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樹開花——斷情結續(下)

晚上劉媽沒敢離開,就守在外間的小屋睡了。一夜言非離都在低燒,身上一直發寒。劉媽起來照顧了他幾次,還有一次抽筋,劉媽也幫他揉了揉。

第二天言非離還是不好,就在床上躺著。其實練武之人調息內息,對身體很有幫助,也可以抵抗病魔,早日康複。可言非離身懷六甲,內息本就紊亂,輕易不敢運氣,怕傷了孩子。此時更是無甚用武之地,隻能一點點抗過去。

他身世艱苦,從小顛沛流離,也習慣了這般生抗。當年中了滇人那無藥可解的迷陀仙,也是如此熬過去。可是他現在身子不一般,年歲又高,還受過重創,體力精力都大不如前,病雖不大,卻斷斷續續的好得甚慢。

如此過了兩天,劉媽見他身上還不見好,再不任他固執,去鎮上請了位大夫來。可大夫看過,也是沒什麽辦法。有孕之人最忌用藥,何況摩耶人本就體質特殊,更是不能輕易下藥。隻好開了幾副養氣補身的方子,囑咐了他幾句,讓他好生將養。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言非離已經多年沒有生過病,因著肚裏的孩子,他心裏自然著急。可是越是著急,病越不見好。

劉媽勸道:“要不寫信,趕緊把北堂大人找回來吧。”

劉媽隱約知道他是個王爺,可進了他們靈隱穀便沒有身份之差,在她眼裏,北堂傲不過是言非離的伴侶罷了。

言非離道:“不用。咳咳……他現在正事在身,辦完了自然就回來了。”

“那也用不了這麽久啊。說好了一個月,此時都過了一個半月了,也不見人影。”

言非離笑道:“從這裏連夜趕至遙京,還需要十天的功夫呢。就算告訴他,他也不能飛回來。咳咳……等他回來,我病也好了。再說,咳咳……咳咳……我這麽大的人,難道還離了他不成麽。”

“你這病怎麽總不見好。唉……”劉媽幫他拍了拍背,道:“言相公,不是我說,我來這裏給你們做老媽子也有四五年了,北堂大人是對你很好,可你也不能太事事由著他。你這人脾氣太好,北堂大人其實任性得很,有時你也該管管他。”

言非離喝了點茶,潤潤嗓子,微微一笑,道:“他生來便是王爺之尊,性子難免傲些,卻不是那般人。他肯拋卻一身榮華,棄之高位,陪我這一介布衣隱居於此,咳咳……難道我還要不知足麽?何況,我二人相處,他也讓著我。咳咳……”

“好了好了,不說了。你趕緊歇歇吧。”劉媽見他一味地維護北堂傲,也不好再說什麽。何況二人相處,隻他們自己最為明了。劉媽是過來人,便不再多言。

言非離見劉媽這幾日一直照顧自己,人也很有幾分憔悴,不由愧疚道:“劉媽,不好意思。我這番病,倒連累你了。”

“瞧你說的。都是同族,一家人,說什麽連累不連累的。”劉媽不高興地板起臉道。她已年過五旬,身子卻甚是健朗,五個兒子都已成年,長子和北堂傲同歲,所以在她眼裏,這二人和她兒子是同一輩的。

靈隱穀裏,男男相戀並不稀奇,但畢竟也是少數。何況摩耶男子孕育子嗣又極為辛苦,似言非離和北堂傲這般的,劉媽也不曾多見。

“劉媽,今日你就回去吧。這幾日都留在我這,你兒子也該擔心了。”

“沒事。我等你病好了再走。”

“我已經沒什麽大礙了,你還是回去看看吧,”言非離勸道。

劉媽本來隻是白天來這裏做做飯,幫忙打掃縫補一下,傍晚便回鎮子上的幫工。現在為了言非離這病,在這裏照顧了好幾天。言非離心下委實過意不去,勸說了一番,劉媽終於同意回去,臨走前將大夫交待的話又囑咐了好幾遍,收拾周全,這才匆匆回家去了。

劉媽走後,言非離精神不濟,也早早的歇下了。半夜正睡得濃香,忽覺一隻溫熱的手掌探入衣下,在他身上撩撥。

言非離眉宇微蹙,呢喃道:“謙之,別鬧……”忽然一個冷戰,清醒過來。

“謙之!?”

北堂傲低低地笑:“嚇你一跳?睡得好香,我回來都不知道。”

“你……”

北堂傲絲毫沒有察覺言非離的不適,隻是胡亂地把臉往他麵上貼,粗魯地摩挲他的麵頰,尋到他的唇瓣又咬又吻,手還不安分地上下摸索。

“……謙之,你做什麽……”

“我走了這麽久,想不想我?”

“別鬧。”

“怎麽?沒關係吧,剛七個來月。”

言非離皺眉,微微推拒了兩下,發現他很堅持,於是輕輕歎息一聲,由著他了。

他二人到底一個多月未見,而且在以後幾個月裏,這樣的機會恐怕會很少了,索性趁著他現在情熱,讓他高興一下吧。

北堂傲發覺他有幾分勉強,停下動作道:“你若不願意,就算了。”

言非離感覺到他的灼熱抵在自己身下。他病了這幾日,其實現在委實沒什麽精神,但看到他突然回來,心裏高興得很,此時也不願掃他的興,拉住他的手道:“沒關係,你來吧。”

北堂傲低低一笑,在他耳畔道:“我也會讓你舒服的。”

饒是二人老夫老妻這麽多年,言非離還是禁不住有些臉紅,窘迫不言,隻是扯了扯他。

北堂傲再不客氣,滾入被中,撩開他的衣物,向下摸去。

言非離的肚子已比北堂傲離開時大了許多,摸上去圓滾滾的,還帶著溫熱與厚柔,肚皮下的活物也在裏麵喘息地動著。

北堂傲忽然有些興奮。他從未曾在言非離這種時候與他親熱過。當年他生離兒時自不必說,月兒辰兒的時候,也自他五個月後便沒再碰過他。此時抱著七個多月身孕的他,卻還是第一次。

北堂傲忍不住隔著內衫,在他的肚皮上用力吻了兩下。

言非離被他弄得有幾分驚異和羞窘,道:“你做什麽呢……”

北堂傲笑道:“我真想念你和這個小家夥。”說著又在他的肚皮上親了親。

他下巴上新長的胡須,隔著衣物紮得言非離癢癢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從心底升起,情欲竟也不知不覺被撩撥了起來。北堂傲感覺到他的情動,不由更是興奮。

俗話說小別勝新婚。這分別一個多月的夫夫二人,此刻竟都感到一股難以抑製的欲望和衝動,彼此都興奮起來。

夜色是最好的催情藥。

此時內室裏漆黑一團,北堂傲慢慢摸索著言非離的身體,讓他側過身,緩緩進入那已熟悉至極的甬道。

當炙熱與緊致的肉壁被充滿時,二人都是深深一歎。

“非離……”

北堂傲說不出的滿足與興奮。這一個多月來在遙京忙得焦頭爛額。這次回去,朝堂上和天門裏的事務一下都蜂擁而至。朝廷的情況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嚴峻得多,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兒子北堂曜日確實不負他所望,竟能在這種情況下周旋這麽久。

他本打算最多一個月就能回來了,卻被那些鎖事一拖再多。他心裏擔心非離一人在穀裏,離兒也是一般心思,所以遙京的事情一安排完,他便再也不耐煩和那些上上下下的人打點,連夜趕了回來。

看見睡夢中的言非離,北堂傲忽然發現自己對他的欲望竟然還是那麽深。本隻想上床抱抱他,溫暖一下自己寒夜中的冰涼,誰知卻忍不住歡愛起來。唉……

其實言非離已經年過四旬,在一般人眼中,不過是一個普通之極的中年男子。歲月早已在他身上留下抹不去的痕跡,俊朗溫潤的麵容也染上了淡淡清霜。可北堂傲卻覺得自己對他的感情日久凝堅,好似永遠沒有盡頭一般。

“唔……輕、輕點……”

北堂傲這才發覺自己走神中不覺用了大力,言非離有些吃不住了,連忙緩下動作,抬高他的大腿,溫柔而有力的**。

言非離已經出了一身的汗。他本來便風寒未好,身體發虛,身子又重,此時難免招架不住了。情欲高漲的同時,感覺一陣陣的發軟,不由有些後悔自己對他的縱容。可是隨即而來的快感,又讓他再次緊緊抓住身下的床褥,不能抑製地呻吟出來。

“非離、非離……”北堂傲念著他的名字,雖然明知他現在無法回應,卻還是喜歡這樣低低喚著。

肉體廝磨的聲音,在這樣靜寂溫寧的深夜尤其明顯。二人粗重急促的呼吸更是暈染出濃鬱曖昧的情欲氣氛。

北堂傲最後一次有力的深入,在身體尚能控製的時候迅速撤了出來,喘著粗氣倒在言非離身上。

言非離也同時達到**,低啞地喊了一聲,發泄了出來。

北堂傲平靜了一會兒,翻出一塊絲帕,簡單地幫二人收拾了一下,便抱著言非離躺進被窩,感覺他的氣息將自己濃濃包圍,這才踏下心來一般,很快睡去。

晨邊最早一抹曦光出現的時候,北堂傲便醒了過來。見言非離麵向裏側,還在沈睡,便出去練會兒功,然後去了浴房,燒好洗澡水,準備待會兒幫他沐浴。回到臥室,正好看見言非離吃力地翻身,連忙走過去幫他,卻看見他的麵色,眉宇一蹙。

“非離,怎麽臉色這麽差?”

言非離迷迷糊糊地道:“沒什麽,就是感了風寒。”

“什麽?!”

北堂傲大吃一驚,這才發現他的臉色憔悴,果然大病初愈的模樣。暗惱自己昨夜未曾察覺,有心再問問他,但見他那幅疲憊的模樣,隻好將心中的擔憂壓了下去,讓他繼續睡。

日頭上來的時候,劉媽來了,猛然看見北堂傲,不僅又驚又喜,連忙將這一個多月的事情說了。

北堂傲這才知道言非離已病了好幾天,這兩日剛好沒多久,不由暗悔自己昨夜孟浪,卻又怨非離昨夜沒有告訴他。

中午言非離醒來的時候,就看見北堂傲沈著臉,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盯著他。

“遙京的事還順利嗎?”在陽光下看見他,言非離才確信他真的回來了,昨夜並非自己一場春夢,含笑問道。

北堂傲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怎麽了?”言非離莫名其妙。

北堂傲端過劉媽煎好的補藥,給他遞過來。言非離接過,看看他的臉色,確信他已經知道了,把藥喝了,道:“已經好多了。不過偶感風寒而已。”

北堂傲仍覺惱意難平。眼前這個人,怎麽過了這麽多年還是這樣?他現在什麽身子,生了病竟也不通知他,隻自己一個人熬著。若不是他趕回來的早,隻怕這會兒還不知道呢。

可是現下說什麽都晚了,北堂傲一個人生悶氣,惱恨自己回來的太晚。

反觀言非離,昨夜‘運動’了一番,出了一身大汗,雖然身上仍酸痛不堪,感覺卻不似先前那般昏昏沈沈。中午用了午膳,下午在北堂傲的幫助下,清清爽爽地洗了個澡,人也精神了許多。

不過這場風寒雖然不大,卻拖了甚久,著實耗費了言非離不少體力和精力。自病好之後,整個人總顯疲憊之態,身上越發重了,肚子日大,人也越發吃力。

北堂傲回來後立刻去了趟禁穀,想找柳冥來幫言非離看看。誰知藥廬裏空無一人,柳冥隻留了張條子和幾包藥材,說有事出穀去了,待言師兄將產之日自回。

北堂傲已知道這個主兒是說變就變,實不能太依賴他。好在山下鎮子上還有幾個靈隱穀出來的白羽,雖醫術沒有柳冥那般高明,但給摩耶男子接生也足可以依賴。

北堂傲憂心忡忡地回了宅子,暗悔當初不應該聽言非離的話,此時若把秋葉原找來,心底會多幾分踏實。

一晃兩個多月過去,言非離已近臨產之日,柳冥卻還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北堂傲派人去尋秋葉原的蹤跡,也是消息杳然,不知跑到哪裏去了。

言非離看著北堂傲整日憂心的樣子,安慰道:“你別那麽擔心,我也是過來人了,不會有事的。”

話雖這麽說,但他到底上了歲數,怎能不讓人擔心。

北堂傲歎了口氣,在他身邊坐下,看著他的肚子道:“我到有些後悔了。當初實不應讓你……”

“謙之。”言非離打斷他,蹙眉道:“子女債都是上輩子帶來的,不要說這種話。”

北堂傲摸著他的肚子,默默不語。

言非離忽然輕道:“有時我時常會想起當年戰場上失去的那個孩子……”

北堂傲怎會不知他的心思,輕笑道:“是呀。說不定是他不甘心,又回來投你的胎了。”

言非離微微一笑,正要說話,忽然腹中一痛,打斷了他的思路。

北堂傲忙問:“怎麽?不舒服嗎?”

“有點痛……”

“是不是孩子又鬧你了?”北堂傲揉上言非離的肚子,隻覺那一瞬竟堅硬如鐵,不由微微一驚。

他清楚地記得言非離生月兒辰兒時的恐怖情景,那時……似乎也是這般。

北堂傲的臉色變了。言非離也微微皺眉,低聲道:“扶我回屋。”

北堂傲小心地把他攙起來。

言非離一手撐著腰,一手被北堂傲穩穩托著,慢慢往屋裏走。他此時已經九個多月的身子,足月的肚子十分彭隆,初春的寒衣遮也遮不住。北堂傲看著他沈甸甸的肚子,仍是為他能為自己孕育子嗣而感到不可思議。

“你先歇著,我去鎮上叫大夫來。”

“等等。”言非離叫住他,吃力地撫著肚子,皺眉道:“讓劉媽去叫吧。你、你留這……”

“可是……”北堂傲知道讓劉媽照顧即將臨產的他,言非離會覺得尷尬不好意思,可是他卻心急趕緊去找大夫。

“不著急……還有時間呢。讓劉媽去吧,你在這裏陪我。”言非離拉住他。

北堂傲無奈,隻好叫來劉媽,讓她趕緊去鎮子上找大夫,自己留下陪他。

言非離並非第一次生產,多少有些經驗,知道沒有那麽快,便躺在床上休息。倒是北堂傲似乎十分緊張,不安地在一旁走來走去,坐也坐不住的樣子。

言非離很少看見他如此失態,不由有些好笑,安慰他道:“你別這個樣子,哪裏還像堂堂門主,一個王爺。”

“這跟那些無關。”北堂傲給他把了把脈,覺得內息雖然有些紊亂,但還算無礙。

言非離見他這樣緊張自己,心裏暖得很,暗覺為了他老來生子,也是值得的。

北堂傲不敢浪費他體力,便有一搭無一搭的和他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心裏又惱恨柳冥算的日子不準,竟早了幾日,也不知他什麽時候回來。

過了大半個時辰,大夫還沒來,言非離漸漸痛得厲害起來。北堂傲幫他翻過身,給他按摩腰背,盡量減輕他的痛楚。

言非離到底年紀大了,心髒有些不能負荷,喘息急促起來。忽然一陣急痛,抓緊了床褥。

“啊……”

北堂傲正在摸他發硬的肚子,聽見他的低喊,隨即發現床下的被褥迅速濕了。

“非離,是不是羊水破了?我幫你看看。”

言非離吃力地抬起身子,讓北堂傲幫他檢查了一下下身,果然是羊水破了。

“該死!怎麽這麽快!”北堂傲咒罵一聲,扶言非離躺好,道:“我去看看大夫來沒來,你忍著點。”

言非離無力地點點頭。

北堂傲展開輕功,飛快地往山下跑去,剛走一半,便遇到了劉媽和氣喘籲籲的大夫。北堂傲帶著二人趕回小屋,大夫立刻進了屋。

言非離此時已經痛得十分厲害了,大口大口的喘息並不時地呻吟。大夫看了一下他的情況,說發作的這麽快是個好現象,他年紀大,體力不足,孩子早點下來對大人和孩子都好。

北堂傲扶住言非離,將內力緩緩輸送進去,幫他緩解身上的負擔。有了他的幫助,言非離覺得心髒不再像剛才那樣虛跳,精神也好了點。

胎位沒有問題,孩子很快下轉至穴口。隻是產道還沒有開足,暫時出不來。

那位大夫顯然有些經驗,並不是第一次給摩耶男子接生,還有閑餘和他們說話,道:“現在摩耶人很少有男子生產了,你是我從醫二十餘年來遇到的第五個,也是年紀最大的一個。嗬嗬……”

北堂傲嘴角抽搐。這老頭,這個時候說這些幹嗎。

他們在這裏也隱居多年了,對靈隱穀的規矩和摩耶人的習俗有了很多了解。摩耶族不論男女,容貌都十分出色,尤其男子,溫潤清秀的,俊雅脫俗的,甚至嫵媚妖?的,都比一般人搶眼端正,所以一旦離開這裏,到了外界,都極容易受到別人的注意。但近百年來,由於受到亂世影響以及對男男之事的鄙視和打壓,摩耶人中男子生育之事也十分稀少了,無怪乎這老大夫說出這種話來。

北堂傲在言非離陣痛間歇喂他吃了點東西。到了傍晚,孩子終於開始往外走。

“呃……啊──”

“用點力!再用點力!”大夫不斷地催促著。

“非離,再堅持一會兒。”

言非離滿頭大汗,氣喘籲籲,有些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已經在床上掙紮了兩個時辰了。雖然大夫說這已經很快了,但不知是不是他真的年紀大了的緣故,氣力總嫌不足,即使有北堂傲的真氣護著,也隻能幫他保持清醒,緩解心髒的壓力。

那大夫也沒有先前般輕鬆了,仔細檢查了一番,沈聲道:“不行,孩子太大,還要用力推,不然出不來。”

北堂傲臉色一變,想起當年秋葉原給言非離壓胎時的恐怖情景,脫口道:“不要壓胎行不行?”

大夫聞言,看了他一眼,又診了一下言非離的脈,沈吟道:“他年紀太大,不能壓胎,受不了的。”

北堂傲這才覺得好過一些,可是又想到現在的問題,不由著急:“那怎麽辦?”

那大夫沈吟片刻,道:“隻能讓他服點補氣的藥物,先歇歇,積攢一下體力。待會兒再給他服下催產的藥物,助胎兒快點誕下。”

“你確定這樣行嗎!?”北堂傲皺眉,盯著他喝問。

老大夫見他氣勢駭人,早知他不是一般人,但仍鎮定地道:“隻能如此。不然老夫也別無他法。”

言非離吃力地握住北堂傲的手,抬起汗涔涔地臉望了他一眼,讓他不要為難大夫。

“唉……”北堂傲現在焦躁難安,擔心得恨不得吃人,可也沒別的辦法,那大夫說的也是實話,隻好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他趕緊下去準備。

屋裏暫時隻剩下北堂傲和言非離二人。言非離還在輾轉低吟,可是沒有大夫幫他揉腹,似乎痛得沒有剛才那般厲害。

“非離,等生完這胎,我再也不讓你生了!我發誓!”

言非離很想白他一眼,痛罵他幾句。可是一來沒這力氣,二來又有些舍不得,隻能苦笑一下,勉強道:“別、別擔心……我還有力氣……呃──”

北堂傲幫他擦拭額上的濕汗,望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低聲道:“非離,你不能有事,不然我絕不原諒你!”

言非離握緊他的手,痛苦地閉上眼睛。

“呃……啊──”

服過催產藥後,陣痛急密起來,言非離大汗淋漓,一次又一次在大夫的催促下用力。

“怎麽這麽久!?”北堂傲見他折騰了這麽久還是不行,不由遷怒大夫,衝他低吼。

大夫不耐道:“這位相公,你要是等不了就出去。生孩子本來就是這樣,你在這裏隻會讓他分心。”

北堂傲氣怒交急,卻不敢再言語,隻好憋住氣,握緊言非離的手,把內力持續溫緩地輸送進去。

“呃──”言非離感覺孩子已經很快了,下腹脹痛到極限。這種讓他永生難忘的痛楚,時隔多年再次來臨,讓他難以自製的恐懼。

“謙、謙之……”

“非離,我在這裏。別擔心。”

言非離汗水模糊地看著他,斷斷續續地道:“如、如果我有萬一……你……孩子──”

“不!你不會有事的!”北堂傲不容他說完,用力打斷他。

“啊──”言非離痛楚地大喊一聲。大夫使勁揉撫著他的腹部,道:“快了快了!再用點力!”

可是言非離卻頹然地倒了回去,力氣還是沒有使足。

大夫大歎口氣,惋惜地道:“唉……再用點力就好了。”

北堂傲氣急:“他已經沒力氣了,你能不能想點別的辦法?!”

大夫沒有說話。

言非離吃力地喘息,輾轉地頭顱,覺得這種疼痛越來越難以忍耐,身體似乎已到極限,心髒無法負荷地急跳。

那大夫也覺得不太好。言非離的胎位端正,後穴由於摩耶人的特殊體質,又有過生育經曆,已經開到極致。隻是他的氣力不足,胎兒不知為何,總是下不來。莫不是被臍帶纏住了?

大夫一想到這裏,身上登時也出了一身冷汗。

他不敢把這話說出來,那位坐在一旁的相公本就焦急難安,虎視眈眈的盯著他,若是聽了這話,隻怕事情更糟。

大夫皺緊眉頭,正不知是否走一步算一步好,忽然臥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一人走了進來。

“咦?提前了?”

來人正是柳冥。他早回來了兩日,想著先來看看言師兄的情況,誰知進來就見到這種情況。果然來的早不如來的巧。

柳冥皺了皺眉,隨手解開披風扔到一旁,走到床邊:“讓開點。”

那大夫見他十分年輕,卻被他身上的寒意和氣勢所攝,不由自主地退到一旁。

柳冥檢查了一下,蹙眉道:“拖得太久了。”

北堂傲道:“有危險嗎?”

“還好。你該感謝我回來的及時。”柳冥瞟他一眼。

北堂傲有些氣悶。這家夥年紀比他小了十歲,脾氣卻大得很。而且按照輩分,他和言非離是同輩的,可竟比他和秋葉原高了一輩。如此算來,真是一團混亂。

“王爺,你那盆韶華呢?”

“什麽?”

柳冥抬眼,道:“就是你那次拿來給我看的珠香,現在開花了嗎?”

北堂傲這才想起來,正是那次他和言非離拿著那盆他從江南帶回的珠香去找柳冥請教,才無意中發現言非離再度有孕的事。後來柳冥研究了一種辦法,拿回來給他繼續養,他一直放在後院,此時猛地提起,還真沒反應過來。

北堂傲這時候哪還有心思研究那花開沒開,急道:“你快給你言師兄接生是正事。管那盆花做什麽?!”

柳冥白他一眼,道:“韶華老樹開花,為枯木再逢春的重生珠香,其根球為罕有的藥材,幾乎有起死回生之效。你此時不拿來用,更待何時?難道真要把它當玩物養著?”

柳冥話還沒說完,北堂傲已一眨眼不見了蹤影,隻片刻之後,他便捧著那盆老樹開花的珠香進來了。

柳冥也不再廢話,拿過那盆珠香看了看,挖出球根開始做藥引。那老大夫在旁看的目瞪口呆,連連稱妙。

“你能不能快點!”北堂傲看著愛人辛苦的樣子心疼得不得了,一個勁催促柳冥。

可是柳冥也沒辦法啊。他哪裏想到一回來就遇到這麽意外的場麵,哪個大夫會隨身帶著生產用的藥物?何況言非離的情況這麽特殊,現在回他的藥廬取也來不及了,隻好就地取材。

好在天門的大還丹補身效用驚人,北堂傲已先後給言非離服了兩顆,壓住了他的血氣。

“非離,再忍忍,很快就好了。”

言非離已經一陣陣痛到極限,肚子裏的孩子折騰了他五六個時辰了,力氣快要耗盡。

柳冥配好了藥,指揮那個大夫當下手,又是換水又是煎藥,半個時辰後,終於聽到一聲啼哭,那折磨了老父良久的胖小子總算瓜熟蒂落了。

言非離頹然倒回床上,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一樣,整個人汗水淋漓,人好像一下子憔悴了好幾歲。

北堂傲心疼之極,在他耳旁道:“非離,我們以後再也不生了。這個兒子就隨你姓,讓他知道你生他吃了多大的苦。”

言非離沒力氣理他的話,虛弱地道:“孩子……我看看……”

那老大夫已經麻利地把孩子收拾幹淨,包在?裹裏,送到他麵前,笑道:“恭喜恭喜!是個小少爺,六斤七兩,真是個大胖小子。”

柳冥也笑道:“恭喜言師兄老樹開花,喜得貴子啊。”

言非離見孩子渾身周全,健健康康,不枉費自己費了這麽大力,虛弱地笑了一下,閉上雙眼,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早,老大夫拿了診金和北堂傲給的喜禮,又向柳冥討了培育韶華的方法,美滋滋地下山去了。

柳冥因怕言非離產後落下什麽遺症,在他們那裏小住了兩天,確認言非離確實無礙了,這才留下些方子和藥材,也自回穀裏去了。

北堂傲經曆了這次的事,隻覺自己的壽命都要少了十年。他果然信守諾言,小兒子就姓言,名字讓言非離改。

其實孩子姓什麽的,言非離並不是那麽在意,當日也不過是一時氣話罷了,而且這孩子早晚也是要入北堂家族譜的。可是北堂傲體恤他老來產子,委實辛苦,堅持讓孩子隨他姓。

言非離想了想,他對起名一事並不拿手,便道:“既然離兒他們是日輝月辰,什麽都有了,這孩子就沾他姐姐一個字,叫子星好了。”

“好。這名字不錯,以後他就叫子星,言子星。”北堂傲很是高興,看著小兒子黑黑亮亮的眼睛,越看越覺得和言非離相像。

北堂傲和言非離這番老樹開花,委實驚險,因而對這個意外得來的麽子說不出的寵愛。

他二人年歲都已不小,又在山裏隱居這麽多年,有時也很是寂寞。但自從有了這個兒子,日子倒越過越豐富了。

孩子半歲的時候北堂曜日來了一次,送了許多禮物給新生的弟弟。遙京已經改朝換代,北堂曜日也成了新的北堂王。他看兩位爹爹有這小弟弟相伴,生活和美幸福,倒有幾分嫉羨。想到自己尚且如此,若讓遙京的月兒辰兒知道,隻怕心裏更加不舒服。他們本來便年紀小,常年離開兩位爹爹,自然寂寞委屈,時時在自己耳邊抱怨。若是知道了新生弟弟受到的這份寵愛,說不定會心懷怨憤。

北堂曜日雖然年紀小,但心思周密,沈穩老練,比不得一般少年。這番思慮,到比他兩位爹爹想的周全。

其實言非離隻是因為老來得子,這年紀不尷不尬的,月兒辰兒又不完全知曉自己摩耶人的身世,因此不想他們過早知道。而北堂傲則是想到如今朝堂正是多事之秋,自家的事處處暴在明處,總是不甚妥當。這個孩子是他和言非離隱居期間得來的,還是與遙京少點瓜葛的好。何況將來輝兒要繼承端親王位,月兒也要繼承天門門主之位,這個小兒子在自己與非離身邊相伴,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自然也包括家裏那兩個尚未成人的子女。

因著這些原因,三人都極有默契地將言子星的事情瞞了下來。卻不知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一晃多年過去,言子星的消息,還是被他聰明靈慧的幾個兄姐猜到了。不過大家都知道爹爹們心思,沒有捅破這層紙。

言子星小的時候,經常向兩位爹爹還有敬愛的大哥詢問遙京哥哥姐姐的事情,也無數次幻想過與他們相見時的情景。可是他卻沒想到,他第一個等來的,竟然不是他的二哥三哥和姐姐,而是……三姐夫???

【老樹開花──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