說話那麽大聲。沒看她瘦的就剩一把骨頭了,讓她多睡會兒。”

“喂,花月,別看了,長針眼,喂!”

喂個頭啊喂,一大早的,這個屋子裏就不得安寧。

晃了晃從厚實大被鑽出來的胳膊,把手搭眉骨上遮去一方天光,旋即就看見了蹲跟前的兩個男。

愣住,他兩個也愣住。

隨後就順手就抄起一個木頭小墩砸過去,花花躲開了,葉綏這個貨不幸中招。

一刻鍾後,葉綏拎著個木頭墩,伺機向打擊報複。但礙於花花自始至終都離不到三步遠,所以就一直沒有機會下手,搞得他十分鬱悶地屋子裏逛來逛去。

遂從床邊的小櫃裏摸出包核桃酥,擱花月跟前,然後問:“花花,怎麽……”

“翻牆進來的!”

葉綏逛到西頭的時候忽然暴喝一聲,驚得險些打翻了手上正沏著的一杯茶。但其實是想問問,他兩個為什麽連聲招呼都不打就默默蹲的床前,這樣委實很嚇。且於情於理,琢磨著也是個姑娘來著,所以他兩個大抵是講男女有別這個話當做耳旁風呼地就給吹了過去。

於是穩了穩托著茶壺的手,趕花花竄起來結果他之前,道:“唔,即是翻牆進來的,那就等於是偷偷摸摸進來的。吼得那麽大聲,是打算被捆起來治個罪來著?依稀記得,此處可是朝廷一品大員的府邸。”

葉綏立西牆角裏涼絲絲瞪一眼,“這個女,要不是秦……”

“葉綏!”花花眉頭一皺,很有幾分氣魄地將葉綏的話給打壓了回去。

葉綏看看,哼笑了一聲,將頭偏向一邊去看牆角那盆常綠植物,不再理會兩個。

花花瞅著,抬手蹭蹭鼻翼幹笑兩聲,說:“其實是聞師兄又回了教裏,閑的沒事就去把什麽草藥毒蟲之類的都攪合一堆,結果搞得教裏烏煙瘴氣。然後師父他老家也跟著湊熱鬧,委實是被逼得沒法了。所以……阿歌,要不要收留?”

思量了一瞬,遂指了指此刻正蹲角落的葉綏,“哦,收留也不是不可以,但眼下牆角裏那個是跟過來作甚的?”

花花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說:“他就是順路回葉家。”

然後葉綏就從牆角裏幽幽投來一束目光,甚哀怨。

老實說,呃,他這個神情很有幾分深閨怨婦的味道,於是就引得禁不住多看了花花幾眼。

“噠、噠”

恰逢花花此時要開口未開口時,那扇看來不怎麽結實的門被從外麵象征性地敲了兩下。

撐著額角看看一旁的花花又看看牆角裏的葉綏,私心裏覺得這個情況實有些耐尋味。但花花卻望住那扇不十分結實的門,十分堅定地搖了搖頭,表示他不願意屈尊到床底下之類的地方躲起來。

然後猶豫之間,門就被推開來,帶進一股子的冷風,旋即封奕就站了三麵前。

再然後四個麵麵相覷,半晌,才聽封奕歎笑一聲,道:“不過是來領出去吃趟飯,卻沒想這兒倒熱鬧。”

出乎意料的,他沒有怒火滔天,但言語間的諷刺也足夠讓消磨一陣兒了。

“吃飯?也去。”花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木榻上蹭地站起來,緊接著就順手把劃分他的勢力範圍內。

“去?那也去。”牆角角裏,葉綏眼巴巴地看看花花,又看看封奕,從那一片陰影中拎著小木墩走出來。

嗬,這下果然是熱鬧了,懷著一顆唯恐天下不亂的心思,將花花往前拱了拱,對封奕道:“恰好也不餓,三個去吃吧,多吃點。”

“不行,必須去。”

多麽整齊劃一的異口同聲啊,搞得甚惆悵地瞅了瞅那兩條不大靈便的腿,很是鬱悶。

遂,們一行四同乘一輛馬車,來到了掬巢閣,一個據說是能夠烹製出頂正宗的川湘菜係的酒樓。

簡單地講,這裏飯菜的火辣滋味不是普通能夠承受的。

然後封奕就很切合實際又很大方地叫了一桌子紅彤彤的菜,甚是喜慶。

“多吃些,去去寒氣。”封奕執一雙細長的筷子,難得殷勤地為布菜。

花花一手撐著額角,一手拿著筷子慢條斯理地將封奕夾來的菜又夾回去,邊夾邊說:“阿歌,脾胃虛寒,不宜多食辣味,替叫些清爽的來。”

封奕看一眼花花,眼神甚是涼薄,又勾一勾唇角,與道:“既是如此,那便叫他們替蒸個芙蓉羹來。”

“嗬,”花花垂眸笑了笑,旋即又抬起眼皮來若有似無地看看封奕,模樣甚妖孽,他說:“她自小,就不愛吃雞蛋。”

“噗——咳咳咳!”

那廂,葉綏不知怎麽就被嗆住,嘴裏的飯噴了一桌子,看起來委實是惡心了些。

於是拎起花花的一幅衣角,蹭了蹭手上的菜湯子,斂衽起身對他三個道:“那什麽,們慢吃,先回了。”

“沈鳳歌。”封奕抬眸看,眼底壓抑著極大的不滿。

“叫她做什麽?不是說了咱們仨先吃。”花花揮揮手叫來小二收拾殘局,然後對封奕接著道:“封大也不必急著回府,下尚有些事要同大商量。喏,這位葉綏葉九公子,想必大也是識得的。”

封奕驀地愣了一下,大抵是沒料到花花也有這樣正經的一副麵孔,但很快就釋然一笑,對他說:“也好,恰巧本官也有話要說。”

轉過樓梯拐角,扶著木頭扶手一個台階一個台階挪下去,腦子也就跟著腿這麽咯噔咯噔得變得一片混亂。

其實打從見著花花的那一刻,就大概曉得,是天一教出了什麽變故。可他不肯說,也就懶得問。但他不說,至少能證明兩件事,一,就是這個變故尚不能影響到大局,二,就是他看已慘到不能再慘,所以不忍心拖下水。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封奕來得太及時,他尚來不及說。

封奕這個,呃,其實怕是花花他們一進門的時候就已經知曉了,卻仍是留給們仨那麽一刻半刻說話的功夫,也不知是該說他厚道還是該說他沉得住氣。

但總歸這一晌午是足夠鬧騰的,鬧得幾乎沒時間去收拾那碎了一大灘的心思,可該來的東西總也躲不掉,要麵對的,遲早得麵對。

於是便躲開了封府的馬車,獨自一個撐著兩條腿苦苦尋找通往四合院的路。

狐狸的這間四合院確然不是很容易找,因它處一條胡同裏,那胡同七拐八拐的,十分容易迷路。

可許是老天爺終於睡醒了一次,體恤到這兩條腿的艱辛,所以倒順風順水地就找著了四合院。

其實能夠眾多如出一轍的院門外一眼就瞧見狐狸的那間,倒不是因為對它的印象多麽深刻,主要是因為那院子外的門墩虎上坐了一個,浴池小弟。

老實說,都已經快要把他忘記,此時瞧見了,才省起,他是同一道回了京城來著。

浴池小弟的眼神不賴,看見他的同時,也看見了,於是就歡呼雀躍地從門墩虎上躥下來,喜道:“沈姑娘可回來了,總算把盼回來了!”

詫異地看他,“不是瞧上了卓婭來著,怎麽又眼巴巴地盼了?”

浴池小弟遂作一副哀怨形容,“自打入了那個勞什子的宮,秦公子也就不回來了,這院裏日日就一,憋悶得慌。”

聽了這個話,忽然就覺得心底的某處似乎被錐子鑿了一下,那股劇烈又綿長的痛意緩慢鋪開,一點點侵蝕著佯裝出的堅強。

浴池納悶地看看,偏了偏頭道:“誒?沈姑娘,怎麽了,臉色一下子這麽難看。”

“浴池——”該怎麽告訴,其實一直以來都是如同跳梁小醜一般。

秦璋說他沒有辦法不放入宮,就自以為是他被皇帝威脅,怕他為難所以就裝作無事地入宮為婢。

可萬般也不能料到,他將拱手相送,是為了接他夫入京。

那麽,秦璋眼裏,許就是一個自作多情的姑娘。但這也沒什麽的,活這一世,總該有些被嘲笑的時候,不然生就會顯得不那麽完整。有喜有悲,有苦有樂,這才是真實又鮮活的生命。

花花以前曾說,是個懂得苦中作樂的,想,這應該也不是一件壞事。不然,大抵就隻能顧影自憐了。

“啊——秦、秦公子?”

浴池小弟忽然瞠目結舌地將目光放遠到身後的某處,結結巴巴地驚訝道。

秦公子嗬,真是如雷貫耳。

於是抽抽鼻子,默默將一顆心規整妥當,叫它回到該的位置上,然後挪了挪步子,從容轉過身去。

巷子那頭,和順的天光地籠罩著屋簷屋角。秦璋一襲青衫攏淺淡的日光下,雖顯單薄,卻也似有灼灼光華。

眯起眼睛去看他,可偏是看不仔細,腳下下意識地想向前挪一步,卻不慎一個趔趄,險些跌倒。

然後就聽見秦璋略有慌亂的聲音,他說:“別動,等過去。”

扶著一麵石牆,看著他急急走來,那樣短暫的一段路,卻像是等了一樹花開的時間。

“阿歌——”

聽著秦璋用他慣有的語調喚,恍然覺得這麽不真實。

過往許多年,曾以為兩兩相對無話可說便是相對無言,可到了今時今日,才驀地明白,之所以會相顧無言都是因為有太多太多不能說出口的話。

有些話,是沒法說破的。一旦說破,兩個就隻剩陌路了。

小小的四合院裏,有兩株新栽下的梨樹,卻不曉得為何要這個隆冬時節裏種上。

端正地坐那原本屬於的紫檀木雕四君子的木塌上,手指絞著手指,玩得十分歡樂。

秦璋兀自屋裏忙活,不讓與浴池小弟搭手幫忙,甚至還將浴池趕回了自個兒的屋子。

一盞茶的功夫後,這屋裏就暖和了許多,可秦璋還是抱來一床大被,擱的旁邊。

他俯身看看,語氣裏有點無奈地歎道:“來,還是來?”

於是默默脫了布靴,將大被蓋腿上。想,眼下雖是如此坐有婦之夫的屋裏,但總歸沒有勞他親自動手就算是好的。

然後,他又拎來兩個布袋子,像是裝著什麽藥,抬手要接過來,卻被他躲了過去。

看著秦璋半跪跟前,仔細將那藥袋子的一雙膝蓋上捂好,鼻頭忽然覺得酸澀難耐。

結果,就果真哭了出來。

秦璋側坐塌邊,手忙腳亂地替擦著不斷湧出的眼淚,一向沉著的麵色終於慌亂不已,半晌,才聽他歎了聲道:“這樣,該拿怎麽辦?”

遂狠狠地吸了吸鼻子,裹著一汪淚說:“今日就讓哭個夠罷,往後咱兩個……”

“怎樣?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秦璋哼笑一聲,撐住額角看看,“沈鳳歌,勸打消這個想法。離開這件事,咱們可以下輩子再來談論。”

“可是……”

秦璋長臂一舒,隔著那厚實的大被將圈住,下巴抵的額頭上,而因手腳皆被縛住,也就動彈不得,隻能保持著這個高難度的姿勢。

“阿歌,說過,往後不曉得的事情,要懂得來問。唔,看來是又將這話拋回了若虛山上。”

憋悶地看看腿上蓋的這床大被,思量著兩個此時是不是不該討論這個來著?

印象裏,被騙的合該是,質問的也合該是,為什麽轉了一轉,就轉到了他那兒去?

狐狸同學回來鳥~~

花花童鞋也回來鳥,大家團聚啦,撒花~~

恩,又是個淩晨了,大家晚安,謝謝各位童鞋的支持,寫文很有動力呢。。。

斷袖,哪裏跑4341_斷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