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諸位夫人滿眼的豔羨,張蘭心裏暗暗得意,當年武安伯並不是梁太祖跟前最得力的大將,因此賜的宅第就偏遠了一些,可是幾代之後,比起鄰近皇城的那些人口越來越多,地方越顯越小的侯門來,這裏的優勢就顯露出來了,何況羅家還將周圍的土地都便宜買了下來,而如今,武安侯府被新貴們包圍,並不顯得偏遠。而她的在水居後的蓮池,足有兩畝大小,這在張蘭眼裏,是根本不敢想像的,可現在卻完全屬於她了,“大家莫要見笑,這蓮池也是我來的之後,才將周圍收拾了出來,有些簡陋了,委屈各位~”
“夫人太客氣了,”威遠侯世子夫人今天是陪了婆婆過來的,杜家與羅家沒有多少關係,但杜家已經上一代就失了軍權,如今隻餘個招牌在,“這樣的景致,反而是那尋的野趣~”
“杜夫人說的極是,”張蘭不由頷首,她特意不許花匠再弄什麽名貴品種,曾經淺碧山莊的荷花想來是沒有人打理過的,一池蓮花開的爛漫,“有道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我就愛這野意~”
“予獨愛蓮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靜植,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張蘭似乎深陷在眼前的美景中,口中喃喃自吟,她一嫁給羅遠鵬,有了條件,但將永安朝的書籍都找了來看,發現什麽唐詩宋詞的這裏全都沒有,心裏不由大喜,好歹她也是個漢語言教育專業畢業的師範生,在這個重才的時代真真是大有可為。
“原來府的人都會吟誦這幾句,”李碧瑤“撲哧”一笑,看向身邊的承恩伯家的姑娘薑伯貞,“薑家妹妹怕也知道這愛蓮說吧?”
“這愛蓮說如今說不知道?何止羅家人喜歡?隻是輕容妹妹說不出那位大家是誰,不然怕是皇上也要去訪他了,”說著看向一旁的羅輕容,“容妹妹,能不能請旭哥兒幫著找找那位大賢?”
張蘭愕然的看向羅輕容,一臉的不可置信,周敦頤的《愛蓮說》這裏的人怎麽知道的?真的是羅旭初跟羅輕容說的?她想起家裏的賬本,驀然覺得這個世界或許有一些自己不能預知的存在,曾經的自信竟然有些些許動搖,可萬一隻是巧合呢?張蘭有些晃神兒。
羅輕容則在看這蓮池周圍的布置,張蘭給這裏取了個雅致的名字—紫菱洲,這裏也確實像張蘭說的,這裏的景色完全取自天然,一座小小的竹橋將池岸與近岸的小渚連接起來,小渚上散落著幾叢湘妃竹,和錯落有致的竹椅竹桌,羅輕容淺淺一笑,張蘭在這些小景致上是極有天賦的,也怨不得這些日子在水居開了側門,林媽媽和肖山家的忙的像隻耗子,原來是在弄這些,可惜了,布置的再好,那竹桌上的茶點再新穎精致,她那“八顆牙齒”的笑容已經嚇著人了。
見女兒麵色無異,張蘭已經迅速調整好了表情,羅輕容是自己的“女兒”,以後的日子長著呢~
“這人還真有幾分能耐,”羅綾錦看紀沉魚吃的香甜,忍不住拿了塊什麽“曲奇餅幹”嚐了一口,奶香撲鼻,甜酥可口,“這難道是錦州鄉下的小吃?我在宮裏真沒見過,”說著又讓丫頭將那“布丁”端到自己跟前。
羅輕容目光一黯,當年她也十分喜歡張蘭做的吃食,而張蘭也從不藏私,手把手的教她,並告訴她,“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男人的胃”,自己也一一照著做了,可結果,想到梁元恪對自己的斥罵,羅輕容直想冷笑,真的靠這些能抓住男人的心麽?那為什麽父親最後又養了外室?這世上,最易變的就是人心了,張蘭也要像自己一樣,早些明白過來,以後羅家的日子才能太平。
羅明安一直在悄悄注意紫菱洲上的貴女們,來的時候她的祖母楊氏已經反複交待了,這些年武安侯羅家的人閉門不出,與她們鮮少來往,如今新夫人進門,自然一切與往昔不同,要她一定討得張蘭的歡心,以後才能多多在侯府出入,這半日看來下,這位叔祖母也不是那麽難相處,見人總是笑眯眯的,反而是侯府的兩個小姐,似乎都不願意與她多打交道,而且她也看得出來,羅輕容與張蘭並不親近。羅明安心裏盤算著,走到張蘭跟前,“這些是叔祖母家鄉的吃食麽?明安從來沒有見過,剛才聽郡主也誇好呢~”
本來張蘭對自己的這幾道西點還是很有把握的,她前生工作輕閑,就愛搗鼓這些,還專門上過西點班,“這京城裏真的沒有?”羅明安出身有限,或許能見到這些高門貴女們見不到的世麵,當看到羅明安肯定的表情,張蘭方笑道,“那安姐兒多吃點兒,走時也給家裏的姐妹帶上些,”
“謝謝叔祖母,”羅明安一臉感激,悄聲道,“我看那些夫人們也很喜歡呢~敢情都沒有見過吧?”
因為剛才的《愛蓮說》,張蘭對自己的西點有些不確定,想了想走到羅輕容跟前,“容姐覺得如何?”
“很好,隻是我不太愛吃甜食,”羅輕容淺淺一笑,“母親真是用心了~”她應該是懷疑了吧?可懷疑又如何呢?她會的東西,未必別人不會,就張蘭對《愛蓮說》的敏感,羅輕容有理由相信,那些詩作未必真的出自張蘭之手了。
“這都沒有什麽,”張蘭微微一笑,想讓這些“古人”吃驚,她有的是辦法,“改日我再做些小吃給你~”
張蘭還是這樣,以一手好廚藝來博取人心,可是這一次,她的算盤要打錯了,“那就謝謝母親了,其實咱們府上的關嫂子就做的一手好菜,尤其是她自己弄的那個‘火鍋’,嚐過的人都說好呢~”羅輕容說者有心。
“你到底是什麽人?”張蘭心裏一驚,“你怎麽知道火鍋的?”她來後特意觀察了,永安的人並不怎麽吃辣,朝天椒也隻是養在花房裏的。
“母親這是怎麽了?”羅輕容一臉驚恐,“我是侯府的二小姐,羅輕容,您不認識我了?要不要請大夫給您診個脈?”
“沒什麽,我隻是不知道原來京城還吃火鍋,”張蘭緊緊盯著羅輕容,卻在那張雪白的小臉上看不到任何表情,“算了,改日陪我說說話~”
“是,”羅輕容顯然被張蘭的樣子嚇著了,微微退後了一步,四下張望道,“女兒去陪幾位姐姐~”
“郡主,這有花無詩怎麽成?”李碧瑤輕搖手中紈扇,“我來之前公主還捎信兒說不知道侯府的荷花開的如何,想借詩懷景呢!”
“這人,肯定是提前寫好了,”紀沉魚一撇嘴,她最不耐煩這個,衝著身邊的羅明安道,“你若喜歡就自管去吧,我要在這兒坐上一會兒,待她們散了再出去~”
羅明安府上也是請了夫子的,她也很想能在今天的賞荷會上多少出點風頭,若是能有個才名,對她的將來無疑是一大助益,“聽說李家小姐和定國公府的兩位小姐都頗有詩才,我想去看看~”
“去吧去吧,你若是有詩興,盡管寫來,這裏的人都是愛才的,”紀沉魚抿嘴一笑,甜甜道。
“我就知道你又躲到這兒了,”羅輕容拿手中的紈扇一敲紀沉魚,“怎麽,你若要告訴我你不擅長這個?”紀沉魚是跟著兩個哥哥一起進學的,隻是明安伯夫人從來不讓女兒出來顯山露水,可是藏拙又如何,到底越不過命運。
“咱們才讀過幾年書?哪裏能跟那些姐姐們比?”紀沉魚素手掩唇打了個嗬欠,“凡是賞花必要寫詩作畫,說不定一會兒還要撫琴呢,無趣死了,都不知道讀書究竟是為了什麽?”
為了什麽?女子麽,自然是為了有一個如意郎君,羅輕容淺淺一笑,她自然知道張蘭今天的打算,前世她出口成章,而且首首皆是百年難遇的佳品,被人們爭相傳誦,也是因為這個,她的看似粗鄙的行為舉止,便成了不拘小節,瀟灑隨意的林下之風,而父親也為有這麽一位驚才絕豔的妻子而欣喜非常,幾乎對張蘭言聽計從。
羅輕容醒來之後,就曾細細回想過張蘭的行為,和她的那些詩作,羅輕容也是跟著大傅苦讀的,雖然沒有什麽天賦,但鑒賞能力還是有,她回憶張蘭的那些佳作,竟然風格全然不同,時而婉約,時常豪邁,根本不像以往的大家,往往自成一家,帶著明顯的個人風格,就像張蘭自己所說的,她的風格就是沒有風格,這也太奇怪了,尤其是張蘭竟然還會唱許多根本聽不出曲調的“歌”,那裏麵的歌詞根本沒有什麽韻腳可言,實在不像是出自一人之手。
何況為了讓她能在京城中得到“第一才女”的名頭,張蘭不惜親自捉刀,提前為她將詩作寫好,羅輕容靈光一閃,會不會張蘭也是如此,有人為她捉刀?
“我看你們家夫人可有成竹在胸的樣子,”紀沉魚哂然一笑,示意羅輕容去看張蘭。
“聽說母親是當地的才女呢,”她甚至可以預料到張蘭今天會寫什麽,想到這裏,羅輕容站起身,“我去看看母親要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