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隕離開梧桐居後,即刻趕回到王城外的北麵荒山中,狼群在他距離此處尚有一段距離時就已經感受到了他的歸來。它們在原地打轉,並發出哼哼唧唧的聲音,在夏秋看來它們表達興奮的方式和犬很相似,而隨著它們興奮程度的變化,能夠看出他已經越來越近了。

歐陽小冷還未想好該以怎樣的一種態度來麵對他,可實際上真正見到黑隕時,要比他想象得自然得多。一團黑色霧氣迅速地朝著他和夏秋飄來,並在他們麵前聚合成為那個曾伴隨青雲左右的高大身影。

黑隕甚至比歐陽小冷還要高出不少,他在低頭跟他們行過禮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轉向那匹狼群中的頭狼,並吩咐它道:“涼牙,帶著狼群去附近看看能否找到一個小姑娘,她年紀與夏秋大人相仿,要比她矮些,若是找到她了也不要打草驚蛇,馬上回到這裏通知我!”

“是,黑隕大人!”那匹被喚作涼牙的頭狼應過後,便帶著狼群四散開了。

“原來它是有名字的!”夏秋突然有點兒走神,自言自語道,但她很快就意識到聽黑隕剛才那句話的意思是有什麽人失蹤了。

“你說的小姑娘是……?”歐陽小冷先她一步向黑隕發問。

“我說的是雪兔,她聽見了我與她的母親妙雪悠的對話,一時間無法接受所以從家裏跑了出去。我方才也在四周簡單地尋找了一番,但卻沒能尋到她。妙雪悠本人現在應該正在宸極宮內,我想你們還是先回去吧。”黑隕如實回答。

“還輪不到你來指揮我們該怎麽做!”歐陽小冷仍對他帶有敵意,他冷冷地問道,“我問你,聽涼牙說你是要去找那個王城中的內奸的,這樣看來那內奸難道就是妙雪悠了?!”

“對,其他的事情她本人會告訴你們的,現在當務之急是尋找到她的女兒,我擔心青雲的手下會趁機掠走她。”黑隕冷靜作答,對於歐陽小冷會對他有著這樣的態度,他心中早有準備。

“雪兔……”夏秋能夠想象雪兔若知道了自己的母親就是一直隱藏於王城中的那個內奸,會有多麽的震驚,就算是她,也感到十分突然,她勸歐陽小冷道,“我們還是先回宸極宮聽聽她本人怎麽說,然後抓緊時間尋找雪兔的去向吧!”

歐陽小冷也明白現在不是為了過去與黑隕糾纏不休的時候,於是默默點點頭準備和夏秋一同離開。

“那就有勞你先幫助我們在附近尋找雪兔了!”夏秋在臨與黑隕告別前對他說。

“好,交給我吧!”黑隕的心又被她觸動了一下。以自己的身份,這少女根本沒有必要用這樣的語氣懇求自己,她隻管吩咐就是了。但這或許就是她身上與眾不同之處,也正是因為她的這份與眾不同,才讓他由衷地尊敬著她。

歐陽小冷與夏秋回到宸極宮中,輔星殿外正由幾個歐陽紅葉最為信賴的侍衛把守著,而在大殿之內,眾人不知從何時起已經陷入了沉默。見到他們倆個回來,千騎和靈羽的眼神中流露出難題終於能夠得以破解的輕鬆。

而被他們兩個緊緊按住肩膀的望月表情已從憤怒轉變為痛苦,他一下子掙脫了靈羽和千騎的手。這一舉動讓兩個少年嚇了一跳,還以為他終於打算衝向妙雪悠,沒想到他卻隻是說道:“既然妖王狐回來了,那究竟該給她何種懲罰就由您和二位長老來裁定好了,我先行一步去尋找小雪兔了!”

他說完向著眾人一抱拳,目光卻沒有和任何人產生交集,隻是在經過妙雪悠身邊的時候,他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卻也很快就將視線轉開了。他無法想象若是繼續留在輔星殿內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對他來說這裏的整個空間都是如此地壓抑,得知兄長辭世時的那份痛苦突然間又卷土重來,他才發現原來長久自己以為胸中已經不再疼痛的那道傷口,竟然並沒有痊愈過。

歐陽小冷走到妙雪悠的麵前,這個女人從沒有像這樣子憔悴過,在他的記憶中,她從上到下,無論是衣裝或是言談舉止永遠都是一絲不苟的,或者說她的神經總像是緊繃著,她極力在其他人麵前展現出最好的一麵。

但現在,妙雪悠卻將這一切都放棄了,若不是牽掛著女兒雪兔的安危,她恨不得現在就自我了斷。與聽月間過往的點滴突然間變成了一場狂風暴雨,將她整個人席卷,直到這一刻她才明白,她也是愛著他的,隻是她的雙眼被仇恨蒙蔽了,才沒能及時地發現自己的真情。他對她的愛與溫柔就像是水滴,早就一點點地滲透進了她的心。

她嫌棄他的樣貌也好,抗拒與他之間的婚姻也罷,隻是因為沒能從歐陽雪夜那裏得到自己所期許的那份戀情,因而在向他們示威罷了。她知道若是聽月還在世,也一定會原諒她的,就算她想要他的性命,他也會毫不猶豫地給她,這就是他著愛她的方式,他安靜地守護著她一百多年,從不求任何回報。

歐陽小冷終於聽完了剛才他和夏秋未到時,妙雪悠所供認的罪行,他的憤怒可想而知,但還是竭力地將情緒壓抑下去,他深感妙雪悠的可恨之處,可與之相比,更讓人無法原諒的卻是青雲。他永遠能夠成功地將他人的弱點加以利用,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而未來又會有誰成為他的傀儡呢?

“小冷,和我們說說你是如何打算的?”歐陽勇決定讓歐陽小冷來對妙雪悠做出裁決。

“先確保雪兔的安全!”歐陽小冷稍緩了一下,下定決心後繼續說,“而妙雪悠,我希望你能繼續假作青雲的內應。這件事現在隻有我們幾個知道,所以不如用一招反間計,你可以隨時將假情報告知給青雲一夥兒,好讓我們獲得更多對付他的機會。”

“不錯,這個想法好!”歐陽勇讚歎道。

一是為了歐陽小冷的顧全大局和足智多謀而感到欣慰;二是因為以妙雪悠犯下的罪行,賜其一死也不為過,但往日的父女情分讓他很難下這樣的狠心。

“也容不得你選擇了,雪悠!這也是為了雪兔將功補過啊!”獅王誠也覺得歐陽小冷的提議極好。

“好好好,無論要我做什麽都好,隻要你們能夠找到雪兔……”妙雪悠連連應道。

她已沒有別的奢望,能再見到雪兔便是死也無憾了。她知道自己死後也無法與聽月或是歐陽雪夜相見,因她的歸屬必定是地獄,而且向他們懺悔的機會,她的確不配擁有。這樣的遺憾,是懲罰,也是種解脫。

雪兔為躲避母親妙雪悠的追趕,在從家中逃跑以去後,想到的第一個去處便是商店街後麵的一間旅館。那間旅館相對隱蔽,不易被找到,況且她現在身體裏頭的全部力氣都像是被抽走了,實在也走不了多遠。

在旅館內狹小的房間裏,地板、牆壁和家具都已經相當陳舊,空氣中夾雜著一股木頭發黴的味道。雪兔用雙手抱住膝蓋,呆呆地坐在床上,身上裹著不知被多少人蓋過的棉被。

她想休息到恢複體力就離開王城永川,至於要去什麽地方,她卻完全沒有主意。出來的時候太過匆忙,以至於身上帶的錢十分有限,應該維持不了多久,但讓她現在就去麵對母親和其他的人,她卻是做不到的。自己的母親因為仇恨而成為了害死她父親的那夥人的幫凶,許許多多的人也因此而死,其中還包括歐陽小冷的父母。

從前,她一直以為母親之所以會將父親的東西全部鎖起來,也從不允許她詢問父親的過往,是因為她還深愛著他,以至於無法麵對失去他的事實。可現在看來,自己當時的想法簡直是種諷刺,母親不願回憶起父親,或許是因為愧疚,但也可能連愧疚都不是,她隻是單純地想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過罷了,否則母親又為何會繼續幫助青雲呢?

她不知道其他人還能否打心底裏接受她,即便他們接受她,也一定是處於同情吧?她成了叛徒的女兒,會不會他們也把她當成是她的同黨呢?這很有可能。

這些矛盾將她整個人給慢慢地吞噬掉,她的心情從沒如此刻這樣的沉重,頭腦中第一次同時被如此多的苦惱充斥著。本來她對外麵的世界既充滿好奇,卻又難免有著恐懼,但現在,她的感覺已經完全變了,外麵的世界嫣然才成為了她的救命稻草,更像是一種解脫,她必須遠走高飛。

旅館走廊的地板和房間裏的同樣陳舊,當有人走過時就會傳來吱吱呀呀的聲響,而那個聲響竟然在她門前停了下來,接著就是幾聲很有節奏感的敲門聲。

全神貫注思考著自己該何去何從的她被嚇了一跳,她從床上彈起來衝著房門的方向喊道:“誰?”

“旅館的夥計,之前這間屋子裏的燈好像壞掉了,老板讓我來給您換一盞。”門外那個聲音回答。

“等等!”雪兔沒有思考太多便打開了房間的大門。

但在那同時,她便後悔了,因為她想起在她入住時曾和旅館的那個夥計交談過,他的聲音似乎要比這個人輕快許多。

果然出現在門口的並不是什麽旅館的夥計,她還未來得及看清那人的長相,便因吸入了一些粉末而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