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神默默地在鼴鼠小七的屍骨邊守了一夜,清晨時他化為人形為她挖了座小小的墳墓,雙手捧著將她放入其中,填了土又小心翼翼地從邊上移來些野花種上。他看起來出乎意料地平靜,沒有埋怨,更沒有眼淚,有的隻是木然的動作和如枯井般空洞的眼神。

老五影子小妖本來想上前幫他一把,但卻被長楓攔了下來,他故意讓其他人同他一起與犬神保持一段距離。此時此刻,比起安慰的話語,他或許更需要些空間來平複自己的心情。畢竟隻不過是一次告別就讓他和小七陰陽兩隔,即使他的傷感深藏不露,但越是這樣卻越讓人揪心。

青壤下城,魔靈族仍在奮力阻止妖馬騎兵團的前進,僅剩下一千多人的騎兵團雖突破了火炮的防禦,但城內卻仍有魔靈族所布好的專門對付妖馬的陷阱。

刀光劍影之中,卻有那麽兩個身影逆風而立,帶起兩股巨大的妖力氣旋仿佛要將所有人隔絕在外。

籬鬼剛才的第一輪攻勢被眼前身穿魔靈族鎧甲的神秘人輕鬆擋回,那人在接招時從上至下透出一種從容不迫,即使他用的是刀背可仍能感覺到他手中兩把彎刀的威力,他不但能夠很好地防住他的攻擊,還有多次反擊的機會。籬鬼想虧得他用的是刀背,否則自己很可能早就被他傷到了。

這是望月與籬鬼的第一次交手,之前在東堯和王城永川就已與他有過數麵之緣,也早就聽聞他是琥珀龍王手下的常勝將軍,甚至還曾觀看過他帶領騎兵團訓練時的情景。他還曾想過有機會定要與他切磋一下,沒想到這回倒遂了心願,隻不過情況略有些微妙。

望月仔細打量起籬鬼,他身高足有八尺,虎背熊腰且威風凜凜,眼角眉梢透著殺氣,手中的長柄大刀,光刀身就有一米。就他對籬鬼的了解,他的刀法雖不夠細膩,但力量和耐力卻在自己之上,遇到這樣的對手最好的方法就是速戰速決,可顧及到出招太快很容易收不住力道而誤傷對手,這難度也就翻了幾倍。

與他相比籬鬼那邊卻毫無顧慮,他一心隻想為副將鬃笠報仇,心中的怨氣正愁找不到出口,而眼前這多管閑事的人出現的正好,不如先拿他撒氣。他猛地用刀帶著一陣狂風由地上掠過揚起沙土,讓望月的視線瞬間變得模糊,而等望月再回過神時,籬鬼手中的到已經朝著他的臉斜劈下來,他忙以月影刀搪了一下而後向一邊閃去。

可籬鬼卻又緊接著來了個回旋斬,這一招傾注了他相當大的力氣,雖然仍未傷到望月,卻將他振出老遠。望月一時間失了平衡,隻得以一把刀支撐單膝跪在地上。剛一抬頭就看見籬鬼抓住時機朝他躍起揮刀而下,他連忙以另一隻手上的月影刀去擋,卻被籬鬼跟著的一腳踢中腹部。

望月將籬鬼的刀向外一推,一個魚躍跳到離他稍遠的地方,猛地咳了兩聲,用手一抹嘴角竟有些血絲,心想若不是身上穿著鎧甲一定已經受了更重的傷。本還信心滿滿地以為自己能夠勸住這頭倔牛,沒想到現在不但與他鬥得水深火熱,而且還要眼睜睜地看著四周又有不少魔靈族和騎兵團的戰士倒下。

其實對於籬鬼的心情,他此刻也是感同身受。

若說到刻苦銘心的仇恨,他心中也有。當初在天權殿上被眾人冤枉他暗中放走夜叉導致歐陽小冷遇襲,受盡屈辱並關入地牢,而那個振振有詞地指責他是叛徒的赤耳魔靈卻正是王城裏真正投靠了青雲的內奸。

真相總是即諷刺又殘酷,待撥開雲霧的那一刻他真想直接殺至上城將赤耳魔靈碎屍萬段,但他卻又不能背棄在那個清晨,當歐陽紅葉放他離開王城時,他所作出的承諾。也正是因為那個承諾,他一路輾轉由火城赤嘞米爾到土城青壤,隱姓埋名在暗中完成一個又一個的任務,飽嚐流離與孤獨,他真的是有些疲憊了。

籬鬼本以為自己剛才那一腳肯定會讓對方傷得不輕,卻見他很快就低著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他身體周圍的妖力氣旋比剛才更為強大,在空氣中飛速膨脹的同時甚至摩擦出火花。

他並不出刀,而是徑直衝著他而來,奇怪的是籬鬼隻感到身體像被定住了一樣,即不能抵擋也不能躲閃,隻好任由自己被他撞得連連向後退去。

說到力氣,他籬鬼還沒輸給過什麽人呢,所以心中頗為不服,他深吸一口氣牟足了勁兒猛上幾步令對手停了下來,然後又以氣衝鬥牛之勢將對方頂了出去,這一下耗費了他不少氣力,使得留在原地的他也不停地喘著粗氣。

“籬鬼,還想繼續打下去嗎?”望月趁此機會問道。

“如果你能讓鬃笠活過來,我就收手!”籬鬼應他。

“你明知道鬃笠是不可能活過來的,可你手下的其他戰士們呢?你難道非要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犧牲不可?”望月搖了搖頭反問。

“我不管!除非你把我打倒,否則別指望我會停止!”說話間籬鬼已經緩了過來,又開始向望月發起攻擊。

他握緊手中長柄大刀左右開弓不斷發招,每一刀都充滿著對魔靈族的怨恨和對失去鬃笠的悲痛。望月隻感到他的動作越來越快,出刀也越來越狠,隻有屏氣凝神以守為攻。

這時候,情報組的幾人終於趕到。清晨他們陪伴犬神將鼴鼠小七安葬以後,在原地等待了許久卻不見望月歸來,後來從城門附近接連傳來的炮聲令他們憂心不已,於是就也進入城中。

眼前的一切遠比他們想象的更為慘烈,由城門外到下城已是屍橫遍野,無數被炸得認不出模樣的妖馬騎兵們倒在血泊和火焰之中。剩下的騎兵們,由於沒有了籬鬼的指揮而亂作一團,與魔靈族進行著肉搏戰。而另一邊,籬鬼卻出乎意料地丟掉了自己的戰士們和望月打了起來。

長楓正不知如何應對,遠處便傳來望月的喊聲。

“長楓,想辦法阻止他們!”

他心領神會,開始帶領手下的四人試著阻止兩方繼續相鬥。但魔靈族和騎兵團的戰士們早已殺紅了眼,再加上他們人多勢眾,單憑長楓幾個的力量根本是杯水車薪。剛平息了這頭的戰事,那邊卻又燃起戰火,反反複複,進展得相當緩慢。

就在長楓幾乎徹底絕望的時刻,幾個身騎妖馬的少年卻如同救世者一樣闖入他們的視線。其中藍衣銀甲的少年最先衝了過來,他身下紅色的妖馬奔跑時如同一把跳動的火焰,他一左手由手臂中生出神龍火弓,一箭射在籬鬼和望月中間的地麵上,讓他們之間的對決不得不停止下來。

而騎著灰色妖馬的綠衣少年則由袖子中拋出玉袖錦,將眼前魔靈族戰士們手中的武器一一奪去丟向遠處。

再看白色妖馬背上淺藕衣裙的少女由馬背上飛身而下,以手中的純黑長刀隻幾下子就打落了仍在戰鬥的騎兵團戰士們手中的武器。

而那充滿王者氣息的白衣少年剛一靠近,就令剩下的人不約而同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魔靈族的戰士們不禁紛紛議論,那個少年一定就是現在的妖界之主歐陽小冷,即使過去從未見過他也能看得出來,他和上一代妖王狐歐陽雪夜幾乎一模一樣。

妖馬騎兵團離開王城後的第二天,幾個少年就已按耐不住跟著出發了,雖然他們還未從疲憊中徹底恢複過來,但惦記著情報組以及騎兵團的安危,讓他們也無法再心平氣和地等待下去。

籬鬼一見少主千騎,終於恢複了理智,雖仍心有不甘,但也不得不收起手中的刀。他深知自己這回犯下大錯,妖馬騎兵團自成立以來還從未遭受過如此慘痛的打擊,這無疑宣告他作戰指揮的失敗,他下意識地從頭上摘下頭盔,準備將他還給少主。

千騎卻沒有接下他的頭盔,而是對他說道:“雖然不知道在這短短的時間內究竟發生了什麽,但無論如何現在摧毀土城青壤的列陣物質才是當務之急,你的過失日後自有妖王狐和我父王來追究。”

籬鬼聽後更為慚愧,沒想到和自己的魯莽相比,還隻是個少年的千騎卻已是如此懂得顧全大局。他向著千騎深鞠一躬,然後將頭盔重新戴於頭頂,手下的騎兵們見狀也都不再戀戰。

而魔靈族也是如此,其實他們中的一些早在聽了鬃笠的話後就開始動搖,畢竟曾經那輝煌的戎馬生涯早已是過眼雲煙,如今的他們都已到了快要歸於塵土的年紀。後來卻又因為赤耳魔靈突然向對方開炮而不得不與騎兵團交戰,可長時間的戰鬥下來實在讓他們感到有心無力。而妖王狐及其同伴的到來則讓他們更加沒有了鬥誌,也就索性停倒戈卸甲坐在地上。

而另一部分仍願追隨赤耳魔靈的則退回上城,與他一起進入王字宮中。