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吧,”羅輕容放下手裏的釣竿,暮春的午後處處洋溢著濃濃的睡意,她起身後無事,也懶怠再繡花,便拿了釣竿到院後的小溪邊垂釣。

“夫人打算跟韓姨娘一起開個胭脂鋪子,”石綠輕聲道。

自那次她與張蘭談過之後,想來張蘭也明白她隻有接受事實這一條路可以走,倒也沒與父親再鬧,對金姨娘也抱了不管不問的態度,也徹底免了兩位姨娘到在水居請安,對羅老夫人也收起了以往那種漫不經心的態度,每日必會先到清泰院請安之後,才到正己堂料理家事。

想來是對張蘭有愧,羅遠鵬並沒有因為金姨娘有身孕而多到她那裏去,幾乎是絕跡流光閣,懷了孕卻失了寵的金姨娘也分外安分,隻小心的嗬護著腹中的孩子,聰明如她,自然明白這個孩子有多麽的來之不易,若是失去,不過是一碗湯藥的事。

這個張蘭還真是死性不改,這才多久,她竟然又按捺不住了,和韓銀昀來往起來。

“我聽金風說,夫人在向韓銀昀請教京中各府的事情,”石綠有些想不明白自家這位夫人是怎麽想的,好好的蘭姑姑不請教,竟然去找韓銀昀。

隨她去吧,羅輕容搖搖頭,將注意力集中在魚線上,有道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她該說的都說了,張蘭若執意自甘墮落,自有她後悔的那天,而戰功彪炳的父親有這麽一位不著調的妻子,也不算是一樁壞事,羅輕容自嘲的一笑,這可比張蘭出的什麽“求田問舍”以安帝心的主意好多了。

“今天的藥喝了?”羅遠鵬從淨房出來,看到已經躺下的張蘭,隨口問道。

“吃了,”張蘭強打精神道,她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麽,還跟這樣一個男人生活在一起,在離自己的不遠的飛絮閣流光閣,都住著他的女人,還有自己,也是這眾多女人之一,“今天太醫又給開了幾副。”

“你感覺如何?”羅遠鵬說著將妻子攬在懷裏,動手去解她的衣襟,“這個月不知道能不能懷上~”

張蘭心裏發苦,可是卻無力將丈夫推開,從什麽時候起,與羅遠鵬恩愛竟然變成了一件讓她惡心且痛苦的事情,這件事再不是因情所致,甜蜜美好,而是帶了強烈的目的性—為了子嗣,張蘭有時在想,若是太醫說她不能生育,羅遠鵬會不會再碰自己?

可心裏再難過,她連拒絕的資格都沒有,因為她還要生下他的嫡子,這些日子她也看清楚了,沒有孩子的女人,就像是沒有根基的房屋,隨時都可以倒塌。而讓她明白這些的,竟然是一個十歲的女孩兒,張蘭無聲而笑,現在羅輕容是什麽來曆她已經不關心了,因為無論是不是來自同一個地方,她們都不是一路人,而且這些日子看下來,羅輕容雖然對她很疏遠,但並沒有敵意,甚至在自己最低落的時候,來開解她的,也是羅輕容。

“蘭兒,你怎麽了?不高興還是哪裏不舒服?”羅遠鵬感覺到妻子興致不高,不由停下了動作,輕輕揉捏著張蘭的左胸的柔軟。

“沒事,”生活就像強-奸,既然不能抗拒,不如享受,張蘭嫣然一笑,翻身騎在了羅遠鵬身上,“讓我來~”

無論從感情上還是為了生存,她都離不開這個男人,好在讓他開心並不難,而自己也需要更多的依仗才能活的更好。

羅老夫人細心的打量著眼前的兩個孫女,羅輕容已經十三了,今天穿了銀綠盤金雙色纏枝花的灰鼠褂子,彎月髻上隻插了一支玉釵和一支金鏨花鑲碧璽翠珠花鈿,軟軟的留海遮了半個額頭,烏瞳如水粉唇似櫻,如寒冬裏的一支俏麗水仙,齊氏心裏讚歎,頗有幾分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今天是給良王接風的大喜日子,你一定要帶好妹妹,到了替我跟太後問個好~”

“是,”轉眼兩年過去,祖母的身體雖然沒有什麽大的起色,卻挺了過來,這一點讓羅輕容欣喜不已,“輕容會照顧好妹妹。”

“你帶著兩個姑娘出門,凡事也要經些心,這回不比往常,怕是各府夫人小姐們都要去的,那些姑娘小姐們的脾氣你也知道一二,”到底是不放心,羅老夫人忍不住又囑咐張蘭。

“母親放心,我帶了秦媽媽和蘭姑姑同去,蘭姑姑是宮中的老人兒了,有她在,應該沒有什麽問題,”張蘭向婆婆匯報自己的安排,“陽哥兒就麻煩母親了。”

先是金姨娘不負眾望生下了次子羅旭寧,張蘭一年前終於生下嫡子羅旭陽,算是坐穩了侯夫人的位置。

“你隻管放心,有乳娘和丫頭看著,說什麽麻煩,再說陽哥兒自小就懂事,我也樂得多看著這個寶貝兒,”雖然不喜歡張蘭,但羅老夫人對嫡孫羅旭陽還是極為喜歡的,時不時的讓張蘭將孩子抱到清泰院來給她看。

羅老夫人對羅旭陽的喜愛張蘭也是看在眼裏,更知道羅家人雖然看得子嗣,也不苛待庶出,但到底是嫡庶有別,自己兒子最小,卻在待遇上明顯的高過了年長一歲的羅旭寧。

這兩年張蘭已經全無初嫁羅遠鵬時的心境,既然已經接受了金姨娘懷孕生子,羅遠鵬隻有她一個女人也就成了一句空話,她懷孕的時候蘇媽媽和打鐵巷羅家大太太楊氏也都跟提醒她應該找個能拿捏的住的丫頭開了臉放在房裏,可給自己丈夫送女人的事張蘭終究是做不出來,至於金姨娘那裏,倒是賢惠的緊,已經放了兩個丫頭在房裏了。

生氣又怎麽樣呢?張蘭覺得自己已經麻木了,隻覺得以前的自己好傻,傻的去奢望妻妾成群的男人為了自己放棄整個森林,如今她也看開了,隻要自己看不見,就當是沒發生好了,好在羅遠鵬不算個狠心的人,自己越是不說,他反而越覺得對不起自己,鮮少駐足流光閣,有時候張蘭在想,就這樣吧,反正自己再也回不去了,既然做了永安的人,也隻得入鄉隨俗。

而且張蘭的生意都不像想像的那麽成功,點心鋪子已經換了地方,胭脂鋪子也就是勉強糊口,張蘭來久了才知道,自己那點子美容知識,這些成天無事搗鼓如何才能更漂亮的女人麵前,是多麽的貧乏,清淡的生意讓張蘭漸漸失去了以前的鬥誌,尤其是生了兒子之後,她的注意力放在了兒子身上,生意上的事也多交給了蘇媽媽和肖管事來打理。

沒有了外麵的“事業”,張蘭也時不時的應約到各府走動,時間久了,她也看出了門道,原來貴婦並不想她當初想像的那樣吃的好,穿的好,儀態高雅就可以的,就單這“衣食住行”就是一門大學問,裏麵的講究讓她這個生長在工薪家庭的教書匠歎為觀之,而她希望能借機打出“才名”的詩詞,在宮裏華陽郡主羅綾錦陸續在各種詩會中寫出令人驚豔的佳作之後,張蘭再也不敢拿出來了,若是撞車,怕是人家更願意相信是她抄襲了旁人的大作。

而她和羅輕容的關係,這兩年來是真正的“君子之交”,曾經的談話讓她們有一種不必明言的默契,也是曾經的談話,讓張蘭有些不願意再麵對這個看似平靜淡泊,其實精的出花兒的繼女。

這次到宮中赴宴的重要性羅遠鵬和齊氏都特意跟她說明了,想到戴淑妃的用意,張蘭不由看向依然是一臉平靜的羅輕容。

戴淑妃為皇長子選妃,這可是京中大事,皇上已經奔四的人了,貴女們誰也不想去服侍一個可以做爺爺的男人,而十六歲的良王梁元慎,成了京城丈母娘眼中的香餑餑。

“看來是能來的都來了,”張蘭掃了一眼宮門處各家的馬車,衝羅輕容輕聲道,“你是什麽打算?”在車上有羅素絹在一旁,張蘭一直找不到機會跟羅輕容說話,若是羅輕容有意這良王妃,她會鼎力支持的。

“咱們安心看戲就好,娘娘選兒媳與羅家有什麽關係?”這兩年羅輕容與張蘭交集不多,但有了那次的談話,兩人再說話時便多了心照不宣的直接,“王妃可不是那麽好做的。”

“是麽?”張蘭滿心訝異,她對這個女兒再次刮目相看了,連王妃都看不上麽?真的視功名如糞土?“可別家的姑娘都趨之若鶩,想來那個良王也差不到哪兒去~”

“女兒還小,母親跟我說什麽?”羅輕容將頭偏到一旁,撫了撫羅素絹項下的銀狐領子,“冷不冷?”

“不冷,”羅素絹受身份所限,長到十歲還是頭一次進宮,來的時候金姨娘已經耳提麵命過,讓她老實跟著羅輕容,不許亂跑更不許出什麽風頭,但這樣的場麵還是讓她興奮的滿臉通紅,“姐姐,咱們還是快進去吧。”

今天真是京城裏有適齡的姑娘的人家都來了,羅輕容無奈的一笑,這個戴淑妃做事未免太無所顧忌,真真一點掩飾也沒有。

“容姐姐,”紀沉魚下車後就在找羅輕容,“你來了就好了,我真怕沒意思找不到人說話。”

“羅夫人也來了,”紀夫人無奈的一笑,與張蘭打招呼,“我的這個女兒,最沒規矩,來了也是鬧笑話,”紀家可沒有與皇家聯姻的想法,如今兩位皇子一嫡一長,還有一位即賢且寵,這節骨眼兒上還是避遠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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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兩年過去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